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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生死之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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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主, 你……”

    蔺楚疏双眸发红,他甚至不敢抽出浊浪剑,因为一旦那样做了, 衣烬斓的丹田内核就会立刻崩碎。

    经由混毒催生出的另一个人格, 不可能独立存在。

    制衡住它并绞杀的唯一方法, 就是用原本的人格牵绊住。

    这样一来, 原有的人格也会受损,直接破坏掉宿主的精神力, 甚至连神魂都可能崩裂。

    但衣烬斓采用的方法,无疑更为酷烈。

    他只怕是不惜耗费大量的精神力,将另一个人格牢牢束缚, 一旦丹田被破,两个元婴核心都会崩碎。

    浊浪剑与那人丹田接触的刹那, 蔺楚疏就意识到,事态已经失去了控制。

    对上他由震惊转为绝望的目光, 衣烬斓只是温柔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怨你……楚疏,快过来,本座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能从被控制的绝境中解脱, 即使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苦了眼前这孩子了。

    蔺楚疏轻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托着衣烬斓的后背,让他靠倒在自己双膝上。

    与此同时他收束住浊浪剑的剑气, 最大限度地延缓着它对衣烬斓体内经脉的破坏。

    “对不住, 本座在身不由己时……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衣烬斓眉宇紧蹙,“血御阵只怕耗去了你大量精血……咳咳,加之天劫将至, 恐怕……”

    蔺楚疏没有说话,只默默攥紧了垂落身侧的那只手。

    饶是他克难无数,面对即将降临的天劫,心底依旧毫无把握。

    但眼下更让他心痛难当的,是眼前这个人无法挽回的生命。

    “阁主,你先保存体力,我……”

    倘若能将浊浪剑炼化,与衣烬斓的丹田灵力融为一处,或许……

    这个想法刚刚涌现,就被衣烬斓毫不犹豫地拒绝:

    “别做傻事。”

    “本座已经活了近五百年,这人世间的高潮低谷……早已历遍,没什么遗憾了。”

    “你已自身难保,再炼化灵武……无异于自寻死路……咳咳。”

    他气息一促,又忍不住喷出几口鲜血。

    深知自己时间所剩无几,他急忙凑近蔺楚疏耳边道:

    “接下来本座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你的金丹……元婴,不同于常人,当灵力运转到极致时……能与万物……产生呼应。”

    “但这份呼应也会……吸取万物的灵气,这才有所谓……天煞孤星之命的预言。”

    与万物产生呼应?

    蔺楚疏脑海中灵光一现,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构筑血御阵时,曾出现过的诡异体验。

    那时他的功力运转濒临极限,血脉行将枯竭之时,突然进入了一种特殊的明悟境界。

    所有的感官都被扩张,那一刻朝音阁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他感触的延伸,也源源不断地向他供给着力量。

    为何自己会具有这样的特质?

    “请阁主明示。”他眉宇间积累的情绪也越发复杂起来。

    衣烬斓喘息道:

    “本座也不敢确定,只是隐约猜测,倘若你真的无法抵抗天劫……或许可以……借用元神出窍之法,暂存生机。”

    他虽纵横半生,见多识广。

    但对于蔺楚疏这种特殊的情形,依旧不敢妄断。

    蔺楚疏金丹的异常,他从近百年前的某次任务中,就有所察觉。

    那时蔺楚疏身负重伤,全力通过呼吸吐纳之法镇压伤势时,站在附近的他,竟然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有被牵引而去的趋势。

    如今,或许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

    因此即使风险巨大,也只能放手一搏。

    “可若在大乘前使用元神出窍之法,三个时辰内魂灵无法归位,肉身也会随之消亡。”

    蔺楚疏沉吟道:

    “莫非我能突破这个极限?”

    “本座……亦无把握。”

    衣烬斓唇角淌血,眸色晦暗难明:“但若是天劫能助你,在身体崩溃前到达与万物呼应的极限,也许便能……”

    一口浊气哽在喉头,他的呼吸蓦然难以为继。

    蔺楚疏动作一顿,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召回了浊浪剑,连点他周身大穴止血。

    衣烬斓身体崩溃的速度,居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得多。

    那阴诡的混毒设计者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让他看上去气色红润的同时,内里却衰败到了如此地步?

    “关于投毒者的身份,阁主可有察觉?”

    拔剑无疑会让衣烬斓衰竭得更快,但若是不拔,他同样会立刻窒息而死。

    拔剑后,衣烬斓惨青的面容很快忽然浮现出一丝血色,精神也变得振奋起来。

    而这样的变化,也恰恰说明他近乎油尽灯枯,已经出现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深思,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本座筛查过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没有发现异常,唯独寝殿中的香料有些异常,似乎掺进了与魔心石类似的元素。”

    “香料主要由璇玑司采购配备,本座暗中遣人前往调查,发觉近日送往穹芜殿的这一波香料,都曾于魔界一处名为‘唱晚坡’的地界停留。”

    他低声道,“想容的为人本座自然信得过,香料运送到使用的每一环节都有专人监督,唯一的漏洞,只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那里对香料动了手脚?又是否与朝音阁有关?”

    蔺楚疏原本还想问得更仔细,衣烬斓却猝然浑身颤抖,手指痉挛般扣紧了他的衣袖。

    “楚疏,对不起,本座……”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涌上喉头的殷殷鲜血却将话语彻底堵死,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蔺楚疏的衣领,姿态挣扎而绝望。

    “阁主……”

    心底悲痛无已,蔺楚疏情难自禁地俯下身,试图从他口中听清最后的那句话。

    殊不知,两人的姿势落在旁人眼中,全然是另一番场景。

    而也就在此刻,紧闭的殿门忽的被人大力撞开。

    劲风袭来,裹挟着凌厉的杀气。

    蔺楚疏眉目一凛,本能地搂住衣烬斓向后急退,墨黑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苍白颊边,清冷如画卷。

    闯入内室的人群中,为首的正是岑禹洲和夏侯鲲。

    此时他们的视线牢牢锁在满身鲜血的衣烬斓身上,神情悲痛惊骇,出手更是毫不容情:

    “阁主!!”

    “蔺楚疏,是你动的手?”

    “不……”蔺楚疏刚准备否认,动作却陡然一滞。

    被他搂在怀中的那个人,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呼吸。

    悲痛排山倒海而来。

    他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呛出一口心血。

    而这一幕落在夏侯鲲等人眼中,则是为他的暴行又添了一份罪证。

    “阁主小腹处那么恐怖的伤口,你敢说与浊浪剑无关?”

    夏侯鲲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

    “那你剑锋上的鲜血如何解释?你受的伤又如何解释!”

    蔺楚疏缄默不言。

    他确实百口莫辩。

    就算这一剑是出自衣烬斓的授意,但没有留意到那人身体异常的是他,绞碎了元婴内核的人也是他。

    他终究亲手杀死了那个爱重他呵护他的前辈。

    腥红的色泽逐渐充斥了他的眼眶。

    酸胀疼痛到极致,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蔺楚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么?”

    岑禹洲按住夏侯鲲拔出长枪的手,冷冷夺道,

    “你借着血御阵与平乱居功至伟,已经临门一脚便能获得阁主之位,难道就如此急不可耐么?”

    “你们让我进去,阿楚,阿楚!!”

    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缠斗声,殷想容和秋声缈等人被玉坤司弟子阻拦在外,纵然心急如焚,也根本靠近不了穹芜殿分毫。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你用浊浪剑刺伤阁主致死,已是不争的事实。”

    岑禹洲下颌倨傲地高高扬起,

    “来人,将墨刑司首蔺楚疏给我拿下,押送朝音阁天牢等候发落!”

    事态的急转直下,让在场众人都感到猝不及防。

    分明上一刻还是万众瞩目的阁主继承者,转眼就变成了剑尖染血的杀人凶手,天堂地狱便在一念之差,着实是让人无法接受。

    殿外前来赴宴的宾客也面面相觑。

    毕竟衣烬斓早年也是威震八方的修真奇才,如今竟然被自己一手栽培的后辈暗算,委实令人唏嘘。

    而蔺楚疏的行为也足够教人匪夷所思。

    分明阁主之位已经唾手可得,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提早杀死衣烬斓?

    难不成是被那人察觉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各种版本的猜测越发纷乱,身边的弟子也被蔺楚疏的威势所摄不敢上前。

    岑禹洲冷哼一声,蓦地嘲讽道:

    “蔺楚疏你这般着急,莫非是为了玄光宝鉴中,无故出现魔心石一事?”

    “诸位或许还不清楚,”

    他笑着继续添柴加火,

    “前段时日朝露试中爆发魔心石之祸,异变发生的源头,便是这位蔺司守一手建立的幻境。”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蔺楚疏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断裂的残片终于被串联,模糊的网络逐渐变得清晰,他缓缓启唇:“原来是你……”

    但话音未落,便被一声隆隆巨响所淹没。

    只是刹那,所有的窗棂便被洞开,呼啸的狂风从每一处空隙疯狂涌入,仿佛要将屋顶都掀翻。

    而窗外的天幕,也不知何时沉沉地暗了下来。

    云层中翻卷着浓稠的黢黑,不时有青红两色交织的电光接连闪过。

    “这是……渡劫雷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慌乱的氛围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从云端倾斜而下的庞大威压,压制得众人几乎动弹不得。

    修为稍弱者,甚至直接口鼻溢血,瘫软在地。

    岑禹洲和夏侯鲲已是渡劫初期的修为,面对这团劫云,依旧感到力不从心。

    尽管蔺楚疏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他们也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凛冽的电光映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益发显得他眉眼秾丽,清冷而妖冶。

    丹田处仿佛烧着了火,灼热的灵流在近乎枯竭的经脉中狂涌,连每次呼吸,都变成了翻生到死的痛苦折磨。

    他紧咬着牙,托着衣烬斓的后颈,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地面上。

    随后他卷起衣袖,细致地拭去那人嘴角的血渍。

    “阁主,恕楚疏无能,没办法送您最后一程了。”

    身后传来或惊诧或震怒的目光,他一概视若无睹,自顾自后退几步,双膝跪地,在地上端端正正磕了九个响头。

    这一跪,九磕,是为了谢衣烬斓的照拂关怀之恩,也是忏悔自己的疏忽不察。

    倘若他能发现得再早些,应对得再及时些,眼前的惨剧也许并不会发生。

    而下一刻,他便要走向属于自己的结局。

    再次抬起头时,瓷白光洁的前额已经微微见了红。

    蔺楚疏缓缓起身,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殷想容等人身上。

    如同冰雪中一株料峭红梅,哀绝艳绝,却转瞬间便要被砭骨的寒风折去。

    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又被滚滚的雷声隐去。

    黑红交织的长袍在身后绵延,拖曳出血火交织的阿鼻地狱,他一步步走向劫云,没有迟疑,也没有恐惧。

    原本四处蔓延的惊雷立刻以他的身躯为中心聚拢,在半空之中化为一条长逾百米的庞大巨龙。

    细密的电光萦绕在龙吻周围,磅礴的灵力翻卷生波,忽地剧烈震颤,倾泻而下。

    长身玉立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殿外,如同滔天巨浪前那块坚定不移的礁石,任由惊涛拍岸,他自岿然不动。

    汹涌的灵流呼啸着侵入蔺楚疏的周身百骸。

    他身上的衣袍几乎是瞬间变被点燃,炽烈的火舌席卷上他的身体,色泽青红的火焰凶厉如鬼爪,势要将他消融在其中。

    鲜血小蛇般从他七窍之中涌出,但因为血脉早已残损,只在肌肤上留下了浅淡的红痕。

    短短刹那,蔺楚疏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拆散再拼合了无数次。

    光明一丝丝从视野中褪去,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超然的境界之中。

    翻涌不休的丹田气海里,一枚内丹正焕发着耀眼的光华。

    精细的纹理逐渐从它的边缘延伸而出,原本浑圆的形态,逐渐向六瓣雪花的形状靠拢。

    他感到气力正在被一缕缕剥离身体,体内的经脉在崩解破碎,疼痛的刺激却在逐步消弭。

    仿若神魂和躯壳已被悄然分离,成为两个独立的存在。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在意识彻底沉于虚无之前,他忽然瞥见——

    黑暗尽头,熟悉的容颜。

    那张艳醴的面孔饱含着焦急与痛苦,还有覆水难收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小疏!!!”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加载完成!!!

    下章进入下一卷:吾谁与归,我大概得好好酝酿酝酿~

    今天加更的我是不是很勤奋!!想要得到小天使的抱抱qwq评论又双叒叕没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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