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快乐至死，走马观花（下）
“哇哦。”
不看会不会、敢不敢，只看能不能吗？
真的是，非常简单而直白的理念。
“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夺取。至于施予，那是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变得十分富足之后的事情。”
“若是不够富足，却乐善好施，你就会被别人夺去全部。”
“如果存在一个人，要你无条件地敬仰他，遵从他，屈服他，还说这是理所当然，那么……”
“他本人大多是没什么价值的。”
“因为有价值的人，不需要这么说，他只要表现真实的自我，就有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相反，写上一些‘古来如此’来说服你的，那都是胡编的屁话，没有波折的历史，长度再长，本身也毫无意义。”
“狐假虎威的东西，敲碎他的脑壳就好。”
“停！”
青瓷止住愉婆的话头：“你不觉得，自己说了太多的大道理吗？听着很无聊。”
愉婆露出一个笑容。
“在这天没来到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唠叨。或许，我不该做些计划之外的多余事情。”
如果葬于火焰之中，那就是个安静的结局了。
愉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好多话。我不能停。”
“讲故事吧——”
“真的、假的，无所谓；亲身经历、亲眼目睹、捕风捉影，都好。说故事，而非道理。”青瓷建议道。
“……”
“居住在那里时候，那边的大户人家有一个公子，名字叫胧。”
“他很好心，像是什么奇花异草。”
“不吝啬于传播学识，不吝啬于施舍财物。可惜，他的不吝啬，却不吝啬在了错的地方。”
“胧，和他身后的势力，展露出了软弱的一面——没有决意和狠心的善良，就是软弱——这样的小贵族，也是同类们的食粮，还是比平民更有油水的食粮。”
“他可怜。”
“可怜在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路。”
“又不是没有一搏之力，玉石俱焚又如何？居然操闲心去担忧敌人的损失，太优柔寡断了。”
“面对生死之局，就该像我、我们一样，一刀斩出莫回头。从不用眼泪和嘴巴去乞求什么，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
“但不谈这个，只看总体太平之时的表现，胧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青瓷听着，忽然问她：“你不是说，相信公道、正义和自由的人，都该被掀了脑壳吗？”
“又不是自家的，一辈子绑在一起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那就没关系。”
愉婆还在继续说她的故事。
“胧问过我：‘为什么你的故事都讲得这么……简单？’我想，他应该想说的，是粗俗。我告诉他：‘难了，就不好理解。’他身后的随从露出一点高傲的神色，那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对野草的不屑。小少爷倒是面色如常。”
“……”
“后来，他看到我的绣品，发现里面的花纹，似乎是从文字中转化过去的。胧好奇：‘你竟然也认字？’”
“我回答他：‘从前学过一些。’然后故意露出一点哀愁的神色，仿佛被触及旧伤口。”
“接着，他就停下了——他停下了。”
“不是漠不关心，觉得无趣，所以不再发问。而是……”
愉婆摇了摇头，对胧的那种体贴之情，产生一种荒谬可笑的感觉。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侍从问了，可能是替主人开口，小少爷立刻暗示他停下——这证明不了任何，可能是一唱一和。但……”
“人戴了一辈子的假面，就是他真实的模样了。”
“胧还有个妹妹，他不在的时候，偷跑出来，也不知是谁那里听了这事，特意来追问。”
“我告诉她：‘我从前跟过一位读书的老爷，他心情好时，就愿意教我几个字。’”
“她骂我：‘尽瞎扯。’然后跑走了。”
“之后，她又跑来道歉，还古里古怪的，声称是替先前的自己，不是她本身。仿佛要把自己分成一段一段的，各不相同，不能归于一人。”
“我说她没诚意，她笑我假模假样。‘我认为前辈您是不在意的。”
“自顾自用了敬称。”
“与其说，她尊敬的是我，倒不如说是被她自己的幻想迷惑了，沉溺其中。”
“像她那种小鬼，一旦生长的土壤被火烧了，又恰好没跟着死掉，就会变成无根浮萍，藏在别人的倒影中苟延残喘。”
“……”
“故事听完了。”一切也该落幕。
愉婆死死地瞪着青瓷，表情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狠意。
她神色狰狞地说：“人很喜欢，把自以为是当作好心成全——杀了我。你来，你亲自动手，只有你，只能是你，只有你可以担任这个人选！”
“这是我的决定，这是我的意志，这是我的渴求。”
突兀的要求。
但青瓷没有手足无措的慌乱。
“我不要。”青瓷轻飘飘地回应，“正如你有你的希望，我也有我的希望。”
“好！很好！”
愉婆的脸色介于愤怒和快乐之间，大力地捶着墙壁，喊道：“你真厉害，你真纯粹，什么烦忧都困不住你。”
“哈哈哈哈哈——”
看她养出的这个好怪物。
“快乐，好快乐，怎么会这么快乐啊——我的人生！”愉婆大笑起来，“太快乐了。”
“我的人生啊，怎么被这么多快乐堆满了？丰收之日的盛景，奇迹般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倒。
再无声息。
——愉婆死了。
青瓷微愣，觉得这结局有些虎头蛇尾，又好似神来一笔，或是魔头的恶趣味？总之，让故事变得更加出人意料。
“啪啦啦……”
墙壁后知后觉地裂开了。
此时，正值日出。
破晓的天光照亮了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一幕。
“只是快乐，还不够。”
青瓷看着这初升的太阳，并不满足，想要在前人的基础上得到更多的进展。她决定了：“我要——”
“幸福。”
由数量很多、品质很高的快乐，凝聚而成的果实。
那份幸福……
在何处酝酿着，等待我摘下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