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光冲天人欢喜
“你在这里等着。”
愉婆这么说，哼着歌走了。
田芝听话地遵从，没有担心对方是不是在唬人。
说来也稀奇，这种怀疑，竟然片刻都不曾停在她的脑内。
似乎是被对方的行为感染，田芝也哼起歌，身体随意地摆动，靠着月光，乐呵呵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她得到了片刻安宁。
她的心中还充满着希望的火苗。
此时，田芝不怕受到惩罚，不怕被人抓住，不怕被人打死。
——我的结局，我的终点。
冥冥之中，她感应到了天意，那样的东西在闪烁，指引她的前路。田芝欣喜若狂地奔向它，拥抱它。
她甚至觉得，自己从很早开始，就在等待今天了。
田芝忍耐的饥饿，田芝忍耐的冰寒，田芝忍耐的痛苦，还有悲伤、惶惑、惊惧、绝望……
一切的一切。
都是薪柴。
只为了能在短暂的时间里，恣意膨胀，点燃目之所及，席卷所有静默，毁灭她憎恨的全部，也无声见证她的末路。
“哒、哒。”
轻轻的脚步声在靠近。
愉婆没有露面，将东西抛给田芝，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桶里的液体晃荡来晃荡去，却没多少洒出，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一位奇人。
田芝想。
她捧起一手油，或者是一手酒，总之，是要被燃烧的材料。稠黏的液体舔舐田芝的皮肤，还有着刺鼻的味道。
说实话，难以忍受。
可……
她的痛苦也是火焰的食物。
这么一想，田芝又心满意足地接受这种触感。
她的力气不够大，至少不能抱着桶和桶里的燃料，跑遍半个宅子。
好在，田芝也没这么打算。
她让自己被燃料浸透。
“这么久了，怎么没人找到我？”田芝觉得有点奇怪，还有点遗憾。她拿起点火的器具，慢慢向远处走去。
离开屋子。
田芝知道是为什么了。
没等她动手，板上宅已经燃了起来。
“是谁——”田芝唱歌般大喊道，“谁在呼唤我？是谁——谁在陪伴我？”
她身上的燃料被点燃了。
她起火了。
“我发光了。哦呼！”
田芝蹦蹦跳跳地跑着，时不时和路过的人打个招呼：“嗨，我看上去怎么样？闪闪发光，不错吧？”
可惜的是，他们都不能欣赏她此刻的美丽。
像是见了鬼似的，夺命狂奔。
竭尽所能地远离她。
“我是火、火人、火之灵、火的女儿，是亮光和温暖的枝条、木桩、根系，烧啊！我好痛苦——我好快乐！”
“喂……”
愉婆的声音响起，手一挥，又抛来什么东西。
田芝下意识伸手去接。
她接住了。
那个东西的表面开始融化，黏在她的手上。这可能会造成新的痛苦，但田芝已经分辨不出了，一点都不行。
“我往那边去，你随意。还有……”愉婆赞叹道，“你很美，也很亮。”
那就好。
田芝欢喜地笑起来。
不是没有人试图阻拦她，但她和灭火的人相遇时，她总是比对方更热情。
灭火的人怂了，宁可退去受责罚，也不愿意和她对抗。哪怕后来，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胡乱地前进。
他们也不愿意上前。
走着，走着，田芝再也没法继续走了。她倒在了地上，几乎要散架。
——我要死了。
田芝明白这点。
她想：阿仲姐姐是好人，不该死的。
至于我呢？
该死吧。
不该死而死掉的人，会很痛苦，她自己和别人都会为她的死去痛苦；该死而死掉的人，会很快乐，她自己和别人都会为她的死去快乐。
我……快乐啊！
在这罪恶的快乐中，化为飞烟。
干干净净地散去。
愉婆在大清扫。
屋顶的瓦片，柜里的衣物，桌上的墨宝等等，她通通乱拨一通。
铺了一地。
看见自己中意的漂亮玩意儿，又轻便易取的话，就搂进怀中，打算当作随葬品。
愉婆的行为毫无掩饰，很快被人发现。
“你是谁？”
“小贼，拿下她。”
“会不会是某家发了病的长辈……感觉做贼的人，不可能这么坦荡的，一点担心都没有吧？你看，她那表情，好像还在看不起我们呢。”
忽然，愉婆跳到高处，将包裹中的东西往下倒。
“发财咯，发财啦，天降横财。”
包裹里装着的那些东西，是她的备用品。
如果好东西不够多，愉婆就会拿包裹里的凑合一下。如果够多，那就散财，让大家伙都沾沾喜气。
看上去，板上家的宝贝，是足够丰盛的。
多得好像要溢出。
她一点都装不下了。
“你来啦。”
愉婆果断将物品转交给青瓷，然后跑去纵火了。背影都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生怕别人和她抢似的。
“明明是我堆的木头，我搬的火油……”
青瓷嘟囔了两句。
她找了个少有人至、视野又好的地方，等待表演的开幕。
不巧的是，一个家伙发现了她，还有她身边的宝物。贪心作祟之下，他千方百计地爬了上来。
“小贼，快把宝贝还——”
稍使点力，青瓷就让他回归原位，然后表示：“抱歉，这些不能给你。”
那人捂着断腿哀嚎。
“有本事，你就下来杀了我！疯婆子。不然我一定叫人，引他们过来，他们会杀了你的。你这个贱女人，别后悔。”
我为什么要杀他？
假设要他死，我为什么要下去杀？
我又不是为了杀他才出现在这里的……
对于他的叫唤，青瓷感到无语。她摸出一件有棱有角的珍贵之物，正要丢下去，又觉得不好，止住了手。
下面的人望眼欲穿，结果却不是他希望的。
不禁破口大骂：“你个！”
青瓷只能就近取材，随便拆了一点东西下来，比如檐角装饰，送了下去。
“咚、咚、咚。”
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小坑。
足以止住怨言。
……
板上家确实够大，哪怕就在一家的宅院内，也可以称呼远处。
远处，传来了火浪的爆裂声。
幕布渐渐垂落，主角在缓缓退场。这是一场——
鼎沸的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