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再见
没多久, 门从里面打开了。
关贝贝入眼就看见站在面前的女孩，和网上说的年纪符合，看起来才刚二十岁, 似乎不常晒太阳, 皮肤白到略略病态了。
淡草色针织毛衣, 搭长款薄棉裙, 精心编扎了头一尾辫, 浅灰的发间还夹了几朵小布绒发卡。
是个从穿搭到里外气质, 都让人感觉到很温柔的舒适感。
“听风？”她问。
听风是商从舒的网名，商从舒跟她聊过，喜欢听周杰伦的《枫》, 所以有了这个网名的由来。
按照网上的自述, 商从舒处境很困难, 被一个位高权重的姑姑骗走稿子, 亲妈阻拦，不让维权, 热恋期女朋友为了从学校拿到红利，选择和别人一块试图送她进精神病院。
关贝贝对精神病人接触不深，但她多少知道一点，一般症状重到需要被强制治疗, 在梳妆打扮上不太可能自身维持干净得体。
他们对外界所有一切都是漠视的, 不在乎别人看法，从心理上到行动上都懒散消极，生活不能自理，外形上自然也是邋邋遢遢。
如今商从舒就在她面前，怎么看都不像是精神不正常的模样。
“嗯？”商从舒怔住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 眼睛都亮了几个度，“是我，你是贝壳姐姐？”
少女眉开眼笑，对她的到来很高兴，把她热情请进家里。
关贝贝进去，严谨在周围环视着，屋子里很整洁，整体装修是ins风，阳台还种了一盘球菊粉黛，晾衣杆晒着两套衣服。
她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少女特意编的谎？这和商从舒说的，被非法囚禁，不能出入自由房间，天天被链子锁手腕等这些情况有差异。
她没见过被人囚禁起来的地方，会有那么温馨的环境。
关贝贝视线不经意扫到客厅的电视，黑色液晶屏赫然照映出身后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商从舒。
她心口忽快，警惕转身。
商从舒没有遮掩，仍然盯着她看。
关贝贝有点心里发毛，把手里提的汤粉面放在桌上，“刚在门口有个夫人来过，应该是给你带的早餐吧。”
她胆子虽然不小，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商从舒哒哒跑进厨房，拿出一个干净碗筷，把汤粉面都装了进去，一脸期待看着关贝贝，“谢谢你来看我，这份早餐给你吃。”
关贝贝想拒绝，但商从舒那双不灵不灵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便象征性夹了几筷子面条。
她隐晦试探着，“最近几天怎么没有发信息给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商从舒脸上爬过苦恼的神色，“手机还在医院里，没有拿回来。”
紧接着，商从舒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描述自己在医院的生活，又是如何跑出来的。
关贝贝听的很仔细，她心思缜密，又问：“既然没有人强制你住院，为什么要乖乖待在医院呢？一旦进去，除非监护人点头，不然你很难出来。”
商从舒的表情肉眼可见耷拉下来，“当时那个情况，听话去医院才能更好跟我女朋友继续交往……”
关贝贝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这种人，但她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恋爱脑，下意识把商从舒也划分进了这一类。
“她都这样对你了，没必要还继续交往吧？”关贝贝随口吐槽，倒没想真插手别人感情上的私事。
她把话题扯回来，“对了，你姑姑骗稿的事，我昨天回国关注了一下，杂志社那边已经把有纠纷的作品下架了。我记得你说过，在杂志还没有正式上市的时候，有找过主编沟通，他们选择无视，这种情况你是可以……”
关贝贝声音戛然而止，她放筷子的手不小心触碰到鼠标，茶几上放着的电脑突然亮屏了。
页面是一个绘画软件，韩式风的漫画条，一个黑长发的角色被锁在卧室里，镜子里面照出来的穿搭是白色西装裙，但角色本身穿的是睡衣。
另一个人物，浅灰色女孩，身上穿着镜子里面黑发角色的穿搭，一脸笑意，和现在的商从舒近乎一样。
边上的气泡对话——
浅灰发女孩：【我去上班啦。】
黑长发的女生被锁在卧室里，伤心绝望哭泣：【从舒，求求你，放我出来。】
【嘘，你才是从舒。】
关贝贝冷不防被这幅漫画条惊到了，后背冒出冷汗，她回望商从舒，对方却丝毫不觉得漫画有什么问题，还认真看着她，期待她往下说。
“我家里还有点事……”
关贝贝从位置上起来，她也算是见过不少残忍暗黑的案件，表面上还能维持平静，实则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她又道：“改天再聊，你约个合适的时间地点。”
商从舒跟着起身，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面，失落问：“贝壳姐姐，你要回去了吗？”
自从商从舒病了后，没有人来看过她，关贝贝是第一个，她很高兴，还有点情绪上的小激动。
她都没有什么朋友，交的朋友都是小说作者和漫画作者比较多，可这些朋友都五湖四海的，平常想聚一次很难。
这就显得小贝壳多少有些份量。
商从舒回到卧室，翻出自己藏起来的红包，她说：“不是公益咨询，是要收费的，这个给你。”
关贝贝摸了一下厚度，不用拆也知道里面有不少钱，她把红包放回商从舒手里，沉静道：“如果你在网上跟我说的话，全都属实，我会无条件帮助你，但你要是撤谎，消费我的同情心，我会很生气。”
毕竟她的时间很宝贵，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商从舒在网上把自己说的太惨太无助了，她见不得好好的一个女孩，可能面临终生被迫关在精神病院的疾苦。
现在看来，商从舒说的话前后不一，自相矛盾。
她审视商从舒，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小说家，碰到瓶颈期很正常，找灵感不该如此。”
看了那幅漫画，她猜想商从舒是不是在创作什么新的作品，从而才会把自己塑造成这么一个角色。
类似这种情况，是真实发生过的，国外有一个作曲家缺乏灵感，每天晚上扮成乞丐流浪，跟朋友也编造悲惨遭遇，当朋友真的过来接济他时，才发现他名下车房全在。
现在商从舒在关贝贝心里的形象，和这个“流浪的作曲家”差不多。
商从舒不懂为什么关贝贝现在的态度，和在网上热心贴心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能用第一次见面，有点陌生，安慰自己。
见关贝贝没有收下红包，她又跑回卧室，翻出一顶酒红色的贝雷帽，“这个是我织的，送给你当秋冬礼物。”
关贝贝反问：“怎么不澄清我的质疑？”
商从舒：“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
商从舒往下数日子，“霜降是周六，万圣夜是周日，你不上班的话，可以来找我玩，我带你认识我的女朋友。”
说着说着，关贝贝发现一些问题，商从舒说话只要语句一长，会重复前面已经说过的内容，而商从舒本人毫无感知，仍然继续念念，甚至会出现语序颠乱的情况……
如果不联合上下内容，关贝贝都快要听不懂那话里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了。
她突然有点心生怜悯，或许面前的人可能真的是患者……
关贝贝耐心把商从舒说的话听完，又问了一些稿子的事，起码这件事是真的，杂志社的现状跟商从舒说的基本一致。
临走前，她和商从舒告别，“下次来我会给你送围巾当回礼，你喜欢什么样的？”
商从舒眼睛一亮，“真的吗？我喜欢粉蓝格子纹的围巾。”
“好。”
“贝壳姐姐，再见。”
关贝贝离开后，商从舒回到电脑面前，用数位板画画，画了没多久，感觉肚子饿饿的。
冰箱里没有食材，她拿了一点零钱，自己出门买吃的。
还买了风忻喜欢吃的糖炒山楂。
她把例图挂在微博，还用心编辑了一条约稿长文。
没想到这条微博，直接炸了，没多久就被搬运到了学校论坛，连微博下面的评论也是吵吵嚷嚷。
【不会吧，不会吧，精神失常的人还会画画吗？】
【你们有毒吧，是精神方面有残疾，不是手脚有残疾智商有残疾，为什么不会画画？你给她拿考卷，她也会写呀。】
【商学姐好久不发微博了，还以为进医院了呢，听说里面电疗效果很好，学姐能不能说一下疼不疼啊？】
商从舒看着这些不知道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在看热闹的评论，坐在椅子上发呆好久，脑子空空的。
直到微博有人私信约稿，她才打起精神。
问了一些约人设的设定，结果聊着聊着，对方把话题绕到商从舒身上，“这些真的是你画的？你画画的时候脑子会想什么？（好奇脸jpg”
商从舒瞬间失去兴致，她默默把人拉黑了。
她微博粉丝数量本来就不少，约稿微博发出去后，私信的人源源不断，她没敢再点开。
就这样煎熬到晚上，商从舒看着墙上的时钟，等到天色都彻底黑了，她才从沙发上下来去看屋子里的灯。
她忍不住在电脑登微信，想给风忻q信息，又怕打扰风忻工作，看着聊天框，最后只是克制的发了一个表情包。
才刚发出去没多久，门口就响起开门的声音。
商从舒鞋子都没穿，门一打开就扑入风忻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眼睛都红了一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