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哑巴公主和漠北王子
明亮的烛火把宫殿照耀的一派通明,黑色的笔墨随着一双修长的双手时而点,时而画,充斥着指点江山的意味。
“陛下,娘娘薨了,生了个公主。”
徐德福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低着头禀报,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铁血帝王丝毫不变的神色,心中暗叹帝王无情。
“嗯,知道了。”
魏帝不咸不淡的应着,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年少发妻。
是吗?
脸色淡淡的魏君怀继续批阅奏折,不知为何却迟迟下不了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一样。
可是怎么会呢?
从有记忆以来自己好像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连情亲都是为了帝位演绎出来的,更谈乎这段自己给点好脸色就上钩的感情。
女人?只是稳定朝堂,巩固帝位的一群工具罢了,怎么可能左右自己的情绪。
“笑话,朕是皇帝,也只会是皇帝。”
半晌,一团血沫随着魏君怀一阵剧烈的咳嗽溅在奏章上,停在半空良久的笔重重掉落在地上。
“陛下!”
徐德福急切地身影被魏君怀一袖拂开,几息后,他的脸色黑如铁锅。
“徐德福,你去……”
当夜,丽妃被拖出浮华宫,当场杖毙。一时间震慑了许多心怀鬼胎的人。
但是,她也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幕后的黑手只是暂时蛰伏了下来,未来的事,无人可知。
也因为如此,知微也难得拥有了一段虽然窘迫却安全的童年。
但。
自从陛下在她五岁那年传召她后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后宫风向就变了,这个本就不受宠的公主得到了明里暗里的欺凌。
桌上的奏折、笔墨和茶杯等被魏君怀一扫而落,巨大的声响让侍从们跪倒一片。
“她像她!”
她像她母亲一般,倔强的不与自己讲话!
作为帝王,他有的是办法撬开她们的嘴。
既然如此,她受点苦头便知晓了。
但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知道,不,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没有母亲的小公主不会讲话。
那碗参汤带走了邵月的性命,带走了小公主的嗓音,更带走了知微的记忆。
“猪队友啊!猪队友!”
知微没有吐槽的机会了,现在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不受父亲重视的没有名字的小哑巴。
在五岁那年怀着孺慕之情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父亲之后,彻底成为了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父亲?真是一个笑话。”
从春和姨那里知道了母亲的事后,小哑巴再也不相信亲情,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过父亲。
从此之后,她只有春和姨和福贵叔。
虽然他们从来都说自己只是奴婢,但是在知微的心里,他们便是自己唯三的亲人。
小公主就这么在春和与福贵的呵护下顽强生长,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却也像荒原里的野草一般野蛮生长,自得一番乐趣。
——魏历一百四十六年——
大魏强盛,万邦来朝。
大殿中锣鼓升天、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谈笑欢歌声却传染不到那偏僻的冷宫。小公主咽下嘴里的馒头,心里荡过一丝波澜。
虽然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但他确实是一个好皇帝。
可她不知为何心中仍旧感觉十分违和,仿佛现状违背了历史的进程一般。
小公主无声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无端的想法十分好笑。
月光摇曳,歌舞升平依旧,宴会的气氛逐渐被推向高潮。
来往的太监、宫女都抑制不住兴奋时不时谈论着西蜀上贡的锦绣布料,东武缴纳的税款,南阿的丰富瓜果作物种子,还有那北边大草原的马匹牛羊……
夸张的还有议论各个大小国家的来使,互相打趣,开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玩笑。
少女无视耳边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句八卦,小脸严肃,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在草坪里认真扒拉寻找着什么。
她暗恼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自己多年佩戴造成磨损导致平安锁丢失。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漉,并不想麻烦平日里为了生计已经十分辛苦的春和福贵。
黑暗之中不知摸索了多久。
终于,找到了!
小公主在草里拾一个暗淡的平安锁,紧紧地扣在胸前,丝毫不嫌弃泥土的斑驳。
她无声地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眉若远黛、眼似星辰,纤长的睫毛像灵动的小蝴蝶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好似在为白净的小脸点妆。
她就像今晚的月亮,为静谧寂寥的黑夜更添一抹光辉。
月光如水,不知晃荡在谁人心尖。
她心中开心不已。
幸好,母亲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终于找到了。
风声里夹杂着一丝细微步履捻地声,少女小耳朵动了动,显然她发现了。
有人来了。
少女受惊地往暗处藏了藏,要是宫女太监也没什么事,一般就是漠视或者嘲讽两句,有心善地还会多问两句。
但,今晚鱼龙混杂,若是哪国来使,恐怕会徒生事端。
一股不祥的感觉爬上心尖。
洗的发白小巧的绣花鞋又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
黑影不知为何一动不动,静默无声。
终于……找到你了!
漆黑的眼眸中终于不再是死一般的沉寂,少女耀眼的笑容霎时让他的眼中光彩熠熠,闪得人挪不开眼睛。
鞋靴落地声随着黑影的走动在耳边越来越近,直到自己的身影能够全部映入他眼帘。
猝不及防闯入视线的人影高大,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无一不彰显来人的外邦血统。
高大的身躯将少女挡的严严实实。
男子剑眉入鬓、棱角分明,一双眼眸乌黑深邃没有什么情绪,让整张俊逸如神邸的脸看起来凶巴巴的,想来止小儿夜啼的效果一点很好。
话说回来,他身形步履还有通身气质便可见尊贵非凡,但眉峰的那道伤疤让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又增了几丝凶煞,看起来就不太好相与。
但此时这个陌生男人眼底莫名的灼热才真的令少女害怕不已得原因。
少女蜷缩着身躯,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灵动的眼睛好像含着一泡泪水将落不落,眉头紧蹙举目四望试图逃离。
沉浸在巨大惊喜之中的男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吓到了女孩,他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你别怕,我……”
英俊的脸上此时只有懊恼,他暗恼自己的迟钝,本就沉默寡言的嘴笨之人此时更加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未等他理清自己的话,眼前的少女就像一只挣扎求生的受惊小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慌不择路的跑开。
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娇小的身影早已遁入黑夜,逃之夭夭了。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小楼看着黑夜里咧开嘴角边笑边哭的自家王子,下颌都要吓掉了。
他从小陪伴王子身边,从来就没见他笑过。
主子自小情绪就比别人少,平日里更是沉默寡言,甚至非必要时可以一言不发,他甚至还怀疑过自家主子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要不是大汗只有他一个儿子,且自家主子确实天赋异禀、惊为天人,不然就凭他平时奇怪的行为别提什么继承人之位了,恐怕早就被弃之如弊。
不过今晚……
“主子,该不是中邪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和大汗交代啊……”
还未等小楼想出什么给自家主子驱邪的好计策,他神游天外的魂就被自家主子一个脑瓜崩给唤了回来。
“小楼,你去……”
“是。”
小楼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脑瓜子,不太明白主子为何让自己暗暗去打听魏王宫里的一个女子。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悄悄躲在了云朵后,鸡鸣声随着东边的天光响起,不知惊扰了谁的美梦。
“什么?和亲!大草原!”
“这万万不可啊!”
春和、福贵跪在少女身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接旨吧。”
传旨的徐德福斜了二人一眼,眼里提醒的意味明显而深刻,天子旨意哪能随意造次。
他将圣旨递给小公主,暗叹这孩子的身世可怜,自小没有母亲护着不受父亲重视,如何又像个物件一样被送去和亲。
但,自己又能如何,只能在平日里暗中伸出援手,护着这可怜的孩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保住性命,就当是还那个宫中不能提起的皇后的一点旧情。
只希望那个漠北的王子是个良人吧。
少女僵硬的看着她们送走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浓厚。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殿下……”
少女摇了摇头,强扯出一抹笑意。
她不想再让眼前才三十几岁却苍老的像个四五十的老妪的春和再为自己操劳忧心。
也许草原也挺好的。
还未等少女从愁绪之中走出来,还未等圣旨的热度退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了冷宫之内。
小公主看着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及他侍从带来的堆满半个院子的礼物不得其解,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
春和张开双臂挡在公主身前,眼里充满了警惕,福贵亦是守在身旁,全身紧绷,呈蓄势待发状态。
“漠北的王子?”
破旧的宫殿映入眼帘,少女仍旧在简陋的环境中独立于世。
昨晚得知少女此世际遇,知道她变成喑人,男人心中抽痛不已,懊悔自己没能早点找到她。
小楼很熟练且明了自己的使命,作为自家主子的“代言”人,马上站了出来,为了主子的幸福,用尽三寸不烂之舌在春和福贵面前传播自家主子的优秀。
他心中喟叹,唉,果然主子不能没有我啊!
春和的语气中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殿下,说不定草原的日子会更好。”
月上眉梢,少女乖顺地任由春和为她梳发。
也不知那个奇怪男子是如何拿下春和和福贵的,两人竟然都开始期待这门亲事,甚至还开始给自己吹耳边风。
少女点了点头,面上风轻云淡。
去哪里不重要,只要春和姨和福贵叔好好的,还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