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死时速
机甲里安安静静，自甩开左宗后，池央半晌没说话。
棠棠是个敏感的崽崽，很快就发现池央心情不好。他抱着池央的腿，想了想，伸出爪爪拍了拍：“因为棠棠要肥家辽，所以，叔叔，不开心嘛？”
蓝汪汪的大眼睛和沉静的黑眸相对，不知过了多久，池央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抱起崽崽：“你就这么笨？”
棠棠窝在池央怀里调整好姿势，正想再安慰池央几句，就发现自己被骂小笨蛋。当即，崽崽的眉头不赞同的蹙起：“棠棠，聪明呀！”
“首先，我是谁？”
“唔……坏叔叔嗷。”
“你觉得我是好人？就这样放心窝在我怀里？”
崽崽一顿，挠了挠头发，茫然道：“叔叔，泥对我很好呀……”
他掰着小爪爪数：“糖糖，还有好喝的牛、牛牛，还有还有，唔，床床！”
池央捂住额头：“停。我不是说我是坏人。”
棠棠：“啊？”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刚刚为什么答应和左宗走？流亡军团就是这样教你保护自己的？”
听着池央的数落，棠棠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忽然，两朵小红云飘到崽崽白嫩嫩的脸颊上：“叔叔，泥吃醋了嘛？”
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因为，陌生叔叔，身上有奶奶的味道呀。棠棠想回家嘛~”
见池央脸色僵硬，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叔叔，泥很好哦，永远、是棠棠最喜欢的叔叔，不用吃醋哦～”
活了那么多年，池央第一次收到好人卡，来自于一个几岁大的小宝宝。
那种只有一颗牙，说话还不太顺，有时候还漏风的小宝宝。
少将差点气笑了。
连奶都不给棠棠喝一口的流亡军团有什么好？这崽崽怎么就……
算了，单纯也是好事，以后慢慢教吧。
他长叹一口气，胡乱揉了把崽的头发，把棠棠一头漂亮的小金毛揉得乱糟糟：“你这孩子。”
“嗷呀！不许、棠棠不漂酿啦！”
怀里的小崽崽扒拉着池央的手蹬着小腿儿挣扎，最后气呼呼地整理头发。
经过花孔雀阮辛的培养，棠棠成功成长为一只极度在意形象的崽崽。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一定会打扮得花里胡哨，想方设法在身上挂各种各样亮晶晶的宝石链。现在既然如此朴素，那整洁形象是绝对不能丢的。
再丢就给人鱼丢脸啦！
一向乖巧可爱的小崽崽黑了脸，理好头发就不准池央抱，还跑到离池央最远的角落坐着：“叔叔，超坏！棠棠不喜欢泥惹！”
池央：……
小人鱼继续翻旧帐：“棠棠的蓝色水水，还给棠棠！”
“窝早就想说啦，这样是小偷，不好哒！”
池央绝不会把能量液还给阮棠棠——小孩拿着能量液时，他接触小孩时指尖会有诡异的酥麻感。
第六感告诉他，这很危险。
池央当机立断：“我用牛乳和你换。”
棠棠：“不换！”
“三瓶。”
“不。”
“五瓶。”
“……不。”
“十瓶。”
“……”
棠棠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牛乳山，可耻地动摇了。
他的小脑袋转了转。
唔……家里的能量液好多好多，但是一瓶牛乳也没有。棠棠用一点点能量液就可以换到那么多牛乳……
小崽崽舔了舔嘴巴：“……叔叔，泥会送棠棠肥家吧？”
如果可以回家家，那蓝色的水水就一点也不重要啦。
而且牛乳好喝，和糖糖一样甜甜的，他也想带回去给爸爸尝尝。
池央：“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即使冷漠如池央，也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
不管棠棠是不是他儿子，就冲这张和他九分相似的脸，他也会把他当儿子看待。
首都星的家也是棠棠的家。
小人鱼完全不懂人类这弯弯肠子，他在这方面有些傻乎乎的，所以当听到池央这样说，棠棠立即就信了。
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扬起小脸甜甜笑道：“好呀！换！”
池央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也有哄孩子的天分。
曾经小孩看到自己就哭，池央只觉得这些软趴趴的弱小东西聒噪讨厌，从没有想过他也有今天。
真神奇啊。
棠棠开心地把牛乳搬到小角落，和糖果堆在一起，来回忙活，跑了七八趟才抱完所有的瓶装奶。
看着闪闪发光的棠棠战利品，小人鱼叉腰，脸上带着小骄傲。
不愧是棠棠！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爸爸看到一定会夸棠棠腻害！
如果奶奶也喜欢，也可以分一些给奶奶吃，从棠棠那堆里面分就好啦～爸爸吃多点！
幼崽开开心心畅想着战利品分配模式，池央却神色凝重起来。
原因无他，密林忽然安静了下来，连虫鸣声也消失殆尽。
黑色的机甲停下脚步，机甲头部全方位摄像三百六十度观测着周围的环境。
一片死寂，连风都停滞。
池央朝幼崽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竖起耳朵，认真听四周的动静。
“嘶嘶。”
蛇信子声响起了一秒。黑色机甲手中的尖刀瞬间朝发声地刺去。
一条巨蟒被尖刀插了个对穿，蛇尾疯狂扭动，蛇首哀嚎，腥臭的恶气从血盆大口中喷射而出。
又是几刀。
巨蟒抽搐，很快，失去了声息。
棠棠看着有四个自己那么粗的大蛇，有些崇拜地看向池央。
坏叔叔也好厉害呀，杀虫虫和爸爸杀鲨鲨一样利索。
池央甩了甩尖刀上的血，冷声道：“出来。”
密林依旧死寂，无人回应。
“我没在开玩笑，你已经暴露了。”
黑色的机甲头转了六十度，无机质的双目看向树梢。
林间传来一声轻笑：“你很有意思。”
银发优雅绅士正坐在十几米高的树梢上，兴味盎然地看向地下的黑色机甲。
“明明一开始就看到我了，却杀了一条蛇。是在杀给我看吗？”
池央：“嗯，知道还不快滚？”
特里梅因惊讶地睁大眼睛，很快，又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不可自抑地笑起来。
优雅的声音如琴键飞舞，满腔的愉悦压抑不住：“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不过，可惜，我今天的目标不是你呢。”
特里梅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比起你，我现在对你旁边的那只更感兴趣。”
池央转身就走：“疯子。”
纯黑机甲却并未如愿离开。
池央听见，就在刚刚一瞬，密林里响起了无数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特里梅因笑道：“瞧，我的孩子们都忍不住要来打招呼了。”
话音落下，一只狰狞的诡异生物飞扑向黑色的机甲。它呈人形，浑身却分泌着黏腻的汁液，汁液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深坑。
显然，这个生物浑身布满强酸。
01的机甲金属外表皮与这层强酸接触开始融化冒烟，池央控制着01一把甩开扑跃的畸形生物。
但这只是一个开头，很快，各种各样诡异的生物接连不断苏醒，一睁眼，便如狼似虎朝着黑色的机甲扑去。
肉……香……饿……
它们眼中泛着饥饿的绿光，呈兽化的爪想方设法抓向01，瘆人的声音接连响起。
“亲爱的，忘了和你说了，我的孩子们饿了很久，你一定要小心。”
树梢上传来幸灾乐祸的提醒，池央看着逐渐有了破损的机甲，心中滴血。
再破就不礼貌了。
他根本就没钱修机甲。
棠棠看着奇奇怪怪的生物却丝毫不害怕，他在海底什么奇形怪状的凶恶家伙没见过呀？
看着池央黑下去的脸，他还安慰：“叔叔，别怕，不可怕哒。”
池央深吸一口气，把幼崽抱进怀里：“抱紧我。”
说完，他迅速收起了机甲，手中握着光子枪，在接触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朝围攻而上的怪物们射击。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雨，每颗子弹都精准射入了怪物额心。
趁着这一瞬间的停滞，池央带着幼崽迅速冲出重围，朝远处跑去。
这种情况下，舍弃机甲作战，换成灵巧的单兵作战，才是最优解。
特里梅因：“……哦？真聪明。”
他眼波流转，轻轻笑着：“孩子们，追吧。”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性，脑干损伤的畸形怪物们挣扎着扭动，奇奇转头朝着池央离去的方向看去，一边流血，一边狂追。
“啊呀呀呀嗷~叔叔，开心！”
迎着风，棠棠咧开嘴大笑，“好玩！”
这是棠棠第一次在风中奔跑，窝在叔叔温暖的怀里，风拂过发丝，鼻翼间都是新鲜的花香。
“安静。”
池央按住崽崽的脑袋，召出01代步。可还没召出，一架机甲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小巧的外形，池央一眼认出，是左宗的美朵。
不知发生了什么，此刻的美朵奇迹般恢复如初，鼻青脸肿的左宗打开驾驶舱朝池央伸出手：“快进来！”
身后，追杀而来的怪物近在咫尺，经左宗一打岔，池央失去了最佳时机进入01。
握紧手中的枪，池央本想再次迎战，但看着怀里幼崽白嫩嫩的脸，他破天荒迟疑了。
这些畸形生物浑身是强酸，若打斗间溅到一点到棠棠身上……
“快上来！要来不及了！”
左宗在上方怒吼，池央“啧”了一声，几个跳跃进入了美朵的驾驶舱。
“别动，逃跑就好。”
一进舱，池央手上的光子枪就对准了左宗的额头，“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听我指挥。”
左宗点点头，心跳如鼓。
他之前说谎了。
那小崽子奶奶的位置是实时移动的，他现在要载着小崽子去海岸线，换回他哥和奔雷。
池央眯眼，看着越来越往海边走的路线，一枪柄砸在左宗头上：“你什么意思？”
左宗哀嚎一声：“我是从密林另一边来的，那边也全是这种怪物。这位兄弟，相信我，军演没有那么简单，蓝星危险得要命，这个方向逃命才是对的！”
池央与左宗对视，棠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上前一把拉住左宗的衣摆，凑上前闻了闻。
“叔叔，棠棠，要肥家！”
这是奶奶身上的海藻味，棠棠不会认错。
池央没有在意幼崽的话，他一把捞回跑到左宗身边的棠棠，沉声威胁：“你最好别骗我。”
眼看左宗又要开口，池央用枪口敲向他的头：“安静。”
池央心里自然有一番计较，当务之急，是避开这些实验室产出的畸形怪物。
棠棠搂着池央的脖子，对比于人类更加敏锐的嗅觉和听觉帮助他明晰自己真的离海岸越来越近。
浪花拍打沙滩的声音听得如此悦耳，还有人类听不见的低频率海兽的呼唤声。
“棠棠，回家。”
“棠棠，你奶奶在等你……”
“棠棠，在北海岸，在北海岸……”
无数的声音组成呼唤曲，随着海浪一波又一波传入认真聆听的棠棠耳中。
幼崽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池央的脖子里。
闷了一会儿，他的小爪子不安分地捏住了池央的耳垂，声音轻轻的：“叔叔，棠棠、以后还能见到泥莫？”
他就要回家了。
他是海里的人鱼，这个叔叔却是没有尾巴的陆地鱼鱼。
虽然回家很开心，和爸爸还有奶奶在一起也很开心，但这个叔叔不像爷爷和小罗，他上岸就可以看到。棠棠现在还不知道叔叔的名字，也不知道叔叔住在哪里。
如果棠棠回家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叔叔了？
那么好的叔叔……
池央和左宗正在怪物口下生死逃亡，而心思细腻的崽崽却在另一个频道。
小家伙一改之前的欢快，蔫蔫地窝在池央怀里。
“是哪里痛吗？”
池央怀疑刚刚逃亡路上崽崽受了伤。
棠棠摇头。
“害怕了？”
棠棠再次摇头。
池央不再问，沉默了片刻，道：“再等一会，可以喝奶。”
棠棠……棠棠更伤心了。
他把下巴放在池央的肩膀上，毛绒绒的小脑袋努力贴着池央的脖子。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盯着池央侧脸看了半天。
“怎么——”
池央还没问完，脸颊上一热。
奶呼呼的香吻贴在池央的侧脸，棠棠亲一下还不够，又啵啵啵亲多了好几次。
左宗看着撇撇嘴。
他倒是明白了，这个臭崽子感应到自己家人来了，正在和这大兄弟做道别。
呵，真黏糊。
机甲距离海岸线越来越近，感受着棠棠气息接近，深海中的汉娜睁开了双眼。
浮在水中的左耀胸膛猛地一震，他仓皇地睁开眼，一转头，看到汉娜，眼底盛满恐惧。
显然，他的记忆出现断层，还未从之前的噩梦中出来。
“去接我孙子。”
汉娜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阮棠棠，气闷已久的心情有所回暖——她大发慈悲地提前释放了人质。
左耀清明的双眼又混沌起来，他恍惚着乘上奔雷，破水而出，去迎接海域小王子的回归。
大海的变化瞒不过特里梅因的监视，在听到光头下属向他汇报海中异样时，银发男人笑盈盈的眸色下沉。
“啊……真是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他早就知道海中有一只智慧种海兽，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漂浮在海中。
不过，既然汇报里异动海面区域和左宗的前进方向高度一致，那他也不用再做任何测试实验了。
那个小孩，就是他手上人鱼之泪的主人。
灭亡了几十年的人鱼居然再次出现在星际里……若帝国和联邦那些研究员知道这个消息……
特里梅因把玩着自己的银发，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伯特，我要那条小人鱼。”
“听到没有？立刻，把他带到我面前。”
光头男人昂首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主人，眼中闪过景仰与崇拜。
“好的，我尊敬的主人。”
他深深低下头，转身，召出机甲，速度飞快地朝左宗逃亡的方向前进。
与此同时，朝海岸线狂奔的精巧机甲美朵停下了脚步。
看着距自己不过几百米的海岸线，左宗几近呕血：“美朵？美朵？你快走啊！后面的畸形实验体冲上来了！”
然而，高智能机甲却没有任何回复，左宗尝试着推开驾驶舱，却发现自己连着大兄弟和小崽子被牢牢实实锁在了舱里。
形状可怖的畸形生物狂欢着往前，强酸腐蚀着机甲外壳，不消几分钟，美朵的腿部就会被腐化成铁水。机甲站立不稳倒地，满地的怪物爬上驾驶舱门，届时，他们谁也跑不了。
池央倒是想放出01，但驾驶舱空间太小，没有地方释放机甲。
左宗崩溃地扒着头发，焦躁地走来走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美朵，美朵你别坑我啊！”
池央抱着棠棠远离左宗，手中的光子枪再次瞄准对方：“你的机甲，是如何修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