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升灯拜山门
“得嘞。”胡小刀应一声。
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将辕门边石墩子上的铁胎红绸大灯笼点亮。
灯笼上有一条粗麻绳,尾端系了一块石头。
胡小刀铆足了劲,将那石块向辕门横梁上空投去。
两丈的辕门,石块却被他直接扔起三丈多高,轻松绕梁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响。
“卧槽,好蛮力!”
几名暗哨惊呼出声,何玉春瞳孔一缩,他自问做不到。
胡小刀再一运力,拉动麻绳,百斤重的铁灯缓缓升起。
照亮了面前的路。
咚!咚!咚!擂鼓声响彻夜空。
帐篷中一阵嘈杂,流民纷纷被惊醒,都探出头来张望。
“快看!有人升灯拜山!”
“真有胆子,拜山不成可是要剁了喂狼的。”议论声传来。
“大伙儿看,那灯下的好像是个狱卒啊。”一个眼尖的指着徐苦道。
“狱卒也比你卵大。”一个披着蓑衣的汉子嘲讽道。
“王老六,你还好意思说我。搜身的时候直接脱了裤的是谁?”
“都别吵吵,来了,来了!”
帐篷边乱作一团。
“苦哥儿,该你了。”胡小刀一声呼喝。
听着那鼓声,徐苦心中生出了一股豪气。
将狱卒刀扛在肩上,看向四周的私兵。
“车马有劳哥几个看好,车上的女眷要是少了一根头发,白刀进,红刀出!”
撂完话,徐苦向半山坡上的金顶军帐走去。
透过乌篷帘子的缝隙,望着眼前人的背影,魏红鸾眼中闪过一缕光。
“苦哥儿真威风。”秋娘喃喃道。
“你那当家的也不错,称得上楚州第一匹夫。”苏慕评价道。
柴半城听见山下擂鼓,乐得从座位上撑起了身。
“卧槽,终于有人升灯了。”
这一刻他是盼了好久。
敢升灯拜山,多半是能人。有能人投靠,传扬出去也算在这荒野上露脸。
柴半城总觉得离楚州第一逃难队的目标近了一些。
“秦老三,你说一会我是不是得虎着脸说话,才显得有威严。”
“秦老三,你说一会我是不是得亲和一些说话,显得礼贤下士。”
“秦老三,你说……”
秦怀一捂脸,“东家,这次你让对方先说话行不,沉默值金子。”
……
看到徐苦进了帐,柴半城颇有气度的吐出一口烟,施施然站起相迎。
刚要说话,突然想起秦怀的嘱托。到嘴边的话憋成了一声咳。
徐苦眼见对方那挤眉弄眼的怪异做派,心里一突。魏红鸾诚不我欺。
这柴半城还真是个憨子,实锤了的。
“楚州狱卒徐苦,来救东家的命。”
柴半城的第二句话又被憋了回去。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不应该是前来投靠求自己收留吗?
随即有些恼怒,“老子的命壮着呢,会说话就说,不会说就滚。”
“要不是楚州破了,你个狱卒连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这反应也是意料之内,徐苦也不理会帐中突然紧张的空气。
不显得特别点,后面的事儿根本没法谈。
升灯非儿戏,帐外的何玉春已经在磨刀了。
“那敢问柴东家,这屯兵山上的主意是谁出的。”
“天干物燥,正对风向。就不怕蛮狗火矢抛射,烧了这半山基业?”
这是魏红鸾看到万泉山军帐后的第一句话,被徐苦用来先声夺人。
家有妖相,如有一宝。
“这……”柴半城尴尬欲死。
倒是秦怀抬眼看了一眼徐苦。
当初同样的建议他也给出过,柴半城偏偏不肯,而且理由很充分。
山风凉爽。
“赐座。”柴半城吩咐道。
他是憨子,可不是傻子。
如果对方真的懂些兵法,绝对会考虑收为己用。
他柴家的私兵都是铁憨憨,迎敌时的战术也十分刚猛:抄家伙,锤他。
流民中,有谋略的太稀缺了。连时常疯癫的秦怀都被当宝供着。
谁知徐苦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破了防。
“不知柴东家要油不要?”
你是憨子还是我是憨子?
请务必按套路出牌啊!
“臭卒安敢欺我,兵荒马乱的,要油作甚?”柴半城真要气疯了。
“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就甭想活着下山。”
磨好刀的何玉春适时探进头来,看那样子只差一声令就把这厮砍了喂狼。
见火候到了,徐苦也适合而止,别真玩脱了不好收场。便严肃道:
“东家曾放出风,要做这楚州第一的逃难队。”
“那东家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废话,当然是人和粮,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柴半城不假思索道。
徐苦微微摇头,“那是以后的事。”
“眼下蛮狗化整为零,只对落单流民下手。大多数人会觉得人凑得越多越安全。”
“难道不是?”柴半城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几天之后,蛮狗集零为整,东家想想,那时候先打谁?”
“人多,粮多,便是靶子。”
“这……”柴半城怔住。
“刚才升灯,我看山下十帐九空,人丁确实稀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那你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秦怀第一次开了口。
他在楚州牢的时间也不算短,可不记得狱卒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制度。”徐苦郑重道。
“制度?哈哈哈哈……”柴半城直接笑出了声。
“流民都要饿死了,这时候有粮就是亲爹,你跟我说制度。”
徐苦不理会那嘲笑,接着说道:
“刚才我看那巡夜的兵丁脚步虚浮,面有菜色。流民却有精神看升灯的热闹,想来东家的粮都耗在流民身上。”
“等蛮狗杀来,流民有力气逃跑,兵丁却由于饥饿提不起刀。东家指望自己杀出去?”
柴半城还有点没转过弯,何玉春却是激动得想给徐苦一个熊抱了。
这几句话简直说进了心坎里。
“若我没猜错,东家是按人头分粮?”
“这也有问题?”柴半城擦了擦汗。
“当然有。”徐苦点头。
“就像那几十顶帐篷,帮忙搭帐篷的人出了苦力,回头却跟没出力同分一锅菜汤。时间久了,这帐篷就只能东家自己搭。”
“再说那柴家兵,豁出性命保着东家,还不值一顿饱饭吗?”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所谓按劳取酬,就是这个道理。”
交谈了半个时辰,徐苦离开。
柴半城望着桌上的小巧油瓶出神。
“秦老三,徐苦说这油就是制度,啥意思啊?”
“东家,且先按他说的办。这次可能捡到宝了。”秦怀喃喃道。
刚才这狱卒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人。
本来正是如花年纪,却迎着大夏的流矢擂鼓望京城头。
明明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却站在先皇身边扛起了重盾。
“丞相,不知老朽今生可有再见的一天。”
……
“丞相,幸不辱命。小的舍脸要了三顶帐篷。”徐苦表功道。
反正大多数帐篷都空着,柴半城也乐得大方。将靠山的三顶都许给了徐苦。
“油也卖了十坛,得了四十两,丞相点点。”
说罢将一个粗布口袋交给魏红鸾。
“徐苦,你赚的银子不用给我的。”魏红鸾失笑道。
“小的没说自己不用,以后每次用时都能从丞相这拿,心情会好很多。”
魏红鸾摇摇头,算是服了徐苦这张嘴。
“丞相早点歇着吧,明天有个事儿还得操劳丞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