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恩似仇,大戏序幕
记忆中的火焰燃烧着,噼啪作响。
“深恩似深仇。”
那个自称是老鬼的老人讲着故事:“‘此活我者,何以报德?’‘偿千匹可乎?’‘不足。’‘两千匹可乎?’‘不足。’”
“若此,不如杀之。”
青瓷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他对我,可没有故事中的人那么恩重如山……连报恩的机会都不给。”
“报恩啊,听上去很有趣,我还想试试看的,可惜了。”
“消灭债主,本也是还债的一种正当方式。说到底,既然欠债的人要反思自己为什么借债,放债的人就该反思自己为什么发债吧。”
她不禁喃喃道。
安静旁听着的愉婆,开口了:“无论有恩有怨,恩将仇报也好,以怨报怨也好,都要复仇。”
“——哦不,应该叫报恩。”
愉婆促狭地改口。
“拿极端个例代替总体,以偏概全,不好。”青瓷摇头。
“真相从来不是重点。”愉婆翻着白眼,表示道,“重要的是,这样的说法,听上去和蔼可亲些。”
“……谈论起来,体面点。”
“但真想要个体面,就不该碰债务这个东西。”真正的清白,本不应该沾染世俗铜臭气。
但这是不可能的。
要问为什么?
人被饿,就会死。
仅此而已。
钟鸣鼎食之家的建立、维持,哪一样离得开无数财富的积累和花销?
“体面、体面,顾名思义,漂亮得体的是面子。你还想要他们表里如一?”
青瓷还是摇摇头,说着:“我知道的。我没有能力,去硬生生扭转人们内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人生在世,虚伪不过常态,坦诚才是异端。”
“我讲我的道理,他们不会听进心里;他们讲他们的道理,我也置若罔闻。”
“也好,大家各论各的。”
愉婆明白她的意思,听得见过去、现在和未来,血液喷洒、溅落的声音。
那是刀剑嗡鸣的伴奏。
“看你高兴的,吧啦吧啦,烦人得紧,尽扯那些有的没的。”
“报仇,就像砸碎罐子,啪嗒、咔嚓,一下子碎得干净,没有黏糊,难以挽回。至于报恩,那是要千丝万缕、曲折反复的了。”
“前者多好啊,痛快。”
绕了一会儿,青瓷重点正题:“所以,你这一个赌约的内容,是要报仇?”
“我和这世上的人,早就没有仇了。”愉婆笑着回答。
“那就是报仇一般的报恩?”
“与我有大恩的人,也都不在了。”
闻言,青瓷目光微妙。
“别用那种眼神暗示什么,我不是……”说到这里,愉婆停顿一下,转了语气,“等等,我好像还真的是那样的人。”
“不过,他们的离开,同我,却真的没关系。”
青瓷点点头。
愉婆感慨万分地说:“世道下的手,时间犯了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是常事,青瓷不是很感兴趣。
“到底干啥?”她问道。
“我们要干一票大的——”愉婆高举双手,眼中放光,“让这个地方,因我们而震动。”
青瓷思考片刻,认真告诉她:“我劈不开山川大地。”
“只是现在还不可以。”
她这么补充道,体现了对未来自己的展望。
“同样,我也不行。”愉婆表情自然地补充,“弄不裂真实的,我们可以搞虚拟的、扎根人心的大山和大地。”
“人头滚滚,血染京都。”
想象那样的画面,自己被扭曲成厉鬼、妖魔、邪神的恶名,她竟有些痴了。
比起可以百般文饰、冠以虚浮的华丽辞藻的一腔爱意,憎恨与恐惧是多么朴素又深邃——那才是真正的刻骨铭心。
让人心悦神怡。
“悠着点。”
你已经上了年纪,身体不硬朗,没那么能熬了。
青瓷似乎在这么劝着。
愉婆却傲然一笑,笑骂道:“小娃娃,看不起谁呢?”
“我就是死在那里,也是死得其所,你不用管我。万一,我的身份被认出来了,他们知道我的住所,把你的父亲牵扯其中。”
“说不定,他就有大祸临头。”
“顺便一提,我爱木头房子——嘻嘻。”
“一想到自己的死亡会掀起震动,使人咬牙切齿、耿耿于怀,又不得不被卷入漩涡,我真的好高兴。”
“我也算你半个引路人……”
“只讲理论,没给实践的评分,不以身作则,你该怎么写自己的人生路?”
青瓷平静地看着她。“你问,怎么写?我自己写。”如此答道。
愉婆大笑起来。
“好、好好!有志向的了不得的孩子。”她欢快地说,“那我这个老人更的加把劲,别轻易落在年轻人的后面了。”
“假如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他们就满足了,得到快乐。”
愉婆哼了一声:“别激我,我当然会尽全力,努力不给他们逮住现行。”
“有的人,越老越怕死。”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仗着强盛的力量争抢而来的——也有的人,越老越不怕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珍贵的东西,从内心蓬勃而出。”
“那你又何必,非要去抢一波富户?”
青瓷询问道。
“快乐来源于人的内心,像颗种子一样萌发。没有种子,就不可能长出苗、开出花,永远都是一片荒芜的土壤。”
“但种子的生长,并不是无中生有的。”
“它需要外界的水分、营养和阳光。”
“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的、穿的、用的,名贵的器物,就是营养、药引、承载之物。”
“如果,我只要常人一样多的快乐,确实应该就此收手,平安度过最后的日子。”
“……但我不甘心。”
愉婆有点恶狠狠地说:“我要很多,我要更多,我要拥有的比我多的人都掉下泥潭,我要用践踏高位者的凶暴与决绝,来换取自己的上升。”
她眼神残忍无情,像只饥肠辘辘的野狼。
“那我帮你啊。”青瓷轻飘飘地应下了。“我赌你会成功,如愿以偿。”
“我从不赌自己会失败的选项。”愉婆盯着她,略显狰狞地笑了,“我也赌自己成功,得偿所愿。”
“——让做庄的天意去安排我们的对手吧。”
青瓷进入一处大宅摸底。
翻墙之前,她特意看了看门牌,上面标着:
产屋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