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贾琏走了回南郊就把事替王熙凤给了了,回到房里,就叫丫鬟们都退了下去,这才把地契同剩余的银票把来还了王熙凤。王熙凤见地契上是自己的名儿,心里喜欢,因自己一届女流,抛不了头,出不了面的,打理这田庄上的事,总还要贾琏做主,故意笑道:“二爷如何写我的名呢,这般计较,倒外道了,不像个夫妇。”贾琏就把身子往炕上一倒,拿着桃花眼儿觑着王熙凤道:“虽说岳丈大人没教你念着书,可你总也是大家子出身,见过世面的,这话也亏你讲得出。你的嫁妆银子添的东西,写我的名儿,若是叫人知道了,可是要笑我们贾家连媳妇的嫁妆也不肯放过。”王熙凤就走在贾琏脚边坐了,浅浅一笑道:“倒不是我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这田庄子虽买了下来,总要有人经营才是,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能知道什么呢?还要仰仗二爷呢。是以我才想着,这田庄子写二爷的名儿岂不是方便许多。”
贾琏就失笑道:“怨不得你说事没了呢,原来在这里等我。你真是打算拿为夫当着长工使用了。罢了,谁叫我娶了你呢,说不得为你做牛做马罢。”王熙凤就啐道:“我就为着我吗?我还不是替二爷想。”说着就把凤眼儿往着窗外一溜道:“如今还罢了。出得孝里,二爷房里先有两个房里人,日后怕还要纳姨娘,预备开枝散叶的。我还有家里带来的东西,有的穿戴,便是旧了,拿出去翻新也花费不了许多,可二爷这些内宠呢,总不能叫她们头光光手光光的见人去,二爷不觉得,我还不忍呢。田庄子上有进项,我们岂不是便宜许多。”贾琏看着王熙凤言语里含笑带嗔,半酸半醋的,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起身在王熙凤的粉腮上扭了一把,笑道:“好个巧嘴,说来说去都成了你的理,我若是不肯答应你,还不成了了狗咬吕洞宾了。罢了,我应了你,只是,咱们也说在头里,我就替你照看些,不过是看着我们夫妇好的情分上,到了年底,收的租子我都交给你,你爱怎么使怎么使。我便是日后要纳小,也不能用你的银子,我再没能耐,也不能丢这个人去。”
王熙凤听着贾琏这话,眯着眼儿就笑了。她同贾琏做过十多年夫妇,还能不知道这个人?看着是浪荡得不行,也很有些公子性儿,为人却是没多少坏心眼儿。如今她先把话说在头里,只说她存了银子好补贴他纳小的,以贾琏的公子性情儿如何能答应,必是觉得丢了他的脸面,必然要逞强的,果然,贾琏就如她料准的一般,不独肯替她打理田庄子,还说了进项都归她自己使用。王熙凤听着贾琏这样说,还故意道:“只是要辛苦二爷了。”贾琏就笑道:“你一个谢字就打发我了吗?去替我倒盏茶来,要热热的,我吃了也好同你讲些新闻。”
王熙凤答应了,起身倒了一盏热茶,用纤手抹去盏边水渍,回来递与贾琏,贾琏接过,喝了一口就把茶盏搁在一边,笑着就把自己如何打听得南郊外有地让,又是个什么人让的地,以及同朱玉宝的缘故,自己如何压的价钱,一一都说了。王熙凤在一边含笑听了,当着贾琏说到张姓的皇粮庄头,又有个儿子叫张华时,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跳。
那个叫的张华,父亲又是皇粮庄头,若是她没记错,正与尤二姐的未婚夫一般无二。因张华父亲与尤老娘前夫相好,所以将张华与尤二姐指腹为婚。后来不料遭了官司,败落了家产,弄得衣食不周,尤老娘改嫁时,将两个女儿也带到了尤家,两家人家就断了音讯。到得后来,尤二姐同贾琏有了私情,寻到了张华,给了二十两银子就把婚退了,自己也曾收买过张华,去告贾琏“国孝家孝里头,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五项罪名。这回不想这么早就撞上了。想那尤二姐抛夫别嫁,张华肯退婚,都是张华家穷疯了,见着银子便神魂不在,哪里还顾得体面,尤二姐也是个没根骨,嫌贫爱富的,倒真是一对儿。
王熙凤正低了头想事,贾琏看着她低头凝思,露着雪白一段粉颈,两道柳叶掉梢眉微微蹙起,倒是可爱,就凑在她耳边道:“怎么不响了?”王熙凤心里正想着尤二姐的事,不防备贾琏忽然就凑过来,倒是唬了她一跳,想起贾琏做的那些事儿,倒是有些气往上撞,不禁微微一避,把个秋波一横,柳眉就有些竖起来,正要发作,又想着到底要靠着贾琏打理些事务,只得强自忍着,嗔道:“二爷吓我!”贾琏一只手玩着王熙凤耳上的明,笑道:“你自己想事出了神,反来怪我,可是好没道理。我劝你老实说了罢,想些什么?为夫的替你开解开解。”
王熙凤此时也得了主意,要使尤氏知道这个事,尤氏知道了,便是尤老娘知道了,这一家子都是嫌贫爱富,不顾廉耻体统的,若是知道了尤二姐的未婚夫就在郊外,且卖了地给贾琏,可不知会怎么着呢,保不齐现时就要退婚。听着贾琏口气,这张松也是个无赖,又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必不能轻易答应,可是有一场热闹好瞧呢。自己也好找个机会叫老祖宗知道这事,便是日后尤二姐同贾琏再扯到一处,想进门便没那么容易,她点头了,老祖宗王夫人几个只怕也不能肯。只是这事她不能亲自去同尤氏讲,只好借着贾珍的嘴来说于尤氏知道,而贾珍那里,倒是要靠着贾琏了。所以听贾琏问,就叹道:“二爷,我方才忽然想到,那个张松是个无赖,若是赢了官司还则罢了,若是输了官司,官府必定要叫他退回原物的,便是不能退回原物,总也要退银子。只怕他穷极无聊,倒是赖上我们了,可怎么好?”
贾琏听了王熙凤的话,就笑道:“真真是杞人忧天。一个皇粮庄头,还敢赖上我们家不成!还真当我们家人死绝了。我只告诉你,你同我放心。还没人敢在我手上撒了野去。那个张松不来惹我就罢了,若是不长眼,我也不是好性儿。”王熙凤就道:“二爷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吗?只是这庄子在城外,若有个什么事,二爷过去可也晚了。二爷总要放个妥当的经过事的人守着才好呢。不然要二爷老挂着那边的事,我也不能安心。”贾琏就道:“这也没什么难的,我回头找珍大哥问一声,东府里敬大伯父不管事儿,都是珍大哥料理着,田庄上头,想来他也有人。问他借一个就罢了。你只管放心就是,我还能叫你亏了不成。”王熙凤听着贾琏果然入了毂,脸上就笑开了,嘴上却道:“若是叫珍大哥知道买庄子是我的主意,可是要觉得我不安分了。”贾琏就笑道:“我不说于他知道就是了,不碍你的事。”王熙凤这才笑了。
贾琏过得几日就往宁国府里走了一回,先去给烧香念经的大伯贾敬请了安,转身出来就寻到了贾珍,只推说有朋友托他买了处地,因朋友全家不在京里,一应事务都委了他料理。只是他没管过田庄上的事,不免心里没底,因知道大哥哥能干,手底下也有人,特此来求大哥哥拨几个人给他使用。贾珍听了,就笑说:“这值什么,你打发人来同我说一声也就罢了,如何还亲自走一回。”说了就问地在哪里,原本的东家是谁,贾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一概实说了。贾珍听得皇粮庄头张松的名儿,就觉得熟,他是知道他继室尤氏的继母尤老娘带来了两个女儿,都随着尤氏排行,叫个二姐三姐,那尤二姐还在尤老娘腹中时,她父亲就指腹为婚,把她许给皇粮庄头张家。后来她父亲死了,尤老娘就带着她姐妹两个改嫁过来,这数年两家音信不通,尤老娘看着二姐小小年纪出落的俊秀,不免时常报怨,只说二姐所托非人,久欲退婚。难道说就这么巧,凑在了一处?
贾珍心上疑惑,在贾琏跟前也不提起,就把自己手下的一个叫做俞禄的管事暂拨了给贾琏使用,因怕这个俞禄出去了,说起自己是宁国府的人,叫那张松知道了,倒是麻烦,就叮嘱道:“出去了不可仗着府里的势派胡乱作为,若是叫我知道你打着宁国府的旗号欺人,我把你的腿也打折了!”贾琏也道:“正是大哥哥这话,要为了我的事,带累了大哥哥的名声,倒是我的不是了。”说了谢过贾珍,领了俞禄就到了城外的田上,把田地指与他看了,又请了里正来,叫里正同俞禄厮见过。贾琏便向里正道:“这个是我的管事,田庄上一应事务都交由他管着,日后还要里正多加照拂。”那里正收了贾琏二十两银子,自然奉承得他同财神爷一般,见着俞禄也是一脸是笑,满口答应。
不提贾琏在田庄上安排事务,只说贾珍看得贾琏出去,就转身回在尤氏房里,开口就是问:“你二妹许的可是皇粮庄头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