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下过雨的天空罩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很是阴沉,让人呼吸都不畅快。地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泥巴和积水,没有一寸不浑浊的地方。
四野雾霭茫茫,只能听见风声呼啸而过,少年孑然站着,开了静音的手机仍然不停地有电话打进来。
备注显示“大爽”。
齐殊刚一接通,顾爽就几乎咆哮起来:“我差点以为你失踪了!知不知道我跟疯子多着急!我去你家楼下看到碎了块儿玻璃窗,今天又跟你妈吵了?”
“你怎么不问我在不在学校?”
“少扯,你要是去学校也不会睡你妈那儿,我都问过小卖部老板娘了!等会儿——我操,别跟我说你在高坡。”
齐殊笑了一声:“听力这么好,属蝙蝠的吧?”
顾爽骂道:“齐殊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我还不了解你?这什么破天气你还敢骑车上去?!”
“没骑,霏姐不借我。”齐殊说,“我打车来的。”
“霏姐真英明,回头我就请她吃饭去。”顾爽语气缓和不少,“上去带外套没?这两天下雨冷。”
“没,就一件短袖。”
顾爽说:“你是真的勇士,冻不死你丫的,赶紧下来啊。我先说明,你下次要是再一声不吭玩消失我就找人把你绑沙袋上。”
“估计没人敢。”齐殊说,“行了挂了。”
齐殊把手机收好,思绪忽地拉到昨天晚上。
谢芸筝和程铎大吵了一架,听说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谢芸筝发脾气砸了不少东西,谁来都不管用,最后程铎不可避免地毛了,跟谢芸筝动起手。
隔壁的邻居早在以前齐殊还在这儿住的时候就存了联系方式,实在没辙了才打的电话把他叫过来。
齐殊一过去就把掐着谢芸筝脖子的程铎掀翻在地。
程铎是真气急了,看见齐殊不再像之前那样虚伪,而是涨红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就朝他骂。他脸上被谢芸筝的指甲抓出了两条血痕,血珠干了凝固在上面。
谢芸筝从沙发上爬起来,脖子上无疑掐出了几道痕迹,清丽好看的五官因发怒扭曲在一起,交织着泪水。
“去你大爷狗日的程铎,你有什么资格骂齐殊?!”
齐殊在这混乱的辱骂中把程铎赶出了家门,谢芸筝还在哭。
“都跟你说了这种人不能要。”齐殊叹了口气,蹲在她面前去扯她遮着眼睛的手,“为他这种人有什么好哭的?”
谢芸筝却朝他吼:“滚!你存心来看我笑话是吧,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底的心疼和着急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齐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芸筝,我就不该管你的破事。”
“那就别管我!说不定哪天我也像你爸一样被你害死就轻松了,反正没你爸我早就不想活了!”
那他呢。
齐殊没有问,而是疲倦地闭上眼,将里面即将倾泻而出的哀伤一同掩埋。
齐殊怕谢芸筝想不开,一直待在她那儿没走。
直到今天一早谢芸筝把他锁在家里,隔着门对他说:“你爸永远在这里出不去了,我也一样出不去,你更没资格。”
这种感觉很熟悉,去年高考他也是这样被谢芸筝锁在家里,谢芸筝就坐在对面楼的楼顶上,正好能看见他房间。
她当然知道这房间锁不住齐殊,只要他一破开门,她就会从楼顶上跳下去,死在他面前。
谢芸筝从高考开始坐到高考结束,时间一到她就放齐殊出来,齐殊就这么看着谢芸筝坐了近两天。
齐殊以前的高中离家不远,他在小房间里听着学校铃声敲响,听着学校广播播放高考提示语,听着街道上的热心市民用扩音器放着“高考学子加油”,他听着外面的一切。
每个人都即将迎来崭新的未来,而齐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新生命从手边溜走。
他从来不被谢芸筝期待着,继续过着黯淡无光的日子。
如今谢芸筝再一次锁着他,不让他去学校上课。
齐殊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对面的楼顶,那里空无一人。
急促的铃声在逼仄狭小的房间里骤然响起,“班主任”三个字显示在屏幕上。
“齐殊,你怎么没来?”
“康老师,我向您请两天假。”
电话还没挂,同时间玻璃碎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电话的那一头。
康纭国着急询问:“齐殊,发生什么事了?”
“康老师,我保证后天一定回去上课,但是现在麻烦您什么也别问。”齐殊说完挂断电话,翻身跳下窗。
乍起的冷风把齐殊吹得哆嗦一下,好像印证了顾爽前不久说过的话。
再待下去真的要冻死了。
齐殊正要掏出手机打车,突然看见一辆轿车开过来停下,接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齐殊微怔两秒,叫了一声:“郑叔。”
郑启霖从接到电话到刚才担心了一路,他看见齐殊形单影只站在寒风中,眼里止不住难过心疼。
“你说你这孩子,上来也不多带件外套,年轻也不能这么造啊。”郑启霖回车上给他拿了冲锋衣和温水。
齐殊套上冲锋衣抵了不少寒:“你年轻那会儿可比我能造。”
“我那是当兵能一样吗?”
高坡上的风力发电机被雾遮了大半,放眼望去更显寂寥。
郑启霖知道齐殊心情不好就会来高坡,除此之外他也没再多说。
忽然齐殊问:“郑叔,你怎么没在学校?”
“你们康老师给我打电话,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就跟学校请了半天假出来找你。”郑启霖看向他,“再说你不也是一样。”
齐殊脸上的波澜不惊有了几分松动。
良久后,齐殊才淡淡道:“谢芸筝是不是去看我爸了。”
郑启霖点点头,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没事,我们明天再去也一样。”
“别,我自己去就行。”齐殊笑着歪头看他,“回去好好带你们班的小崽,免得到时候扣你绩效,我可没钱还你。”
“他们还没开学,现在你就是那个最难搞定的崽。”
齐殊没再沉浸刚才的气氛,眉毛微微向上一跳:“没办法,谁让我爸就只有你一个靠谱的兄弟。”
“是啊,没办法。”郑启霖浅笑一声,继而望向前方的迷雾,转瞬即逝的笑意跟着飘向远方。
“父子俩都太让人操心了。”
末了他拉开车门,对着齐殊道:“郑叔就允许你放纵两天,后天回去上课必须拿出你的真实态度,你妈妈那边我会沟通。”
齐殊看着郑启霖半晌,最后应道:“行,我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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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煊花了点时间才找出泼水的人,他和王皓直接去那人的班上找,每个人却支支吾吾都说自己不知道没听见。
明明这么大动静。
俞煊回到寝室索性开门见山,问方剑成:“你泼的?”
“泼什么玩意儿?”方剑成打着牌,闻言看了他一眼:“哟,剪头发了?真不错。”
胡治跟王开瑞默不作声,俞煊看着方剑成拙劣的演技忍不住心里发笑,没忽略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上周杨茂雨说的阚东不在是什么意思。
“啧啧啧,我说你裤子跟鞋是怎么搞的,这么不注意。这双鞋我记得官方价一万出头吧?以后估计是穿不了了哟。”
方剑成幸灾乐祸哼小曲,明里暗里讽刺他,心中早就认定俞煊是一个只会嘴硬和学习的怂狗。
俞煊冷笑一声,只重复了第一天见面时说过的话:“明天你别哭。”
他没有当面拆穿方剑成。
周二上午。
俞煊在一阵下课铃中站起身,郭嘉延见状问了一句:“煊哥,你去厕所啊?等等我一起去。”
不等他回话,时枝就转头问:“不是说男生和女生不一样,不会结伴去上厕所吗?”
郭嘉延耐心给她解释:“一般来说男生结伴就两件事,抽烟和打架,但我们是三好学生,就是普通上厕所。”
俞煊这时突然开口:“是后者。”
“嗯对,是后”郭嘉延先是一顿,继而惊讶地看向他,“打架?!”
时枝也怔了一下,除了开学第一天见到俞煊和齐殊针锋相对以外,俞煊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还不等两人多问,俞煊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直到王皓来班上没看见俞煊,焦急地看向满脸懵逼的两个人:“煊哥呢?”
时枝这才指了个方向:“他说去打架。”
“”王皓停滞两秒,紧接着骂了一句靠,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我的哥你别去啊——阚老大半路杀回来了——”
“靠,来真的?”郭嘉延终于反应过来,这时见时枝也跟着从座位上站起身,他应激似的问道:“你又去干嘛?”
时枝步子一顿,转过身迟疑道:“找康老师让他把俞煊抓回来。”
天真,这位爷在班上除了齐殊谁抓得住?
郭嘉延忍不住冲着旁边的空座位在心里一阵嚎:同桌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前桌终于要去教别人做人了!
高三十二班。
方剑成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和人吹嘘:“我们寝室新来了个怂逼,从上周开学到现在被我欺负了屁都不敢放。”
有人回忆了一下:“是不是个子挺高长挺帅,留长发扎辫那个?看着不像那么怂的人啊。”
“对,就是那个,他光是看着凶,其实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弱鸡罢了。包括昨天我在三楼泼水下去,他就算知道是我也一样什么都不敢做。”方剑成还在小人得志,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不信就等着吧,看他到时候怎么被我搞退学”
“你确定退学的是我而不是你?”头顶上突然传来一把男声。
不等方剑成反应,下一秒一桶水从他头顶上垂直浇下来。方剑成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终于看见俞煊的脸。
“怕你热给你降温,”俞煊说,“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