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诩的天命之女
青瓷来到一处小屋。
住在那里的愉婆,是个奇异的人。
“活着,有什么好?”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询问眼前的访客。
这位愉婆,面容没有离谱的特征,但也是个不被常人理解的古怪家伙,总爱问些奇特的问题,说些奇特的话语。
很对她胃口。
青瓷的右脚点到左脚的左边,全身用力一拧,在木板上旋转了起来。
她回答说:“要我说,它哪里都好。即使当下不好,之后也要把它变成好的。因此,我说它一切都好。”
青瓷的动作,好似在跳舞。
就连她说话的口吻,也仿佛是跳跃的。
虽然穿着繁复华丽的衣服,却不像常人一般,在意规矩、礼仪,一层一层地把自己裹好,自缚其中。
只见,少女衣服的下摆开裂。
旋转时,布条在空中上下翻飞,划出优美的弧度。
仿佛一条脱不了水的鱼蹦出水面,先上升,再下落,但还没落回原处的这段时间里,尾巴甩动的轨迹。
闻言,又见此景,愉婆不禁露出笑意。
愉婆也不在意地板的负担,只为了对方轻快的欢乐感到开心。
“那么,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和之前的那个比较像,但也有本质的不同。前者,问的是人生过程中可能的收获;后者,问的是人生的终点、目的地的所在。
“是为了思考。”青瓷肯定地回答。
“思考了,才赋予人生意义。如果人不去思考,和会动的肉块,又有什么区别?”
愉婆支着下巴想了会儿,告诉她:“区别就是,正常的肉块不会动。”
“嗯?”
“你也说了,是肉块——我们一般只把方方正正的、切好的、分割下来的那份肉,称为肉块。很少把整体算作肉块的——毕竟,身上还有骨头、血液之类的东西,不是一块的。”
“……这是诡辩吧?”
“不对。”
愉婆摇了摇头,教导道:“你要先保证自己的说法无懈可击,才能把我的反驳叫作诡辩。”
“不然的话,抓住对手语言中的漏洞,再进行攻击,本来就是正当的辩论方法。”
——这也是个诡辩吧?
“随你怎么胡扯,反正我不听。”
“那么,你可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忙什么去了?”愉婆故意吊人胃口地问道。
“我不知道。”
“你看,你回答了。”这位老婆婆像小孩子一样快乐地尖叫起来,“你听了!你还是听了。你就是想知道,让我告诉你吧。”
青瓷默默地看了愉婆一眼。
她的脸上没有尴尬。回答道:“我不想知道。”
“嗯嗯。”
愉婆表现出这样的意思:“随你怎么胡扯,反正我不信。”
一字之差。
这也是她和青瓷不同的地方,信比听更不容易被发现和证明。
“但你若想我知道,我就会知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猜到——你既然特意来问我,想必是和我相关的事情。”
青瓷接着这么说,神色依旧不显得尴尬。
“那你再猜猜:是好事,还是坏事?”
“瞧,你怎么说得?如同他做过什么好事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
愉婆大笑,拍着自己的腿,道:“好事、坏事,无所谓。重要的是开心,开心了就快乐,然后变成幸福,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明白自己人生的意义,就是把握住了自己的命。否则,不过是被他人牵着走的野兽。”
“你——”
“找到自己的命没?”
“一个不明白自己使命的人,就是一具漏风的躯壳。”
“无论塞了什么进去,填了多少东西,到最后,总归会变得空荡荡的一层皮。”
老婆婆像一个慈祥的人生导师,温和地向青瓷传授着自己丰富的阅历,帮她更好地走完人生之旅。
使命。
我的使命。
青瓷思考着这个话题。
“我看不清它,它在迷雾深处。又仿佛还未绽放的花骨朵,裹得严实。”她这么答道,“但这并不代表,我没在走向它。”
“狡猾的说法。”
闻言,青瓷摇了摇头。
她澄清道:“这不是托辞,也不是辩解。”
“我觉得,它终究会被我确定,即使如今挂在远远的天边闪烁。且等我将它摘下来,看个明明白白就好。”
愉婆乐呵呵地说:“听上去,那可是个沉甸甸的大志向。”
“是的。”
青瓷点了点头。
“那一定得是个太大的志向,是从来没有人许下且达成过的事情。”她的眼里满是期待的光彩,好似晴空下,微风吹拂而过,显得波光粼粼的碧蓝湖面。
“我是开端,亦是结束。此前未闻,此后唯有。”
“这不就是在说……”
愉婆看着眼前的少女,慢慢地吐字,问道:“你自认为,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受天命所钟——么?”
“是呀。”青瓷快乐地点点头,应下了这种说法。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犹豫和不好意思的神色,笑着应道:“我这么说了,总会变成事实的。”
“我为天命所钟!”
青瓷双手合十,小声地喊着。她像在给自己打气加油,又像是预言家神神叨叨地告知愚众,一个荒诞的未来近在眼前。
人,恳切地向天诉说自己的使命,然后矢志不渝地去践行,大概就是天命之子了。
愉婆阖上眼帘,神色难明。
“可就算如此罢了,尽管你是这么想的,但未必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会受到嘲笑吧。”
“让他们笑去。”
青瓷肯定地答复:“在地狱里老实等着我,到那时候,我们拥有的时间变得绵长,我再去修正他们的观念就好。”
哈。
愉婆眯着眼睛,又告诉她:“不谈远的,比如……”
“此刻,在别的地方,你的父亲恐怕正与人商议你的人生大事。等他们谈好了,一切都定下了,你以为自己能违背得了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