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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年代文里的老实人(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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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面八方的视线在这一刻尽数凝在了身上。

    在场的都是人精, 识趣的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却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陈政恍若无觉,平静的低着头。

    面前的青年眼睫颤动,漂亮秾丽的五官一如当年。

    雪肤黑发, 乌眉凤眸, 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越发矜贵优雅, 是众人口中受尽宠爱、不可一世的陆家小先生。

    而不是当年那个曾出现在清水村,与他呼吸交融、日夜相处的小少爷。

    他移转视线, 看向一边喵喵叫着的猫咪,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出声问道:“你的猫?”

    时玉白着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小狸花窝在徐贵怀里, 冲他喵喵叫, 娇憨可爱。

    徐贵夹在两人中间, 莫名感觉到一股极危险的气息, 他登时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摇头,抱紧了自家宝贝闺女:“……这、这是我的猫。”

    重新垂下眼,时玉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感受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再次落到身上,他腿脚发软, 呼吸急促, 后背一阵阵过电般的麻痒。

    气氛越发古怪。

    大厅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此刻却成了焦点。

    没人明白这位刚从广东回来的富商, 为什么会和陆家被护的严严实实的小先生扯上关系。

    徐父不愧是人精。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便回过了神, 笑着圆场:“老陈啊,你认识时玉啊?这可真巧,咱们都在一个宴厅。”

    陈政眸色平淡, 当着众人的面“嗯”了一声。

    这一声便算是回应他那句“认识”了。

    他气场极强, 西装包裹下的身躯挺拔高大。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手起家、下海经商的缘故, 深刻立体的脸部轮廓冷硬明晰,和他们这些天生便有家世优势的老板们不同,他身上的气势是实打实在外拼搏两年、见过血拼过命才能有的沉冷淡薄。

    徐父对他十分忌惮,同时又很欣赏。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模样恹恹的时玉,不敢再让这位被陆逞捧在手心的小少爷罚站,他连忙岔开话题,道:“诶,老陈啊,他们小辈有他们小辈的玩法。哎呦,黄老板来了啊——那个就是咱们这块搞地产的黄老板,走,老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陈政抬眼,却没有看那个黄老板一眼。

    面前低着头的青年露着小巧可爱的发旋,自上而下看去能看见他秀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瓣,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脸色格外苍白。

    他沉默一瞬,开口:“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便忽的抬头对他对视,雪白漂亮的小脸上情绪冷淡,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抿唇道:“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不等其他人反应,他转身就走。

    身后各色视线被全然无视,时玉径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只有一个正在洗手的男人,在男人频频看来的目光中,他进了隔间,反手关上了门。

    空气中飘着清新的花香。

    一人一统直到这一刻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我真是不敢信,”缓了片刻神,他顿时焦虑的扶着门把手,完全没了刚刚在大厅里的冷静模样:“这才两年,陈政就成大老板了?”

    系统比他还焦虑:“……说实话,这一幕眼熟的我害怕。”

    “不能再在这待着了,咱们得赶快走。”

    时玉点头,急得恨不得现在长出翅膀飞出去:“快帮我看下我小叔在哪?”

    “还在门口车里。”

    他这才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帮我计划路线,咱们现在就走。”

    陆逞从不插手干预他的社交圈子,偶尔饭局晚了,他也不会轻易地进包厢找他,而是安静的等待。

    可这次不是饭局,徐父他们都在,保不齐陆逞便会进来寒暄一二。

    要是让陆逞看见陈政……

    想到两年前男人在车里厌恶至极的说出来的那些话,他心头便一阵阵发寒。

    隐隐的,还有一个念头不敢深想。

    不再犹豫,他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刚踏下台阶走到洗手池,便猝不及防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本该在外面听他人恭维的陈政不知何时站在了水池旁,高大的身影打下一片阴影,闻声朝他看来。

    周围一片死寂。

    唯有细微的水流声。

    男人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黑眸深邃平静,看了他很久,才低声道:“……好久不见,小少爷。”

    这句话在这种环境下,和“我来取你狗命”有异曲同工之妙。

    ……尤其他还说了两遍。

    该来的总会来。

    时玉缓缓冷下脸,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大脑有些混乱。

    他想着小说里面那些始乱终弃后被男主角剥皮扒骨、踩进泥泞的恶毒男配们,闭了闭眼,竭力保持冷静的道:“……两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想让我做什么,你直说吧。”

    陈政蓦地顿住,抬头盯住他。

    他抿着唇,黑眸幽沉,仿若即将撕毁平静的夜幕,半晌都没有说话。

    时玉却受不了这种寂静了。

    想着门外还在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进宴厅的陆逞,他心中一阵不安,咬咬牙直接往外走去,和陈政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胳膊被一股大力抓住。

    心中一沉,他慢慢抬眼。

    却出乎意料的对上了男人平静之下,掩藏着不知所措的眼神。

    高大魁梧的男人即使穿着西装也不掩一身凶冷的气势,像只危险的大型猛兽。

    此刻却温顺的对他低着头,黑眸中满是紧张无措,和两年前一样,直挺挺的站着他面前,老实又笨拙的道:“……你生气了吗?”

    “对不起,我错了。”

    时玉愣住,脑袋里预想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变成空白。

    他“啊?”了一声,还没回过神,便被小心翼翼的搂住了腰。

    男人英挺冷漠的脸旁抵在肩头,动作放的很轻,依旧笨手笨脚,却又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忠顺无害。

    像怕惹他生气,低低地问:“……小少爷,我可以抱抱你吗?”

    时玉彻底呆住。

    整个人被抱进了一个熟悉宽厚的怀抱。

    陈政喉结滚动着,深深的闭上了眼,埋在他颈窝里呼着灼热滚烫的气流,阔别两年情爱的身体过电般颤抖起来,时玉腿软的使不上力,下一瞬倏地清醒,蹙眉推开了突然作怪的坏狗。

    男人被他推开,老实的一动不动。

    忽略脖颈上刚刚被张嘴舔了一口软肉,时玉当真以为他还和两年一样听话。

    “你干什么!”

    敏感的肤肉受不得舔舐,他眼眶潮湿,狭长上挑的眼尾覆着薄红,潋滟的眸中满是怒气。

    闷声不吭的男人胳膊依旧环在他腰上,低眉顺眼的认错:“对不起,小少爷。”

    神色和刚刚那个在大厅里气场强大、一举一动都让人有颇多猜测的大老板截然不同。

    两年过去了,他嘴里的话还是没什么改进。

    沉默时便够让人生气,开口时又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

    不论说什么都要添上句“小少爷”,恭恭敬敬的像条好狗,实际上笨拙鲁莽,总是惹人生气。

    时玉撑着他的胳膊,撩起眼皮盯着他:“……你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的了?”

    男人抱着他,他胸膛宽阔,能将时玉牢牢圈住,心跳扑通扑通跳的急促凌乱,沉默的摇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时玉冷眼睨他:“你就不问问我两年前为什么走?”

    陈政这次沉默的久了些,箍在他腰上的手也微微加重,不过几秒便被他克制性的放缓力道,低声道:“是我的错。”

    时玉:“?”

    他都快被气笑了,这条蠢狗两年了,面对他时还是只会不停的说“我错了”“对不起”。

    一点长进都没有。

    男人继续道:“……是我太穷了。”

    他很是低落和不安:“但我现在有很多钱,小少爷,我可以给你买很多东西。”

    时玉眨眨眼,一脸茫然:“……?”

    系统也沉默了,好久才赞叹道:“格局这不就打开了。”

    主角就是主角,这心胸、这格局。

    老婆跑了那还不是我没用。

    有效避免了很多流血流泪环节。

    时玉恍惚的捋顺思绪,拍着他胳膊道:“……行了,你先放开我。”

    陈政闷闷嗯一声,像条温顺又听话的大狗,自然的埋进他颈窝,哑着嗓子问:“能不能再抱一小会儿?”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是外面全场的人都要恭维等候的人物。

    可现在却站在这偏僻的洗手间里,抱着他,语气小心,只祈求他的一个回应。

    时玉抿唇,推着他胳膊:“不可以,你起来。”

    大狗顿了下,仿若无闻。

    两条精壮结实的胳膊紧紧箍在他腰上,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融进骨血。

    时玉痛的轻嘶,忍不住揪着他头发胡乱的扯,厌烦的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陈政,我让你放开,听见没,快点!”

    被又骂又打的大狗一动不动,眼里却闪过一丝暗光,主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贪婪又渴望的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幽暗深沉的欲念与偏执。

    许久,才压下这些明显负面阴沉的情绪,轻轻松开了手,忠顺的低着头,被狠狠打了两下胳膊。

    他胳膊硬梆梆的,满是肌肉。

    时玉手心雪白细嫩,打完反倒是自己有点疼。

    懒得理会这条发疯的坏狗,他迅速整整衣服,一点时间也不耽误的往外走。

    胳膊又被拉住。

    大狗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语气沉哑,问的谨慎不安。

    “……我还可以来找你吗?小少爷。”

    如果不是他穿着一身昂贵定制的西装,这一幕险些和两年前重合。

    乡下床铺上,坏狗用高大黝黑的身体包裹着他,眼中同样满是祈求,可那时更为灼热且充满直白的渴望。

    如今却只剩下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小心翼翼。

    时隔多年,面对他时陈政永远愿意低头。

    时玉沉默的看着他,甩开了胳膊。

    坏狗静了一瞬,立刻抬步跟了上来。

    无声无息的走在他身后,可怜的像浑身皮毛都被打湿了,神色有些沉郁。

    推开洗手间大门,时玉松了口气,正准备快点离开,却发现宴厅内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灯光明亮的大厅内是觥筹交错的众人,圆桌上摆满了蛋糕小食,酒水飘在空中,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他硬着头皮抬头,越过静止不动、诧异的朝他看来的众人,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沉敛雍容的男人。

    陆逞眸色深幽,与他平静对视,接着看向他身后半步之遥的男人,淡淡出声道:“——时玉,过来。”

    格外冷静的四个字,时玉却听的头皮都要炸开。

    两年的相处足够他熟悉陆逞,也足够他摸透陆逞冷静表面下的情绪。

    他的小叔现在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他不敢有片刻犹豫,头也不回的朝陆逞走过去。

    走到近处,他才闻到陆逞身上淡淡的酒气。

    应该是刚从一个酒桌下来没多久就来接他,满身冷淡从容的气势还未褪去,便接到了不速之客到来的消息。

    低头看他一眼,陆逞眼神平淡,将他从上扫到下,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问:“回家吗?”

    他连忙点头,下意识走近两步,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不自觉地透出几分依赖和不安:“……回,小叔,我回。”

    陆逞点头,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放下酒杯来牵他的手。

    周围逐渐恢复了些人声,大厅的气氛似乎又热闹起来。

    刚刚那一瞬间的寂静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等待。

    这宴会上的老狐狸们都在等,看这位远道而来的广东富商是不是也和陆逞熟悉。

    蛋糕就这么大,谁也不想本就占了大头的陆家还能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既然不熟悉……那就没事了。

    徐父皱起眉,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转头看看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波澜不惊的陈政,又转头看看轻抿了口香槟,面无表情的陆逞。

    这两个男人表情动作都是同样的沉稳不迫。

    似两头同样锋芒毕露、渴血阴冷的凶兽,此刻却因为些什么不得不压制住戾气,表现得冷静如常。

    目光最终落到陆逞身边的时玉身上。

    他眼中狐疑不定,却又总觉得有些关窍想不明白。

    “贵儿,你先回家。”

    抱着小狸花的徐贵苦着脸抬头:“爸,咋回事啊……我、我有点害怕。”

    徐父:“你有什么怕的?”

    “不知道啊,”徐贵都要哭出来了:“就刚刚陆叔叔看我那‘干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腿抖。”

    “……”徐父冷眼瞅他:“抱着你的猫,赶快给我走。”

    徐贵却坚持的不肯动,抬头看了眼那头的时玉,他吞口口水,抱着怀里喵喵叫的小狸花。

    “不行,我怕时玉出事。我等他走了我再走。”

    徐父张张口,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

    宴厅内小辈的聚会不知什么时候就演变成了生意场。

    大人带着自家孩子来回寒暄,陆逞自然的领着时玉,接受着各路前来敬酒的人的恭维。

    他是北城当之无愧的掌权者,人脉深厚,遍布军商两界,深谋远虑、不近人情的名声无人不晓,这种级别的宴会从不出现,此刻却格外有耐心的和众人交谈着,漫不经心的姿态好像在威慑着些什么。

    又像某种阴鸷无声地宣誓主权。

    终于,在众人不动声色的注视下,他的面前出现了另一道高大的身影。

    两个男人犹如两头同样危险慑人的雄兽,身材同样挺拔颀长,足有一米九高。

    一个一身强悍精壮的幽冷气势,宛若夜晚丛林中一击毙命的野狼;一个一身不疾不徐、雍容优雅的气场,宛若行走在丛林边缘的猎豹。

    他们对视着,手里同样端着一杯浅黄色的香槟,漆黑深邃的黑眸冷如寒冰,有压抑不住的森寒戾气泄露——那是恨不得将对方狠狠碾碎、踩死在脚下的杀意。

    这危险的气息尚未扩散,便被掩盖在宴会热闹喧嚣的环境下。

    “时玉,”陆逞偏头,温和的问着身边僵直了身子的小侄子:“这位是?”

    时玉僵硬的扯了扯唇,低垂着眼,谁也没看,只小声回答:“……是一个朋友。”

    “朋友?”陆逞举着香槟看向面前寡言沉默的男人,在周围众人观察下,晃了晃酒杯:“真巧,居然还能在这遇见。”

    他姿态从容,抬手碰了下陈政手中的酒杯,平静的喝完香槟后笑了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压抑着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带时玉走了。这些年他被我宠坏了,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先代他道歉。”

    “叮——”

    空荡的酒杯被轻轻一碰。

    黑发黑眸的男人一身匪气,被束缚在昂贵妥帖的西服内,和两年前灰头土脸的模样截然不同,冲他点了点头,冷淡低沉的回:“我才该向小少爷道歉,以前多有得罪,行事鲁莽,多亏小少爷包容,不与我计较。”

    徐父站在离两人最近的地方,仔细琢磨半天也听不出什么异常。

    他眼神无意一瞥,却发现牵着陆逞衣角的时玉似乎在发抖,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陆逞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陈政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捏着酒杯的大掌却缓缓握起,青筋紧绷。

    没人明白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只是下意识的都离得远了些,摸了摸渗出汗水的脖子。

    陆逞放下酒杯,冲周围众人点了下头,转身便大步朝外走去。

    身后面色微白的青年牵着他的衣角,黑发垂落,眉眼昳丽,乖巧的快步紧跟。

    两人一走,宴厅陷入片刻寂静,很快又热闹起来。

    不少人端着酒杯走到宴厅中央的男人身边,旁敲侧击的问他最近的投资计划。

    男人却一动不动,漠然的垂着眼,放下酒杯在一众不解的眼神中抽身离去。

    不过短短几分钟,这宴厅之内两个极有分量的男人便先后离开。

    徐父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

    “哈哈,大家吃好玩好,老陆和老陈都是大忙人,估计是突然有事,来来来,咱们继续,咱们继续……”

    - - -

    桑塔纳停在宴厅门口。

    陆逞走的太快,时玉逐渐有些跟不上。

    他累得额头浮汗,细密的汗水沾湿黑发,嘴唇轻张着一条小缝呼吸着,唇肉嫣红鲜润,还在喘着气,下一秒便被拦腰抱起。

    面无表情的男人抱着他大步上了车,车子迅速启动。

    狭窄的车厢后座上,时玉僵着身子被陆逞牢牢压在怀里,身后的胸膛滚烫宽厚,心跳急促,一下一下打在耳膜,他不安的抬眼,透过后视镜看见了急促追出来的一道黑影。

    黑影站在酒店门口。

    沉默无声看着越来越远的桑塔纳。

    他眼睫颤了颤,下一秒,下颌便被修长冰冷的大掌捏住。

    男人提着他的腰,将他生生转过了半圈,面朝自己岔腿坐着。

    心跳的忽然很快。

    时玉脑中警铃大作,慌乱无措的抓着陆逞的胳膊,竭力透过车厢中的黑暗看清男人的神色,“……小、小叔。”

    陆逞由他抓着自己的胳膊,碎乱黑发遮在眼前,他缓缓抬眼,黑暗中的凤眸幽深冷酷,似做下了什么决定,再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残忍和狠意。

    不安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下颌被冰冷的大手抬起,男人低头无声地注视着他,目光一点点划过他的五官,嗓音沙哑至极,压抑着深深的寒意:“……他在挑衅我。”

    眼眶不知不觉湿润,时玉红着眼眶,细密的眼睫被泪水濡湿,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他死死的抓着陆逞的胳膊,用尽了全力,细长的五指紧的泛白,像竭力压抑着一头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的凶兽。

    凶兽任由他压制,眼中却是一片死水般的笃定与残忍。

    “他在找死。”

    “小叔……”

    哭的狼狈的青年坐在他怀里,拼命往后退去,却被他硬生生扣着后腰压住,狠狠坐在自己坚硬炙热的身上。

    哭声戛然一止,时玉茫然地睁大眼睛,凤眸水汽朦胧,怔怔的透过水雾看着陆逞,看清了男人脸上如冰冷神祇般漠然审判的眼神。

    “……小叔,别,”他浑身登时颤抖起来,泪水不知不觉止住,抬着身子,白着脸摇头,眼中一会儿是茫然一会儿是恐慌:“别,小叔!”

    陆逞静静的看着他,冰冷的指节如锁链般禁锢着他的下颌,缓缓阖上眼,浓密平直的眼睫在面上洒下一片阴翳,他仿佛要放下一切自制。

    下一秒,哭的无助的小侄子突然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手腕,抬起胳膊搂上他的脖颈,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泪水顷刻间打湿了衬衫,沾在皮肉上,疼的他心脏抽搐。

    他轻轻睁开了眼,滞在空中的大掌温柔的落到青年颤抖的后背上,哄着爱哭孩子般的上下安抚,带着疲惫无言的疼爱和无奈。

    他哑着嗓子问:“……时玉,你在怕什么?”

    怀里的人剧烈摇头,哭的浑身颤栗,坐在他怀里浑身是汗,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慌乱。

    他的小侄子不是不懂。

    他被他捧在手心,藏在怀里,七百多个日夜和他朝夕相处。

    明明害怕,却又那么依赖固执地叫着他“小叔”,用柔软的内心容忍他的过界和贪欲。

    陆逞阖上了眼,轻垂下头,下颌抵着他肩膀,闻着他身上熟悉惑人的清香,在黑暗的后车座上与他紧紧相拥,低低的问:“……时玉,你想要什么?”

    哭的不能自已的青年终于开了口,嗓子细哑,身上浮着汗水,摇着头压抑的、寻求依靠般的抱着他哽咽道:“我要小叔……”

    “不要小叔不行吗?”

    “……不行,小叔,”他死死抱着他,像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一字一顿说的缓慢又肯定:“小叔,我只想要小叔。”

    没有人说话。

    后车厢内唯有一片急促的呼吸和哽咽。

    陆逞静静的看着虚空,大手温柔的抚摸着手下的黑发,似以往每一个深夜,他睁开眼,怀里的小侄子总是睡得无忧无虑,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他不敢动,怕把人吵醒,于是便安静的看上一整晚,最后才小心翼翼又克制的,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就像现在。

    他低下头,冰冷的唇瓣印在青年额上,闭上了眼:“好,小叔永远是小叔。”

    ……

    怎么办呢。

    他的小侄子天生亲缘淡薄。

    这世上总不能没有一个疼他的亲人。

    他既然想要,那他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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