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
飞艇内的氛围被楚瑾瑜一句话拉到了低谷,两人似乎都想到了当年的事,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这可能是成年人不愿当众撕破脸,给彼此留的最后体面。
说来他俩结下的梁子并不算大,比起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来说,他们那点事不过是小儿科级别的。
然而这点梁子虽然到不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却也足够彼此相看两厌了。
彼时的秦越还没长成“一身铜臭气的乏味大人”,楚瑾瑜还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说话也没现在这么难听。
当年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同一家网站直播,一个是烹饪up主,一个则是著名的美食吃播。
同样对美食抱有热爱的两人一拍即合,认识了不到半年便拍了不少合作的视频,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是情好日密。
可惜好景不长,过于亲密的友情粉碎的时候往往也过于彻底。
当时的视频行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农村出身的秦越仅仅靠着视频的那点流量着实难以糊口,虽然名校的学费并不算太高,但是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并不愿再向家里多要一分钱。
沉默的表现下是一颗少年倔强的心,也因此他接的广告单越来越多,虽然视频质量并没有因此有明显的下降,但是一些人的言论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楚瑾瑜一开始虽然也有点看不惯他的做法,但还是替他说了很多话,然而秦越却选择了保持沉默,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解释这个问题,任由那些言论甚嚣尘上。
久而久之,楚瑾瑜难免也对他有了些微词。秦越敏锐地察觉到了朋友的意思,但他没有多说,依旧装作不知道。
原本两人要是都能像秦越一样装作无事发生,至少面上还能做个塑料朋友。
可惜楚瑾瑜这个人有个特点,说的好听叫个性鲜明,说的不好听就是不够理智,憋不住事。
他觉得秦越变了,于是连带着感觉他做的菜也变了,失去了最开始的纯粹。
激化的矛盾在两人心中愈演愈烈,成了彼此之间不愿明说的一根刺,最终这场压抑了许久的暗流终于爆发在了两人的一次联合直播中。
一开始他们俩逢场作戏搞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直播间的粉丝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但演着演着楚瑾瑜就憋不住了,尤其是当他尝到秦越做出来的一道菜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评价道:“我感觉……缺了点什么。”
那道菜不是别的,正是两人第一次一起直播时秦越给他做的冷吃兔。
秦越不是川渝人,但是比较擅长川菜中的自贡菜系,可是后来为了接商单,他很少再出类似的川菜视频,反而做起了更适合吸引广告商的甜点类视频。
楚瑾瑜说这话难免没有提醒秦越不忘初心的意思,但是秦越可以理解他不赞同自己的看法,却不能接受他因为偏见而迁怒于自己手下做出来的菜。
那道冷吃兔的味道其实没有变,但是楚瑾瑜看他的心变了,所以吃出来的味道也与往日不同了。
当时的秦越还没有现在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于是两人在直播中大吵了一架,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一盘冷吃兔,实际上的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当时的楚瑾瑜说话还没现在这么气人,城市里娇生惯养出来的独生子甚至连脏字都不会说一个,更别提吵架了。
而年轻气盛的秦越虽然是理工出身的,但文学素养并不差,再加上从小没少在村头听那些邻里乡亲议论人,故而冷嘲热讽起来差点没把楚瑾瑜给气死,嘴皮子之优秀一时之间把直播间的人都给看呆了。
自那一次过后,两人彻底闹僵了,成了彼此粉丝口中不能言说的名字,甚至一度还变成了某站著名的意难平组合,曾经的cp粉一夜之间变成了谜语人,天天抠着过期粮边嗑边哭,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秦越退网。
至于秦越毕业进了后来那家公司,干到总裁然后给网站捐款又被粉丝扒出来的事情,那都是后话了,不过也就是因为那一次楚瑾瑜才知道了他农村出身的背景,说是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错过就是错过了,已经裂成八片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解释就能修复的。
一晃眼几年过去了,两人都成了各自行业的人中龙凤,可惜成熟的大人们并没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反而愈发的相看两厌。
虽然彼此的行业可以说毫不相干,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能在各种地方撞在一起。
比如有一次秦越因为脸被下属偷拍,视频发到网上后恰好撞上楚瑾瑜发视频的日子,不少老粉当即便在两人的评论区唏嘘了起来,搞得一帮子新入坑的粉丝抓耳挠腮的,急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事。
再比如秦越买房的时候,他故意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楚瑾瑜的房子,生怕跟他买在一块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算到了楚瑾瑜住哪却没算到他父母住哪,搬过去的头一天就撞上楚瑾瑜回家探亲,俩人差点在楼道里打起来。
但后来楚瑾瑜的父母出来了,他们俩又不好当着长辈的面较劲儿,最后只能装出了表面和善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秦越穿越前的那个晚上要是不失眠可能就不会把安眠药当糖豆吃,更不会一睁眼就来到了这破地方,负债三百万还外加一个张嘴货,而导致他失眠的罪魁祸首,算了一圈下来还是楚瑾瑜这个王八蛋。
想到这里,秦越越发对楚瑾瑜没了好脸色。
楚瑾瑜的神色也因为方才的不愉快而淡了下来,两人一路上再没多说一句话。
飞艇的速度比之人脚还是快的,来时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回来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飞艇停稳之后,可能是不想跟楚瑾瑜多言,秦越拉开舱门便走了下去。
跟着过来的人鱼之家工作人员见状尽职尽责地将饲养缸连带着里面的楚瑾瑜一块儿搬了下来。
楚瑾瑜的脸上原本还因为方才不愉快而兴致缺缺的,然而当他从舱门中被抬出来,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座房车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道:“你就住这个?”
秦越一点都没有住房车的窘迫感,反而意味不明地扭头道:“不止是我。”言下之意你接下来也得跟我一块儿住这个。
楚瑾瑜的脸瞬间就绿了,仿佛被按着灌了一吨鱼饲料一样难看。
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工具人,人鱼原本就没有人权,更何况一只卖出去的人鱼,故而工作人员听都不听楚瑾瑜的呼声,推着悬浮的饲养缸便走进了房车:“先生,您的人鱼要给您放在哪里?”
其实整个房车就那么屁大点地,问这么一句话纯属客套。
“就那里吧。”秦越随手指了一处角落,那地方不知道落了多少年的灰,看起来格外有年代感。
“别别别,”楚瑾瑜见状连忙摆手道,“放这儿就行,听我的,大哥你别……1
工作人员根本不听他在那边吆喝,推着饲养缸就打算照秦越的吩咐去干。
眼见楚瑾瑜一脸生无可恋的便秘样,秦越面上没显什么,实际上心情愉悦了不少,故而他少有地大发慈悲道:“按他说的来。”
一番折腾下来,楚瑾瑜整条鱼都萎靡不振了,他耷拉在饲养缸的边沿,看着眼前破庙一样的狭窄空间,整条鱼顿觉鱼生无望起来。
这还不如回去吃鱼饲料呢,楚瑾瑜一点也没有感恩的意思,心如死灰般想到。
工作人员又跟秦越交代了一番饲养情况,随即将赠送的几袋人鱼饲料递给了他:“这几袋是买饲养缸我们人鱼之家额外赠送的,如果喂完了可以直接在线上购买,我们会直接将东西送到您家门口。”
“好的,多谢。”秦越点头谢道。
待工作人员离开之后,秦越关上门拿着那几袋饲料便走了回来。
原本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的楚瑾瑜在看见那几包熟悉的东西后,登时腰也不困了,尾巴也不乏了:“这什么东西?”
秦越将那两袋饲料放到了一张勉强能看出来功能的木板上,那玩意在他眼里还不配被称作桌子:“晚饭。”
楚瑾瑜登时就不乐意了,但语气又不敢太重:“别啊秦总,这玩意真不是人吃的,我吃了一年了我知道,但您肯定受不了埃”
秦越冷淡地瞟了他一眼:“这是你的晚饭,不是我的。”
可能是晚饭一词让他的胃对此有了什么意见,秦越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便非常不给面子地传出来了一声动静,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秦越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但挨不住楚瑾瑜蹬鼻子上脸:“……噗1
秦越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扭头便打算去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楚瑾瑜见状一边笑一边开着他那个造型跟鱼缸一样别致的饲养缸跟了上去:“别急着走啊秦总,一个人的饭不好做,您捎上我埃”
秦越没接他的话,但也没有阻止他跟着自己。于是两人便在房车寻找起了能用来做饭的东西。
一个房车自然大不到哪里去,秦越没找多久便找到了应该是厨房的地方。
之所以说是应该,是因为那块地方看起来只不过是房车的一个角落,要不是旁边放了个疑似冰箱的东西,侧面还挂着把锈成筛子的菜刀,估计就算换一百个人来看,一百零一个人也会把它当成一块平平无奇的角落。
秦越略带无语地将发霉的案板从冰箱后面的缝隙中拎了出来。
虽然秦越出身农村,但正因为如此,小时候生活的环境给他带来的巨大阴影,导致他长大之后对一切脏东西都有了难以言喻的抵触心理。
洁癖到鸡毛的总裁拿完这玩意之后脸都黑了,他都多少年没亲自做过饭了,谁能想到再次下厨居然会是这种情形。
旁边的楚瑾瑜见状尾巴在水里晃出来的动静跟交响乐一样,幸灾乐祸之意就差写在脸上了。
秦越自动忽略了他的动静,冷着脸打算怀着上坟的心情先把案板给洗了。
好在某人还知道吃人嘴短,乐不可支的楚瑾瑜见状终于收了自己的情绪,终于有了点人样道:“秦总金玉一样的人物,哪能干这些粗活呢?您还是放着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