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4
柏翠轻易救下了李寻欢,十分膨胀、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辈分抬得非常高，红信子嘶嘶地吐来吐去，一点儿也不收敛自己蛇的本性。
李寻欢：“…………”
李寻欢也是第一次见妖怪,心情复杂，神情微妙。
这位蛇娘子的性格还挺……鲜活的，和平时见到的蛇类完全不同。
这自然是因为，蛇类是没有表情的,所以人类才感受不到蛇蛇的喜怒哀乐,变作人形之后，就直白多了。
柏翠简单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形。
李寻欢皱眉。
阿飞的确曾来救过他,只是阿飞这少年，剑术虽然绝佳,却全然不会任何解穴的法子，他当时浑身经络被封住,阿飞带着一个废人，又怎可逃脱？
那会儿,李寻欢当机立断,让阿飞自己先逃，往后的事,见机行事。
却没想到,阿飞非但没跑,还同秦孝仪交易,要以秦孝仪的杀子仇人的人头，来换李寻欢的命。
李寻欢听完，久久不言，半晌才道：“即使阿飞真的带着你的头去见秦孝仪，秦孝仪也绝不会放了我。”
柏翠嫣然一笑,道：“所以咯，我们两个就搞在一起了，谁要听那老头子的话，我不仅不听，我还要他的命哩！”
蛇娘子说完，黄澄澄的眼睛已危险的眯了起来。
被这双眼睛盯住……一定不是什么很有趣的体验。
秦孝仪，危！
李寻欢当然爽快的答应了柏翠的计划。
他是个好人没错，别人若是不惹他，他通常情况下都是很好说话的，但旁人若是总暗搓搓地想要治他于死地，那李寻欢也不介意给那人一把飞刀尝一尝。
当他得知林仙儿是真正的梅花盗时，露出的表情就更耐人寻味了些。
既然要做，就得做一场大局。
李寻欢浑身的经脉已解，但人并没有走，依然留在酒窖之中，柏翠使了个障眼法，使条小蛇变作了刚刚那个被游龙生杀死的倒霉蛋，继续把守，等待换防的人接了班后，这才化作原型游走。
至于游龙生这倒霉蛋。
他和柏翠又没有仇，还帮了柏翠一个大忙，菩萨心肠的蛇娘子自然舍不得杀死他啦，锁进箱子里昏迷着吧！
然后，她放出了一条小白蛇，去和阿飞报平安。
阿飞就住在城外的沈家祠堂之中，等着柏翠的消息，瞧见小白蛇之后，他就明白，柏翠已成功混进了兴云庄，也找到了李寻欢。
阿飞长舒了一口气，抓起一个包裹，起身往兴云庄去了。
兴云庄的夜晚，虽然戒备森严，却又怎么能挡得住阿飞。
阿飞是最凶猛的小野兽，却也是最有耐心的猎人，前一回，他为了救人，一动不动地在观察兴云庄的最佳视野足足呆了四五个时辰，兴云庄内的道路，他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在夜色的掩盖之下，矫捷的少年越过围墙，落地无声，他的腰间别着铁片儿似得剑，手中还提着那个布包裹。
他找到一个落单的人，剑尖抵上了那人的咽喉，冷冷地道：“带我去找秦孝仪。”
那人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半晌，那人恐惧地道：“我……我不知道。”
阿飞在黑暗中眯着自己的眼睛，道：“要么带我去，要么死，你可以选择。”
那人最后还是哆哆嗦嗦地带着他去了。
兴云庄很大，秦孝仪住在一处院子里，如今已是后半夜了，天甚至都快要亮了，院子里黑洞洞，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阿飞摸进了门。
秦孝仪自然是在睡觉。
他虽然老了，但毕竟是个武林高手，有人摸进门来若是不知道，那他这高手大概也就当到头了，阿飞刚一推开门，秦孝仪的双目就已睁开，怒喝一声：“什么人？”
阿飞冷冷道：“是我。”
秦孝仪一怔，道：“你竟回来的这么快？”
阿飞懒得和他寒暄，一扬手，把手中的包裹扔给了他。
秦孝仪亮起了灯。
灯光之下，打开包裹，里头竟赫然是一条死蛇，被人削成了两节，用石灰腌过，身上碧绿色的鳞片已黯淡了下去，透出一种诡异的死气来。
秦孝仪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这是什么？”
阿飞冷笑：“你问我？”
秦孝仪那张威严的老脸之上，罕见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这当然是他的计谋。
阿飞不傻，秦孝仪也不傻，他叫阿飞去杀人之时，自然会防着阿飞随便杀个女人就带回来这事儿。
柏翠是蛇妖，死后会化出原型，但阿飞不知道，他若是想作假，带回来的必定是一个死人头，而他若是真的杀了柏翠，那他待会来，就会是一条死蛇。
现在，他带回来的是一条死蛇。
秦孝仪的心中快意极了！
柏翠杀了他的儿子，他恨之入骨，可一个满怀仇恨的蛇妖难道是好对付的？他一把年纪，早已过了巅峰时期，仅凭他自己，是绝对无法杀死柏翠的。
日日夜夜都要擦雄黄，这件事已使得秦孝仪很恼怒了。
恼怒之一，是这防蛇的措施实在麻烦，恼怒之二，却是他被一条蛇给逼得惶惶不可终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最开始也没对阿飞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傻小子居然还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他瞧着这条小蛇。
哼……神通广大？不过尔尔！
人乃是万物之灵长，人吃蛇胆，自古有之！从未听说过什么蛇要复仇的说法……再说那蛇妖阿青，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祸害他的儿子？！人与蛇如何能厮守？
那阿青，一定也是有所图谋的，只是他们先下手为强罢了，区区蛇虫，居然也配来复仇？！
如今……他的心头之患已成了一条死蛇。
秦孝仪抚着自己的胡子，久久不语。
阿飞冷声道：“李寻欢何在？”
秦孝仪的眼中闪过冷光。
他怎么会遵守承诺？
小孩子若是不遵守同大人的承诺，就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可大人若是不遵守同小孩子的承诺，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小孩子若是不服气，想要顶嘴……
呵呵，前辈说话，竖子安敢不敬？
中原武林之上，自然也是一直在遵守这个规矩的，阿飞凭借这武力值高，可以横冲直撞，可莫要忘了，天底下习武的人多了去了，他能杀一个，却没力气把所有人都杀了。
秦孝仪道：“好小子！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李寻欢。”
阿飞如花岗岩一般冷酷坚硬的面庞，就忽然松动了几分。
秦孝仪套上外衫，穿上鞋子，果然带着阿飞要走，阿飞沉默地跟在后头，与秦孝仪保持几步的距离。
秦孝仪却没带阿飞去酒窖，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别苑。
阿飞的危险雷达在一瞬间醒了过来！他动作极快，并没有进那别苑之中，反倒是后退一步，一串佛珠自黑暗之中击出，阿飞闪身一躲，手已扶在了剑柄之上。
黑暗之中，一人道：“阿弥陀佛。”
原来是少林寺的心眉大师，已到了。
少林寺的僧人放出消息，说明日才到，但其实今晚已到了，就是为了防止今晚会出现有心人，前来营救李寻欢。
阿飞冷冷地盯着秦孝仪，道：“你没打算信守诺言。”
秦孝仪板着脸，义正言辞：“我同你之间有何承诺？你闯入我的屋子里，用剑指着我，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阿飞不说话了。
他人聪明，没进别苑，别苑里的和尚们却在往出走，阿飞神色不变，动作却快，急退数步，并不与这群和尚硬碰硬，消失在了黑夜里。
秦孝仪有些意外，这阿飞居然不是个死犟死犟的？
心眉大师双手合十，转身回去了。
秦孝仪再转念一想，这倒也对，如今的阿飞并不知道李寻欢在哪里，在这里同这群和尚打架，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先埋伏着，等着明日和尚们把李寻欢带走，他再跳出来，如此方可救人。
不过，他是注定救不走李寻欢啦，和少林寺这帮和尚作对，这少年阿飞的命，也实在是长久不了啦。
总而言之，秦孝仪的心情很舒畅，十分舒畅。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叫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把自己好好的泡进去，洗掉满身的雄黄味儿。
要知道，这几年他过的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为了防止蛇妖报复，他连洗澡，洗的都是加了料的水……
秦孝仪的确已等着这一天许久了。
他松快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松快地叫了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那些用雄黄写的符文给全洗了，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准备小憩一会儿。
明天，还要看着李寻欢上路呢。
他叫丫鬟灭了灯，就准备歇着了。
老人家了，折腾了这么大半夜，那蠢笨的阿飞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
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冰冷的竖瞳，没有情感地盯着他。
秦孝仪浑身一僵。
然后他就发现，这哪里是一双眼睛。
他的面前，身侧，忽然亮起了好多好多双黄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他。
这些全是都蛇，这些蛇都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可怕极了。
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秦老爷子，久闻你的大名，一直没机会相见……今天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我可实在……高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