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忠烈
背着医药箱的苏纤纤脚步匆匆赶往太医院。
进了屋,瞧着被血打湿了衣衫的黑芝麻汤圆,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惊在原地。
怪能下血本啊。
不愧是黑芝麻汤圆,够勇,够疯狂。
很快苏纤纤察觉出不对劲了。
血是很多,可并没有伤及重要血管啊。
苏纤纤小手悄悄往他腕间那么一搭。
脉搏强劲有力,心跳频率正常……
叶子然双目紧闭,感受到腕间的温热触感,心脏一紧,不受控制咽了口唾沫。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手指在她掌心划了一下。
痒痒的触感,像是一把无形的小钩子。
苏纤纤回过味,表情骤然微妙起来。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不过给他一个摆脱罪名的机会,他就学会以微知著,使苦肉计了。
这血流的,直接流到陛下的心巴。
经此一事,叶子然不仅能扫清他在陛下心中的阴翳,还可以给陛下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愧是黑芝麻汤圆。
苏纤纤默默给他竖个大拇指,调整情绪,悲痛道:“虽然不知这位被血糊了脸,看不清样貌的男子是谁,但我还是要说,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熬得住,活。”
“熬不过今晚,死。”
“就算上天庇佑,侥幸活下来,也会留下后遗症。”
“至于什么后遗症,不好说。”
苏纤纤故意忽略他脸上的血迹,只用银针浅扎一下穴位,才施施然收手。
瞅着被扎成刺猬,血肉模糊的叶子然,史官毫不犹豫转身,直奔宣政殿,如实汇报给陛下。
天子大手一挥,把这个消息传给叶府。
听闻叶子然还活着,叶老爷子扔掉冥纸,换上官服,拄着拐棍进了宫。
饶是当今天子深习厚黑学,面对正直不阿刚毅忠君的叶老爷子,老脸也是有些挂不住的。
“那个,老叶啊,放心吧,朕已经让女神医为子然诊治,保管能保住性命。”
叶老撩开长袍,摘掉官帽:“月不破五,岁不满百,微臣老矣,乞骸骨。”
抗疫有功的叶子然竖着进横着出,公正廉明的叶老大人回京乞骸骨。
你这样搞,全天下的子民该如何看待朕这个皇帝?
咋地,朕当朝,碍着你们爷俩呼吸了。
朕承认,朕父子对你们爷孙俩不地道,但朕是天子,总要给天子个面子,让他慢慢弥补不是。
辞官,不存在的。
叶老被拒绝也没灰心,在孔内监的搀扶下,提出第二个请求。
只有天子才能在宫中留宿,哪怕他孙子有功也不成,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绝不能开先例。
他要带着孙子回叶府,哪怕孙子死,也得死在皇城外,否则就等于玷污了皇族,叶家万死不能够。
当今天子那叫一个感动啊,握着叶老的手,隐隐颤抖。
在他当政的时代,有如此不顾孙儿性命,一心为君的忠臣,祖宗保佑呐。
至于这个请求,他想也没想答应了。
听女神医说,叶子然能不能活就看今晚了。
真要是死,死在他家算什么事。
叶老替他解忧,可赞。
叶老舍己为君的精神,值得表扬。
忠君,做到了极致,好臣子!
“朕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依靠叶老大人,乞骸骨的请求不要再提了,朕还要与你做一辈子的君臣。”
送走了叶老与那颗生命力顽强的好苗子,当今天子已是不能再疲惫了。
他在内监的侍候下安寝,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想到不能出兵渝州,他就觉得心底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似的,浑身痒痒的。
失眠的陛下很生气,转道去了慈安殿。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妈宝男呢。
进了慈安殿,当今天子再一次感动的无以复加。
只见苏纤纤跪月许愿,愿以自身三十年,又改为四十年寿命,换取太后身体安康,福寿延绵。
这纯纯爱他娘的心,他是感受到了。
不仅是他,偷睡的太后也是老泪纵横,恨不得抓住苏纤纤的小手,道声好孩子。
当今天子从叶子然口中得知,苏纤纤被那群歹徒凌辱了。
现在她能不计前嫌,许诺付出那么多年的寿命,祈求上天庇佑太后,可见一斑。
渐渐地,天子羞愧了。
虽然他也很爱娘,孝心日月可鉴,可他不可能为了娘,放弃那么多年的寿命。
谁知道下辈子投胎成什么。
皇帝哎,想想就开心呢。
苏纤纤在心底默默道:以上内容全是假的,老天爷,当我没说过。
跪了半个时辰,苏纤纤暗暗咽了口唾沫。
好饿啊,想吃肉,铁板虾滑,烤酱年糕,火鸡面
为了维护人设,她顿顿吃素,算下来,应该有五六天没吃到肉了。
老太后早就没事了,可皇帝看重太后,百分百不会放她出宫。
贸然请命,以前做的功夫都将化为泡影。
想到被时疫折磨的汴京城老百姓,苏纤纤认真磕了个头,希望这场疫情尽早消退,百姓不再受病痛之苦。
当今天子悄无声息离去,一如来时不留痕迹。
回到宣政殿,天子拿出角落里的圣旨,沉默半晌,最终大笔一挥,在给苏纤纤的奖赏圣旨上,重新填了几笔。
孔内监眼皮子一掀,下一秒低眉顺眼,遮盖眼底的骇然。
竟然
叶府,阖家乱了套。
金大娘子大着肚子,趴在叶子然床边哭泣不止。
叶子辰抹着眼泪,脸颊的肥肉隐隐颤抖。
至于叶娟书,已经哭晕了,在仆妇们的搀扶下送回了白露院。
叶老高坐太师椅,一拍桌子,怒道:“都滚出去!”
仆妇小厮鱼贯而出,只剩下金大娘子和叶子辰固执不肯离去。
金大娘子挺着大肚子,哭诉道:“子然是我的亲儿子,是我肚子掉下来的肉,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如何是好,这不是用刀子剜我的肉吗!”
叶子辰挺着瘦弱的小胸脯:“大哥哥危在旦夕,母亲怀着身孕如此伤神,就算祖父拿大棒子打我,我也不走,我要陪阿娘和大哥哥!”
躺在床上装晕的叶子然心底一暖。
叶老大步流星来到床边,提起右腿,在母子二人惊恐的目光下踹了过去。
叶子然缓缓睁开眼,撑床跪直身体,行了一礼:“让母亲担忧了。”
一礼过后,他抬起头,瞬间黑了脸。
他冲着心安理得受他跪礼的小玩意瞪了瞪眼,后者满脸懵逼,显然不知错在哪里。
长兄如父,他的礼,小玩意也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