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己挖坑自己埋
青瓷又凝视着虚空。
一言不发。
失去生命的冒失家伙们，成就了她无声的震慑力。
终于，青瓷收回落在那里的眼神，认真地看着土匪头子，问他：“你身处其中——塑造死亡，也被死亡塑造——对自己生出过好奇心吗？”
我好奇个大头鬼！？
要不是打不过……
现在，你脑袋里的水都洒一地了。
虽然心中大骂，但土匪头子控制不住地冷汗直流。他察觉到，一股死意正在贴近自己的脊背。
土匪头子自认倒霉，遇上这么个脑子不正常的杀星。他心中考虑着逃跑的路径，用余光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
只见四周，熟人的尸体与渗出的鲜血首尾相连，围成了一个死亡之环，将两人绕在里面。
而造成了这一切的家伙——
土匪头子悄悄瞥了凶手一眼，腹诽到：不过是个年幼的、纤细的、漂亮的少女。
不该输的。
难怪小弟们送了人头。
看见她的正脸，连小心成性的他，也不免在暗地里设想：我们十多个男人，如果不是那群废物大意……
可恶！
青瓷没关注土匪头子的小心思，继续说道：“死亡是永恒的话题。”
她没有等待对方的答话，好像根本在意土匪头子的答案。一副无论他接不接受自己的施予，都无所谓，也改变不了什么的傲慢态度。
“永恒，就是时时刻刻、一直一直。”
“道理如此。”
“但是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对于死亡——这不变的归宿，人们仅仅有个模糊的印象，就自觉满足了，对具体的细节置若罔闻，对明显的矛盾视而不见。”
“好像自我安慰、自我欺骗已经足够。”
“至于所谓的未知真相，只是水中月亮的倒影……”
“虚无缥缈啊。”
“除了影像，没有实物残留——不能填饱肚子，不能提供温暖，不能带来安全感——那样不值一提的东西。”
“我无法评价他们是错的。”
“普通人，只是循规蹈矩地求生，就榨干了他们的精力。”
“我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不在他们下辖的范围内，也无意去涵括他们。他们与我，是相离的两个圆。”
“所以，我不会去干涉他们的选择。”
“但你们，不在其中！”
“你们若是不思考这些，就得死。”青瓷体贴地告知了原因，“因为我来了，因为我打算管，因为我偏偏能动你们的命。”
她不吝于让他们做个明白鬼。
——凭什么？
土匪头子心中，浮现出一个老套的疑惑，像那些他看不起的，也死在他刀下的弱者。
“就像此刻……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她突然地问话，这让土匪头子又打了个哆嗦。
虽然，二十几个手下都去阎王那儿报到了，只留他一个人独活在世上，孤孤单单的。但土匪头子并不在意谁的寂寞，也完全不愿意去地下陪他们。
为此，他可以忍受一切的屈辱。
——只要能够活下去。
若是能留住命，以后总有报复的机会。不管怎样，先保住命，土匪头子这么对自己说。
“小的在想……”他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正要回答。
可土匪头子的话刚刚起了个头，就被青瓷打断了：“你和其他人，都是杀过人的。”
“那么，你们杀人之后，会把尸体埋了吗？”
“我听人说过，如果尸体没被掩埋，又大量地堆在一起，会生出瘟疫。瘟疫，那是很可怕的东西。”
“不好的。”
“——你是否埋了你杀掉的人？”
眼前的少女，那让人不敢直视的瞳眸，显出清澈的、透亮的、明丽的蓝。
本应该赏心悦目。
但对上了她的眼神，土匪头子却只觉得头脑空白。
是被吓的。
然后，无边的恐惧蔓延上他的心头。
那是吃饱喝足的孩童，在没有别人路过的山间小路行走时，捡到了翅膀受伤的小鸟——如同遇到这种情况一般的眼神。
对方未必饥饿，但很可能因为想尝个鲜，解个馋，或单纯好玩，就选择夺去小鸟的性命。
或者，随便弄个半死不活出来。
还一边哼着歌的那种。
土匪头子，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只无法飞走，落在她掌心的小鸟。他也坠落到了少有人走的路上。
除了想办法让对方高抬贵手，没有什么可以指望的生路。
“小的、小的……”
他们做土匪的，就如同做小本买卖的商人。管杀，倒是可以，但怎么可能还管埋？搞售后服务，没有本钱维护；为了低端客户，也不值得。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要让他欺骗眼前的这个怪物，还不露出破绽，不招来毁灭，土匪头子自觉是没这个能力的。
想到谎言被发现的后果，更是连胆子都颤抖起来，叫他本人安分点。
“你去挖坑吧。”
青瓷笑着说：“之前是不知情，现在知道了，总要改改的。”
挖坑，挖的是什么坑？
又要埋了谁？！
听到这话，土匪头子汗毛都要喊独立，脱离身体了。
——她是想要我自己埋了自己。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这么说。
“是、是，你说得对的。”尽管心里惊恐，土匪头子还是结结巴巴地附和道。在此时的他的眼里，青瓷脸上的笑容，变得和她的蓝眼睛一样。
危险而诡异。
“但是……到底……难道……”
土匪头子无力反驳，不敢明着反抗，只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可到了最后，他仍然没想出妙招，只得灰心丧气地表示：“我这就去。”
“你不需要铁锹或铲子吗？”青瓷奇怪地问，“难道打算用手挖？”
“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若有所思。
土匪头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赶紧说道：“不、不不，我需要那个的。谢谢大人的提醒和宽容，我这就去取，那些东西都放在屋子里。”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接下来，土匪头子低着头，努力遮掩表情，尽量不露端倪，装作要去拿挖坑的工具。
一步、两步、三步。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