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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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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鱼虽然很久都没有在人间浪迹了,可曾经却也是个通晓风月之人,何曾见过这样的男人?又何曾会过意呢?

    情之一事,爱之一事,本就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的,你借我一只钗,我收你一块玉,我送你一块手帕,你借着这手帕之由来搭话。

    一个男人,把一个女孩子的旧帕子收在怀中,还掏出来给这女孩子看,这难道不是一种表白心迹的行为么?李鱼还以为他终于想明白了呢……

    结果没想到,这傻子,竟真的是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在说事情。

    ……不,或许他的心思也没有那么正经,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去收藏这手帕,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把这手帕放在贴着胸膛的贴身处,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但……李鱼的反应,好像多少都有点自作多情了。

    她这样的女孩子,很少会有自作多情的时候的。

    所以她又羞又愤,简直不想看见一点红!

    偏偏对方还一脸冷淡正经的模样,只叫她那一股羞愤之气都不知从何发泄,只好硬憋下去,在她身子里乱窜,直叫她连脚趾头都紧紧地绷起来了。

    一点红对氛围的变化自然很是敏感,他皱起了眉,轻轻道:“……李鱼?”

    李鱼松开了手,不愿再抱着他。一点红眼神闪了闪,却也没说什么,抿着唇,沉默地把她放在榻上,就打算出去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是什么应当的事情。

    李鱼背对着他,气呼呼地躺着,一点红一瞧她,就瞧见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实在是一副被气惨了的样子。

    一点红的眉头就死死地皱了起来。

    他自认识李鱼以来,还没见过对方生气。

    即使是在刚认识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臭得要命,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似得,非要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时候,她也总是温柔良善的,从来都是笑颜如花的。

    但她现在……生气了。

    是怎么了呢?

    一点红有点茫然。

    他只是回想着她生气之前,他做了什么。

    ……是手帕。

    他是个钢铁直男,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去过烟花巷、脂粉乡,也从未当过浪子班头,哪里能知道,一块平平无奇的旧手帕之中,竟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这么多的讲究。

    一点红杵在原地,只觉得心下一沉。

    他心想:或许女孩儿家的东西,本就是不能收藏的,他把那手帕贴心放着,又当着她的面取出来……

    她对他无意,他做出如此动作,她许正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

    李鱼还背对着他躺着,显然是气得狠了,眼角都有些微红。

    一点红捏着手帕的手,似乎也有些僵硬了。

    半晌,他一言不发,将那手帕放在了床榻边的小柜子上,转身出去了。

    李鱼:“…………”

    李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心里忽然也失落了起来,又忍不住想,若他真是一点就通的盖世界浪子班头,或许她还没这么喜欢他呢……

    罢了、罢了,自己挑选的男人,还生什么气呢?横竖这份气啊……早晚都要讨回来的,到时候她就把一点红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嘿嘿嘿。

    她又高兴起来,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丝笑容。

    然后,一点红又“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了。

    李鱼迅速收敛了笑容。

    她还背对着一点红躺着,矜持极了。

    一点红沉默地进来,沉默地放下了个木匣子。

    李鱼的耳朵动了动。

    这是什么?

    难道他觉得还自己一块帕子不够,要还她一匣子帕子?

    ……如果那样的话,李鱼决定立刻跳起来去咬他一口。

    呵呵,狐狸报恩就是这样报的,不满意拉倒。

    一点红放下匣子之后,又负手立了片刻,才沉声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就……私拿了你的帕子,这些东西你若喜欢,就拿去玩吧。”

    李鱼噌的一声转过了身子,面色不善地盯着那匣子,示意一点红打开它。

    一点红就打开了匣子。

    看清了那匣子里的东西时,李鱼有些惊讶。

    那是……一匣子珍珠。

    不,不是珍珠,而是由珍珠所制成的首饰,只见里头正中摆着一把金梳,金梳辉煌,正中镶着颗红宝石,宝石周围,列着一排圆润可爱的珍珠,,十分雍容。

    再有两枚银质的掩鬓,做成盛开的花状,以珍珠为花蕊,还有相同造型的袖坠两枚,银梳两把,一对明月似得耳珰,并一些零碎的珠翠,整整齐齐地摆在匣子里,匣子骤然一开,富贵的光芒直要扑到人脸上来。

    李鱼愣住了。

    她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结果自己身上还到处都疼,这样猛地动作,一下子拉到了腰上的伤。

    她“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又闪出了泪花,腰上使不上劲儿,就已向前倒去,眼看就要一头栽倒。

    一点红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接住了她,她浑身使不上劲儿,一点红一接住她,她就已倒在了他的怀里。

    李鱼忍不住去瞧一点红。

    他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虽把李鱼搂在怀里,可是手相当的规矩,没有在不该动的地方动一下。

    李鱼忍不住问:“这一匣子东西,你花了多少钱?”

    一点红道:“不多,五百两。”

    五百两还不多呀!

    银饰哪里这么值钱?这珍珠虽成色不错,但个个都小得很,没有那朵珠花上缀的那一颗好,最值钱的许是那把金梳,不过,这金属却显然与剩下的这些不成套,这一匣子东西看起来满满当当,很能唬人,在懂行的人看来,却是不行。

    他一定是在路上看到了那朵珠花,也不还价,直接买了,又被那买首饰的人一通忽悠,花大钱买了这一匣子东西了。

    李鱼“噗嗤”一声笑了。

    想到这一向冷漠酷烈的杀手一点红,竟有一天被当成冤大头大宰特宰,她就实在是想笑。

    他在他自己全然不了解的领域里头乱撞,笨拙极了,这或许只是因为……想要她开心。

    再想到那块帕子。

    那帕子不是真帕子,是她的狐狸尾巴毛变的。

    一想到这块帕子被他珍之重之的收起来,放在心口处日日温热,她就……她就连尾椎骨都似乎已开始发麻、发酥,整个人忍不住浑身一颤,连手指都已忍不住蜷缩起来。

    她的最后一丝火气,也已烟消云散了。

    李鱼嗔道:“你这傻子。”

    一点红手上一紧。

    他哑声道:“我若冒犯了你,直接告诉我,我改,不要自己生气。”

    李鱼睇他一眼,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毫无挑逗了女孩子的自觉,还是一副冷冷淡淡、认认真真的模样,只让人好奇非常,若他真的陷入欲念之中,那将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她忽然伸手,戳了戳一点红的胸膛,一点红顺手捉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手中如握了一块羊脂玉一般,久久不想放开。

    李鱼也不想缩回手,她乖乎乎地被他抓着,嘴中却嗔道:“我的红哥哥呀,你可知道,找女孩子讨要旧帕子是什么意思么?”

    一点红道:“什么意思?”

    李鱼并不回答,她本来苍白的面庞之上,也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嫣红,这嫣红顺着她的面庞往下,染上了她的脖颈,又消失在了衣襟之中。

    一点红看着她,那双死灰色的眸子,似已有些暗沉了。

    李鱼道:“我的手,你捏够没有?”

    一点红眯了眯眼,手上的力道放小了几分,手中那会流动的羊脂玉就静悄悄地流走了。

    李鱼道:“你背过身去。”

    一个杀手,本是不能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别人的。

    可李鱼不算是“别人”。

    他依言背身,便听见身后窸窸窣窣,过了一小会儿,李鱼从后面凑上来,把一块帕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这正是他收着的那一块帕子。

    这帕子叠得整整齐齐,一点红低下头,欲看一看,李鱼的手却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上,把头搁在他的背上,轻轻道:“你既然拿了,就收好吧,我看你喜欢把东西放在怀前,那也很好,我不生气的。”

    她整个人的姿势,就好似是在从背后搂着他。

    而她的声音,也好似是顺着脊骨传来的,只让他觉得连整个背都好似已被春风拂过,有一种浅却无法忽视的痒意。

    一点红喉头滚动了一下,哑声道:“好。”

    他把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又重新放在贴着心口的位置。

    帕子已有些微凉了,他贴身放着,却只觉得那一点点的凉意,都好似变成了痒,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的意志。

    李鱼笑了。

    她中气十足地道:“那我现在是真的困啦,你出去叭!”

    这天晚上,一点红与楚留香约定要一同吃酒,一点红问李鱼去不去,李鱼也欣然应允。

    这间客栈,乃是这云贵小镇之中最贵、最好的客栈,名叫临江客栈,乃是依江而建,三楼挑高的阁子里,三面都是大窗,夏天可看江景。

    如今虽然到了秋日,不过今天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又正好的是月中旬,三面的窗户都打开,只见黛色夜空之上,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清风徐徐,送来江上泛起涟漪的声音。

    李鱼仍着青色百迭裙,头发一如往常,织成了一条蓬松柔软的大辫子,额前用两枚掩鬓将头发固定住,发间斜斜地插|着一只珠花,珠花正中,有一颗指肚儿大的珍珠。

    头上坠了珍珠,身上却无一装饰。

    一点红那呆子,光买了满满一匣子头饰,却不想着买一点手上挂的镯子、腰上系的香包。

    头重脚轻,这总是不好看的,她思来想去,还是把那块蓝田玉的玉佩系在了腰间,聊胜于无。

    而楚留香见到李鱼之后,也已明白,为什么他这个冷漠得如独狼般的朋友,会被她征服了。

    这的确是个绝世美人。

    她不仅美貌,还十分温柔,进退有度,倘若她想让某个人舒服开心,那个人就绝不会感到一丁点的不愉快。

    才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已相谈甚欢了。

    不过,这位李大姑娘,倒是也随口问了他来此地做什么。

    说到这个,楚留香就忍不住要叹气。

    他此次来,的确是有要事在身的,这件事说来还同一点红与他相识之事有关。

    几个月前,楚留香去调查天一神水失窃之案,找上了朱砂门、天星帮等几个帮派,这几个帮派的一把手,都因为一个神秘女子秋灵素的求助而死。

    后来事情水落石出,原来幕后黑手,就是楚留香的朋友,丐帮帮主南宫灵、和七绝妙僧无花。

    他与无花在南少林附近决战,无花宁愿死,都不愿让人捉住他,自服毒|药而死。

    无花虽犯下弥天大错,但其替父报仇,其心志亦是令人动容。

    楚留香与他相交已久,无花既然已经死去,楚留香自然不愿再让他的名誉受损。

    保护他的名誉,楚留香隐瞒了这整件事情的真相。

    至于无花……江湖上的人,只是以为他神秘失踪了。

    但……前几日,楚留香竟发现了无花的一件秘密。

    一件非常肮脏的秘密。

    这无花生的唇红齿白,脱俗出尘,任谁也想不到,这妙僧无花,竟是个六根不净的淫|僧!

    他名声极大,江湖上许多世家门派,都喜爱请他来讲经,无花在讲经之余,最爱做的事情,竟是引诱这些世家大族的少女,令她们与他行苟且之事……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情是,他竟还有一本日记,在上头详细的记载了每一个少女与他……的事情,其中不乏精准的描述这些少女身上的特征,还有啧啧称奇的品评,仿佛这些少女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个可以被人称斤去卖的物件一般。

    无花死后,这日记本流落了出去。

    而近些日子,江湖上一些世家大族的女孩子们,自杀了四五个。

    再一核对,这些世家大族,都是无花曾去过讲经的。

    这两件事情之间,傻子都想的出来是有关联的。一定有人拿着这本日记,秘密找到了这些少女,逼迫这些少女自裁。

    饮食男女,本也是人生来就有的欲望,楚留香风流一世,自然交过很多女朋友,也与许多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他自认为这种事,只要是郎情妾意,全然出自自愿,就并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男人不该被苛责,女人更不应该被苛责。

    但这无花……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勾引无知的未成年少女,这些少女都是养在深闺、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分辨是非的能力?她们不幸被无花所引,又不幸被拿着日记本的人追杀!

    这……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恶事!

    楚留香得知此事后,立刻就出发,只为了拿到这本日记,赶紧销毁,再也不要有少女因为这件事而殒命了。

    他已追踪到了一些线索,因此才来到了这小镇之上,这小镇之中最大的门派,正是云贵之交颇有名气的“云中门”,而云中门,刚好有一位云大小姐。

    他猜测这云大小姐,就是下一个要被逼自杀的受害者。

    但是这些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宜多宣扬的。

    所以他也只是随口带过,李大姑娘见状,也不再多问,转而谈起一些路上碰上的有趣的事情了。

    一切都很好,除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巧的事。

    李鱼今日为了装饰自己,将那快蓝田玉玉佩挂在了腰间,而那玉佩,正是从伤了她的那个漂亮和尚的腰间拽下来的。

    她佩戴着这块蓝田玉佩,走上了客栈的三层。

    在楼梯的拐角处,她与一个姑娘擦身而过,那姑娘一眼就瞧见了她腰间的玉佩,瞳孔在瞬间缩小,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点红提前出去了,并没有与她一道走,所以这一点点的不同寻常,就只有李鱼发现了。

    她当然注意到了这姑娘的敌意,但她一现世以来,对她有敌意的男男女女实在是太多,她也只是随意的瞟了这姑娘一眼,只见对方神色冷漠,眉眼之间一股不屑,便也没有多想。

    却不知,此人正是携带这无花日记本的人。

    她携带着无花的日记本,按着日记本上记着的人,一个个的逼死了那些姑娘,原因非常简单。

    她也是日记本上的一员。

    但她已爱上了无花。

    而爱,往往是一种排他性的感情。

    这姑娘一直以为无花与她海誓山盟,只爱她一个,却不想无花竟龌龊至此,除了她,还勾搭了其他数十个女孩子,还将他们的事情都写进了日记本之中。

    她愤恨非常,发誓要将这些女孩子全都置于死地,因此才带着日记本东奔西跑,最后来到了这里。

    而她在与李鱼打过照面之后,一眼就认出了她腰间的这块玉佩,正是自己的情人无花所有。

    无花做事谨慎,他私底下勾引少女,却从不与她们交换任何信物,但这个漂亮女人的身上,却带着玉佩。

    带着无花身上曾出现过的玉佩。

    她连无花骗过的女人都要全部逼死,对这个带着无花玉佩的女人又怎会放过?

    只可惜,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女人是谁,日记本里有没有这个女人,她也十分不清楚。

    而若直接上手杀……

    她的武功固然不错,而这个女人身上却连一丝练武的痕迹都无,她自看见李鱼之后,就找机会观察她了,隔着那临江的三扇大窗,她已发现,她绝杀不了这个女人!

    因为她的身边竟有两个武林高手在!

    其中一人,猿臂蜂腰,腰间一把利剑,若叫这剑捅上一下,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而另一人,虽慵懒松弛,但看其步态,却也一定是个轻功高手,这举世之间,怕也没几个人能从他手底下逃开。

    她若动手杀人,非但杀不掉想杀的人,反而会使自己送命。

    但没有关系,她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下药。

    这姑娘乃是蜀中下毒的一把好手,平生不知毒死了多少倒霉蛋,但但凡是烈性的毒,一般都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味道也烈,故而多下在酒中,以酒的烈味来掩盖毒的味道。

    但这法子却也用不成,因为这女人根本不喝酒。

    那就只能……

    下另外一种药了。

    一种可以让女人失去纯洁的药。

    她既然带着那玉佩,想必是要寻找无花了,可若是她失身于他人,那等寻到了无花之后,她又有何脸面去见无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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