第86章 第 86 章
坐到底站又坐回来, 耽误了一个小时,苏以沫本来在江爱媛家里吃饭, 就晚了半个小时。加起来比平时晚归一个半小时, 此时天都黑了,爸爸会不会去莲花湾找她啊?
江爱媛自责得不行,“都怪我。要不是安慰我, 你也不会耽误这么久。”
刚刚哭得这么惨,现在又很自责, 苏以沫都不忍心责备她, 反过来安慰她, “也不能全怪你, 是我自己忘了下车。”
公交车还没开进家属区, 离老远就看到苏爱国骑着自行车,他是背对着她的,但是只看背影, 苏以沫也能认出那是她爸。
看他骑车的方向应该是去莲花湾。
从公交车上跳下来,苏以沫忙追在后头喊人, “爸爸!”
江爱媛也跟着一块喊。
苏爱国听到声音回头, 入眼就是江爱媛那一头荧光绿, 离得有点远, 长什么样看不清。他愣了好久,都不能确定对方是在叫他。
苏以沫拉着江爱媛跑过去, “爸爸?”
苏以沫跑得气喘吁吁,生怕爸爸骑走。一直跑到跟前,她才捂着肚子大喘气。
苏爱国却被江爱媛满头荧光绿吓傻了, 他甚至都忘了问女儿为什么会从反方向过来, 眉头紧蹙, 盯着江爱媛的脑袋不放,“你这?”
江爱媛见他表情不对,抓了抓头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假发呢?她假发呢?
她四下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没有啊。
苏以沫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好像丢车上了。”上车时,江爱媛把假发摘下来了,但是她们急着下车,估计这家伙给忘在车上了。
江爱媛也顾不上回去找假发,她现在只剩下尴尬,不敢抬头看苏爱国的表情,垂着脑袋一个劲儿道歉,“那个……苏叔叔,我留小沫在我家吃饭。然后我俩在公交车上聊天,说得太投机,所以我俩坐过站了……你们别怪她,要怪就怪我吧。”
苏爱国这会的确在生气,脸色阴沉,看了女儿,又看了眼江爱媛,忍气道,“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回去晚了,你爸妈该担心了。”
他把“担心”二字咬得格外清晰,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江爱媛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两人进了生活区。
苏以沫拽了下爸爸的胳膊,冲爸爸讨好一笑,“爸?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苏爱国面无表情在前面走着,一声不吭。
苏以沫转了转眼珠子,故意逗他,“爸,我跟你说常生气的男人特别容易老。你想保持年轻,就别动不动生气。你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嘛。能听的,我肯定会听。不听,你就揍!谁叫我是你生的呢。你想揍就揍,别跟我客气。”
苏爱国差点绷不住笑出声,反应过来后,他又重新板着一张脸,瞪了眼女儿,“没大没小。跟谁嬉皮笑脸呢。”
“我……我没嬉皮笑脸。我就是怕你生气。”苏以沫一脸心虚,小声为自己开脱。
回答她的是苏爱国急促的背影,但是又觉得不解气。
“爸是生气这个吗?爸是生气你故意骗我。”苏爱国停好自行车,扭头直视女儿。
苏以沫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恐怖,她退后两步,“我……我没骗你……”见爸爸眼睛斜过来,她乖乖认错,“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苏爱国哼了声,“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别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他转身就想上楼,谁知却听女儿硬邦邦的拒绝声,“我不要!”
苏爱国扭头,都不可置信了,女儿居然忤逆他,他明知道他不同意她跟这样的女孩交朋友,她还非跟他对着干。他有些急了,折回来,“你明知道她是坏孩子,你还跟她玩。她会教坏你的。知道孟母三迁吗?环境影响很大。”
苏以沫将嘴唇拒成一条直线,眼睛直勾勾看着父亲,“什么是好学生?什么是坏学生?难道就凭头发吗?”
楼上有人听到父女俩吵架,探头看过来,苏爱国不想当着外人面跟女儿起争执,示意女儿回家再说,“等你妈回来,你看看她怎么说。”
回到家,张招娣还没回来,苏以沫先练了会儿钢琴,然后学习英语。一直到八点,张招娣终于回来了。
家里气氛怪怪的,丈夫面色有些凝重,女儿一直待在房间学习,直到她叫她出来,她才有反应。就算出来了,声音也很沉闷。
不正常,肯定有事发生。张招娣心想:该不会又吵架了吧?
吃饭时,苏以沫已经吃过晚饭,没什么胃口,只吃面前的花生米。
张招娣主动开口说话,“魏祥决定回去汽车公司干了。”
她大概早有准备,所以说起这事的时候,表情很平静。
苏爱国半点不觉得意外。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把女儿新交的朋友是个不良少女的事说了。
张招娣愣了愣,她原以为是丈夫又做了过界的事,女儿在生他的气。没想到居然是女儿惹的事。
她一直以为女儿很贴心,也很放心,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学坏了。她斩钉截铁道,“立刻跟她断了。”
苏以沫没想到妈妈也会以貌取人,有些受伤,“就因为她染头?”
张招娣见女儿眼睛发红,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还是狠了狠心,“哪个学校能同意学生染头发啊。她公然染发就是不遵守学校规则。而且她还撒谎骗人。连你爸都被她骗了。这就不是好学生干的事。你要是跟她走近了,迟早也会被她带坏了。”
“那染发剂对大脑有伤害,也会损伤发质,我才不会染发。至于撒谎?难道你们就没撒过谎吗?”苏以沫直勾勾看着爸爸,“而且她撒得是善意的谎言。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是不能原谅。”
张招娣揉揉眉心,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染发还不够严重吗?
苏以沫把江爱媛父母离婚的事说了,“她特别可怜,父亲不管她,母亲仇视她。她只是想通过染发吸引妈妈的注意力,可还是失败了。我们是朋友,她这么孤单……我不能放弃她。”
张招娣和苏爱国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这孩子处境这么艰难,女儿这是不忍心丢下好朋友,他们强逼她跟好朋友断交,这是扼杀她的友情和善良,确实不利于女儿成长。
可是……张招娣还是不愿意她跟江爱媛继续来往,“她家里有钱,父母还不管她。以后你跟她一起出入有钱人才去的场所,你出得起那些花销吗?”
苏以沫抿了抿嘴,有些不服气,“小孩子去的场所能有多烧钱?”
不就是游乐场吗?她攒的零花钱挺多的,一个月坐十回,她都付得起。
张招娣见她不以为然,急得上火,她就是搞销售的,对娱乐场所比普通人更了解,“你们又不可能永远当小孩子。你们总得长大吧?那些歌厅、舞厅、游戏厅,不仅烧钱而且还影响学习。你要是被她带坏了怎么办?学好很难,学坏可太容易了。”
苏以沫低头想了想,这倒是她没想过的问题,思考两分钟,觉得爸妈担心得不是问题,“我是穷人,当然是她迁就我了,怎么能是我迁就她呢?她要喜欢去这些地方,她跟她的富朋友去,干嘛拉我啊?我又消费不起。”
话虽如此,但苏爱国提醒女儿,“如果她非要拉你一块去,并且保证一切开销全由她负责?你去不去?”
苏以沫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我不可能答应。欠人情迟早要偿还的。而且哪能占朋友便宜?这关系迟早会变质。”
她向父母保证工作之前绝对不会去这些地方,“如果我食言,我就再也不跟她一块玩了?行不行?你们不能因为对她头发有偏见,就否定她整个人。你们太武断了。”
张招娣和苏爱国对视一眼,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张招娣思索再三,终于还是退了一步,“要不然你请她到咱家吃饭。我看看她为人。要是她真像你说得那么好,那你们就继续来往。如果她不是个好孩子,那你们就断了。你别怪妈狠心,不让你交朋友。而是你现在年纪小,交朋友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学习。任何可能会影响你学习的人或事情都不行。”
苏以沫还没回答,苏爱国先急了,这怎么能同意?让她反对,她可倒好,被闺女给说服了。
张招娣给丈夫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苏以沫听出她妈妈的潜台词,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好!没问题,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很胆小,连狗都怕。”
张招娣见女儿如此自信,适时夸了两句,“听你这么说,她确实很不错!”她有些纳闷,“其实你可以跟小月玩啊?为什么非得跟她玩?”
苏以沫挠挠头,“小月太小了,我跟她讲话有代沟,她总问我为什么,我就像她的百科全书,累得很。跟江爱媛讲话,没有这层顾虑。江爱媛见好就收,不会一直刨根问底。”
当然也是因为江爱媛自持年纪大,遇到不会的问题,苏以沫解释一遍,她听不懂也不会追问,免得被对方看不起,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至于邓舒月,她年纪小,连自尊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会一直问个不停,一遍没听懂,她问第二遍第三遍,总之一定要问清楚。然后等苏以沫解释完,记性不好的她,很快又忘记,下次遇到又再问。
苏以沫耐性告罄,就会敷衍小孩。
张招娣把这归结于女儿太早熟。普通孩子招架不住女儿那么快的思维。
吃完饭,苏爱国借口吃得太多,拽着媳妇下楼消食。
刚下楼,苏爱国急得团团转,“你怎么能同意呢?”
张招娣嗔了他一眼,“不同意怎么办?这是小沫交的好朋友,而且她还同情对方。因为染发,就让她俩断了,理由不充分。”
苏爱国不服气,“她还撒谎。当着我的面做个乖乖女,背地里估计没少逃学打架。咱们小沫将来可是要上清华的,怎么能被她带坏呢。”
他越想越气。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骗了。小沫那孩子明知道对方撒谎,她还帮腔。分明就是叛逆的节奏。
张招娣翻了个白眼,“小沫不是说了吗?这世上谁没撒过谎?!”
苏爱国停下脚步,看着媳妇的眼神不对劲,“你怎么总站在小沫那边说话啊?她才七岁,她能分得清什么是好友?什么是狐朋狗友吗?咱们当父母的得给她把关。”
张招娣见他都快急眼了,让他稍安勿躁,“你说得很对。咱们是得给她把关。可是等她长大了,独立了呢?咱们还能帮她把关吗?到那时她还愿意告诉我们她交了哪些朋友吗?”
苏爱国被她问住了。是啊,如果他们直接让女儿跟江爱媛断了,现在女儿这么小,没法反抗他们的意见,固然会听。可等她长大了,再交朋友,她还会告诉他们吗?
张招娣最近在学一个谚语“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非常有道理的,“咱们要给她分析,什么样的人才适时当好朋友,而不是直接下命令。她是人,有自己的想法,又不是机器。”
苏爱国细细打量她,最近媳妇越来越忙,他都没怎么注意,媳妇懂得越来越多了,“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没有谁天生就会做父母。更多人的育儿经验其实都来源于父母。他们小时候受过的苦,等成为父母后,也会无意识施加给孩子。苏爱国算是善于反思的父母,但是他偶尔也会犯错。
张招娣不聪明,但是她每次教女儿,都是跟女儿交心,不想命令女儿。
“前几天去厂里巡查,看到有名工人配调料时多倒了一包调料没敢告诉车间领导,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查出来,那两百斤泡菜全部不能用了。我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调料比例错的,还不停止,对方说,他上一位工人配调料时多倒一袋盐,那包调料废了,被领导罚了工资,调去仓库干重活,他怕自己挨罚,所以才瞒着不说。”
苏爱国蹙眉,“这是工人失职,调其他岗位也是应该的。”
张招娣点头,“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你没发现两者的变化吗?之前那名员工还知道补救,后一位员工怕担责,直接瞒报,以致酿成更大损失。员工可以开除,女儿呢?当了她父母,那可就是一辈子。打不得,骂不得,就只能教着哄着。这可是终身制,教不好,一切的苦果可全是咱们自己承担。咱闺女在学习上省心,但早熟的孩子,思维也比较活跃,更能接受新事物。像咱们小时候那样棍棒教育根本行不通。”
苏爱国竟是无话反驳,他和妻子对视半天,眼神越来越复杂,“我怎么觉得我生的不是女儿,而是我祖宗啊?”
他小时候可没少挨爸妈的打,换成闺女,敢打一下,她能三天不理他。那孩子真敢这么做。用道理辩吧?关键是他媳妇都说不过她,就更不用说他了。
张招娣被男人愁眉苦脸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所以咱们很幸运,只有一个祖宗。要是家里有四五个孩子,那才是给自己找罪受呢。”
可能幸福都是比出来的,苏爱国听了媳妇的话,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刚刚的郁气一扫而空,跟媳妇商量请客吃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