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话剧
乾清宫。
赵南星在一堆人的来回带路下，终于又见到了这位大明王朝的至高统治者。
朱由校并没有穿往日的团龙常服，而是一身简单素净的青衫，相比起九五之尊的皇帝，更像是一个年轻的风流才子。
只是眼前这位风流才子，看上去却有些病恹恹的。
赵南星看见朱由校的一刻，心中就有了这个评价，同时也更加确信，之前不上朝确实是因为皇帝身体不适。
朱由校的面部由内而外地发着苍白，表面上还被内侍涂抹上了显得红润的脂粉，说话间有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
赵南星进门这才多久，便已经听见朱由校咳嗽了两次了。
“混账！混账！咳咳咳……”
朱由校用力拿起茶杯抛砸在墙上，碎瓷与茶水洇湿的痕迹衬托得屋中异常脏乱，这样疯狂的行径也令这位年轻的君王显得色厉内茬。
“皇爷，皇爷，您别生气了，您别生气了……”
王盈在一旁跪着磕头，回头看见赵南星走了过来，顿时用求援的眼神扫了过去。
赵南星压住心中纷飞的思绪，跪拜下来。
“臣赵南星，拜见陛下。”
“皇爷，皇爷，赵大人来了……”
“朕知道了！”
朱由校泄怒似的喊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伸出一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陛下，老臣斗胆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南星想了想，先压下自己那件事，开口询问朱由校。
自己那件事，最好还是在朱由校平和的情绪下说……
“王盈，把魏忠贤写的东西给赵卿念一下。”
王盈连忙奋力磕头两下，跪在地上挪到案前，拿起那份魏忠贤刚送来的折子。
“姚宗文，冯三元，刘国缙……对构陷边臣，收受贿赂一事供认不讳，奴婢已审理明白，定刑理典，皇爷是否恩准奴婢处决此几罪人，以正大明法度森然……”
赵南星听在耳中，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姚宗文他们，竟然没有攀咬到其他人？
赵南星知道朱由校愤怒的原因，皇帝想必是因为这些人不为国思虑，只为了自己而愤恨，那么，还要不要把这个案子要回三法司？
魏忠贤所定刑罚自然比较狠厉，倘若在赵南星他们手中，这些人也就是革职发回原籍，过几年再启用的惩罚，在魏忠贤手中，怕是要斩首了。
当初想把他们带回三法司，一是怕他们胡乱攀咬，败坏声名，二则是想轻轻放下，保一保这几个人。
前者重要，后者没那么重要。
只要能够确认不会耽误到东林党的其他人，这几个没担当的人怎么样，赵南星并不是特别在意。
更何况，这几个人死在魏忠贤手中的话，好像好处更大。
这样一来，朝堂民间倒魏的浪潮肯定会更高，东林党的地位也会随着几个人的去世而水涨船高，同时也就没有东林党可能徇私包庇自己人的说法了。
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东厂审理，东林党怎么可能是结党营私包庇纵容的团体？
东林党分明是一群一心为国秉公无私的君子！
不论是自己东林党的名声，还是魏忠贤的名声，这都是“民意”。
只要“民意”在手中，那么魏忠贤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再有一点，那就是即便熊廷弼一事定性了之后，东林党仍旧可以把袁应泰顶在辽东，在辽东的势力固然会小一些，但不至于被赶出来。
这样想来，把这烫手山芋留给魏忠贤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赵南星眉目耸动间，已经把这事情想了个明明白白，并且打定了主意。
“陛下，臣可否说一下对此事的看法？”
“赵卿尽管说。”
朱由校摆了摆手，一副不用拘泥礼节的模样。
“陛下，虽然朝中大臣多言应将此案移交三法司审理，但臣以为，此事乃是魏公公揭发，亦是魏公公办署，无论如何，这斩逆诛罪的功劳都应该给魏公公。”
“臣此前，是担忧魏公公并无审案经验，怕被那几个奸佞小人蒙蔽，既然魏公公如此明察秋毫，那此案交由魏公公全权处置，亦无不可，望陛下明察。”
早在王盈念折子的时候，身后已经有小太监看了朱由校的手势，搬了凳子过来，赵南星也就顺势坐了上去。
身为朝中真正的“老臣”，赵南星刘一燝邹元标他们是绝对有资格坐着的，如果是相熟的皇帝，甚至都不需要皇帝的命令。
而说完这话后，赵南星也就下意识低头等待朱由校的回话，正因如此，他并没有注意到朱由校的表情。
他带着一丝嘲讽地勾起嘴角，却仍然装作生气一般。
“魏大伴确实有些本事，朕之前也只是让他试着查一查，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这才几天，就把这案子弄了个一清二楚。”
三言两语间，姚宗文案已经彻彻底底成了魏忠贤一个人的所作所为。
“魏公公确实睿智非凡，这也更看得出陛下识人之明……”
赵南星心里对于夸魏忠贤是拒绝的，可是现在也不得不捧臭脚，还好自己还可以把夸奖的对象转移到朱由校身上。
不然真指着魏忠贤夸，赵南星怕自己吐出来。
说完之后，赵南星又连忙安抚朱由校几句，意在让朱由校别那么生气。
现在看来，这位天启帝对于东林党的态度还是很亲和的，大明朝一年之内换了这么多皇帝，实在受不了颠簸，这个皇帝可精贵着呢。
“陛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实不相瞒，老臣进来时看见陛下动怒，心里宛如刀割啊，陛下，臣惶恐，臣不能为君分忧……”
老表演艺术家赵南星在看见正事说完了之后，也开始表自己的忠心，几近于潸然泪下了。
“赵卿不必如此，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咳咳咳……”
朱由校说着说着，又开始咳嗽，赵南星连忙让王盈找御医，却被朱由校挥手制止。
“赵卿不必寻找御医，朕知道朕的身体，御医说的就是要少见风，少见人，赵卿可还有什么事？”
“陛下，臣无事矣，惟愿陛下安好。”
“行，行，行，王盈，送一下赵大人。”
朱由校叫王盈把赵南星送走，两人刚出门没多久，他又叫来两个太监，收拾屋中的东西。
第一幕演完了，该第二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