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昏君
“刚醒，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
叶翎进了门，眼前的场景和她刚穿书来到这个时空时凌烨受伤那回几乎如出一辙。
凌烨的一条腿和一边肩膀全都绑着绷带，只不过这一次他脸上还戴着个面罩。
“欸呦喂，我的好儿子欸，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凌妈妈还没进门就开始喊。
叶翎看到凌烨的面罩上有些许白雾。
他是不是想说点什么？叶翎暗暗地想。
“呀！血都渗出来了！”凌妈妈又喊了一句。
凌烨微微抬起了食指，叶翎觉得他像是在指着什么东西。
“儿子，你是被人打了还是和人打架了？为的什么呀？你跟妈说，妈找人给你报仇去！这都什么世道了，居然有人这么猖狂！”凌妈妈自顾自地说着，整个上半身靠上了病床。
“妈。”叶翎定睛看了看，心领神会地拉了拉凌妈妈。
“怎么了？”凌妈妈正趴在床边。
“您起来一下，压着尿管了。”叶翎说。
“哦哦哦，好的。”凌妈妈有些尴尬地起了身。
凌烨打从叶翎进门起，一双眼就关切地锁着她没离开。
此刻凌妈妈一个箭步挡在叶翎面前，嘴里还叽里呱啦地絮叨着，这让凌烨很不爽。
凌烨平时就不喜欢她妈，奈何此刻身体虚弱，实在没法讲话，更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只好使尽全身力气扭过头看着墙壁。
“病人需要休息，请保持安静。”门口进来一个护士。
“好好好，你们都出去，我在这里看着儿子。”凌妈妈吩咐道。
“妈，我来吧，您和爸年纪大了，先去歇会儿。”叶翎说。
凌云自知凌烨不待见自己，打从进门起就没吱声，只知趣地在一旁看着。
凌云瞧见凌烨身上虽然挂了彩，但好歹不是致命的部位，加之刚才那个警察已经和他交了底，再怎么着估计也不是凌烨闯的祸，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走，去找医生问问，看看能不能转院。”凌云拉着老婆要走。
“儿子都成这样了，你要把他折腾到哪里去？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知不知道心疼人的！”凌妈妈说。
“我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凌云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
“附近有个私人疗养馆，我朋友开的，等凌烨病情稳定了，把他转去那里休养，找个专业看护照顾，不比这里好上一千倍？”凌云说。
“算你还有点良心！这里环境确实不行，被子都是潮的，儿子的腿受了伤，上厕所也不方便。”
凌妈妈碎碎念着，终于被凌云拖走了。
“凌烨。”
叶翎在凌烨的床边坐下。
凌烨闻声缓缓转过头来。
“凌烨，你可吓死我了……”
叶翎拉住凌烨的手终于哭了出声。
叶翎顾不上满脸泪痕，紧紧地握住凌烨的手，放在嘴边忘情地亲吻着。
忽然间，凌烨的手指动了动。
“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叫医生来。”叶翎起身要去按凌烨床头的呼叫按钮。
“老婆……”凌烨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凌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皮示意叶翎坐下。
“别哭。”凌烨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叶翎一听，不知怎的突然委屈得要命。
“笨蛋！大笨蛋！你就是个大笨蛋！”
“臭凌烨！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叶翎像是要撒气一般，死死地抓住凌烨的手，一边还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
凌烨没有言语，等叶翎发泄得差不多了，面罩里才传来一句瓮瓮的：
“丑。”
叶翎突然呆愣了片刻，好一阵才回过味儿来。
“你丑！你才丑！你天下第一丑！”
“好。”凌烨说。
“光一句好就想打发我？我告诉你凌烨，遇到你之前，我一个人活得潇洒自在，快活似神仙。
是你，就是你，连哄带骗，死乞白赖，非要我爱你！”
叶翎用手背擦掉眼泪，直直地盯着凌烨说。
“嗯。”凌烨应道。
“现在我已经爱上你了，你要是敢扔下我，看我怎么修理你！”
叶翎掐了掐凌烨的指甲盖，“恶狠狠”地说。
“疼。”凌烨嘴上说着，却没有躲闪。
“知道就好，我跟你说，这还是轻的，等你好了，我天天打你！”叶翎继续放狠话。
“凶。”凌烨想笑。
“谁叫你不要我的！谁让你抛下我的！”叶翎顺着凌烨的手指一根根地掐他的指甲。
“不会。”凌烨说。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以后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我就……”叶翎一时语塞，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都行。”
正说着，凌爸凌妈走了进来。
“爸，妈。”叶翎迎了上去。
“暂时出不了院。右肩膀中弹，好在是土枪，里面是钢珠，已经取出来了。腿上是皮肉伤，大概率不会落下残疾。”凌爸背书一样地说着。
“你说些什么呢！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我看你是巴不得儿子死了才好！”凌妈一听，火冒三丈，对着凌爸就是一顿呵斥。
“我这不是陈述事实在呢嘛。”凌爸说。
“你说没事不就行了？要说什么不会残疾做什么？”凌妈埋怨道。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啊，你怎么不找医生吵架去？”凌爸说。
“别个是医生，专业术语肯定这么讲啊，你算个什么东西？”
凌妈还要吵架，叶翎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爸，妈，凌烨需要休息。”
凌爸凌妈闭了嘴。
“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找个酒店歇歇脚，凌烨这里我看着。”叶翎说。
“那不行，你自己都病着呢，我找个护工来照顾他。”凌妈妈说。
“不用，上次凌烨受伤也是我照顾的，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叶翎说。
“上次那是……上次他……他那次伤得不严重，你帮着看看没问题，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找人帮忙。”
凌妈妈看了看床上的凌烨，心里忖着：
这臭小子，为了追老婆假装受伤，结果真受了伤，真是一语成谶。
还好腿没中弹，不然好好的一个年轻帅小伙，万一搞成了个跛子，简直不堪设想。
晦气。凌妈妈想着。
不过，凌烨福大命大，还好没什么大事，真要半残不残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凌妈妈后知后觉地感到脊背一凉。
“你妈说得对，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尽量让凌烨舒服一点。”凌云凑上来插了一句。
“我问问凌烨的意见。”
叶翎转身在凌烨耳旁低语了几句，凌烨“嗯”了一声。
“好吧，那辛苦二老了。”叶翎说着将人送到了门外。
此刻，叶翎正静静地坐在床边，轻握着凌烨的手陪着他打点滴。
她呆滞地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脑海里回想着凌烨过去的种种，心里一会儿后怕，一会儿充斥着一阵阵凌迟般的钝痛。
“吃饭。”凌烨勾了勾手指。
“嗯？哦，我不饿。”
“我饿。”凌烨抬眼，叶翎觉得他的眼神里满是怜爱。
“又蒙我，你这打着针呢，饿个大头鬼。”叶翎尽量装作轻松的样子说道。
“真饿。”凌烨说。
“真的？”
叶翎在生活上本就是个极度大条的人，以前也几乎没怎么正经照顾过病人，又是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加上平时朋友圈里各种伪科学短视频盛行，这会儿她看着凌烨可怜巴巴的眼神，一时间也动摇了起来：
不是说无法进食的人靠输液也能勉强维持机体运转的吗？怎么凌烨却说自己饿了？
“真饿了？”叶翎又确认了一遍。
“嗯。”凌烨恳切地望着她。
“那好吧，我去买点吃的，你等我一会儿。”叶翎说着拍了拍凌烨的手背。
叶翎刚出房门，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有事按这里啊，打给我。”她将手机塞进凌烨手里。
“算了，我还是点外卖吧。”没出五分钟，叶翎再次推门而入。
叶翎低着头一家家地翻找着，夕阳将金黄涂抹在她乌黑的秀发上，凌烨看得有些发痴。
“回血了！回血了！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家属怎么都不瞧着点儿！”门口进来一个端着盘子的护士。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叶翎自责地站起来退到了角落。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伤得这么严重，做家属的居然还有心情玩手机！”护士又说了一句，叶翎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来，量体温。”
护士给凌烨调整好了输液管，拿出了一根水银体温计，凌烨不配合地转过头去闭上了眼。
“量体温了。”护士又说了一句，凌烨一动不动。
“我来吧。”叶翎走上前来。
“行，你量好了呼我啊。”护士说。
“嗯，好的，辛苦你了。”叶翎接过体温计。
“凌烨，凌烨。”叶翎唤道，凌烨扭头看着她。
“量体温。”叶翎说着要去扒拉他的领子。
“她说你。”凌烨说。
“什么？”叶翎问。
“不喜欢。”凌烨说。
“不爱听，她说你。”凌烨费力地可算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啊，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对，确实很危险，还好爸妈贴心给你请了护工，估摸着待会就过来，不然我这马大哈，没准……”叶翎抱歉地笑着。
“不许走。”凌烨说。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叶翎可算将温度计塞进了凌烨的腋窝。
“吃饭。”凌烨看了看叶翎的手机。
“哦哦哦，已经点好了，一会儿就送来。”叶翎说着给凌烨盖好了被子。
“好。”凌烨满意地闭目养神去了。
半个月后，凌烨转到了凌云朋友的疗养院里。
“怎么样？这里的环境好多了吧？简直可以用来度假了。”
凌云叉着腰，一脸骄傲地在凌烨房间里踱来踱去。
“我的假你帮我请了吗？”凌烨靠在床头，叶翎正在给他喂粥。
“什么假？”凌云回过头。
“大学的假。”凌烨皱了皱眉。
“我帮你请了。”叶翎轻轻地说。
“好的，辛苦你了。”凌烨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我说你小子啊，就是不听老人言。让你好好跟着我赚大钱，你偏不愿意，非得上赶着做那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你图的什么呢？”凌云转过身问。
“就图我乐意。”
凌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话说出口听起来还有些中气不足。
“爸，凌烨还病着呢，这事儿等他好了咱再说，您看行吗？”叶翎放下碗说道。
凌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甩着袖子夺门而出。
“真是个苏妲己，成天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我这是生了个什么昏君，为了个不生养的女人，成天和我作对，现在连命都豁出去不要了！”
凌云小声嘀咕着，“哼”了一声，黑着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