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一桩冤案中被歧视的罪犯女儿（完）
白明珠自杀了。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不少安眠药, 全吞了进去，又拿小刀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任由鲜血直流。
可是她因过于疼痛以及不适而发出不小的动静, 吵醒了沈凤珍。
沈凤珍的房间与白明珠的房间是挨着的, 她觉得不对劲，去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
这一看, 吓了沈凤珍一跳。
沈凤珍六神无主，尖叫声惊动书房里的白志光。
白志光当下打了急救电话, 将她送往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 沈凤珍泣不成声。
她说：“这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让人省心？前两天还在选婚纱, 明明说了要跟周铭好好过日子, 怎么又想不开了？”
“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别再拿她当孩子了。正是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帮她收拾好后路，才会让明珠没有丝毫承受能力。”白志光面色凝重。
“志光，你这样说太狠心了，她是你妹妹！”沈凤珍说。
“正因为她是我妹妹, 我才希望她好。”
沈凤珍不再说话，只是望向昏迷中的白明珠。
她紧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 嘴唇也是白的。
这张脸, 消瘦了许多，早就不像之前那样圆润可爱、活力四射。
白明珠被送到医院之后，既是洗胃, 又是包扎伤口，还得做各项检查，好不容易折腾完，天都快亮了。
被人从生死关头拉回来之后，她心力交瘁，眼睛却还紧紧闭着：“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妈，大哥，你们先出去，我来和她说。”白志明说。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白明珠愣住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刺眼的光芒，直到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二哥？”白明珠声音哽咽。
被无罪释放之后，白志明并没有来与白明珠见面。
他对沈凤珍的说辞，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等到想明白之后，会来见她的。
可实
际上，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想明白。
“局外人可能根本就猜想不到我在监狱里的生活。不能与外界联系，跟狱友说话时无法随心所欲，吃饭做事全都要按照规矩，挨打更是家常便饭。但这些并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人生看不到任何希望。”
白志明拿了一张凳子坐下，他离得白明珠很远，仿佛想要尽量与她保持距离。
“我——”白明珠艰难地开口。
“那是什么感觉？”白志明的目光落在一个定点，陷入沉思，“我明明没有犯法，却百口莫辩，所有证据都是对我不利的，我试图辩解，但没有人相信我。因为大家都说，哪有老实的罪犯？杀人可是重罪啊，当然不认了，承认自己真做过才是傻子。”
白志明自顾自说着，声音低沉有力，眼中似泛着泪光。
“我想，总会找到证据的。我压根没动过什么刹车片，更不知道作案的工具箱怎么可能会在我车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有人帮我的。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失望了。我开始忘了自己在监狱里过了多少天，反正判的是无期徒刑，一辈子都得待在里面了，何必一天一天这么数着？”
白明珠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捂着唇，避免自己哭出声：“对不起……”
“经过这一次之后，我发现自由多可贵，家人多可贵。因为在那些睡不着的夜里，这是我最期盼的。”说到这里，白志明无奈道，“你无数次让大哥和妈带话，让我原谅你，你说，怎么原谅？”
“我……”白明珠用力摇头，用没有在输液的那只手擦干眼泪，声音哽咽，“我也很痛苦，我……”
“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分神想一想，除了你自己之外，你还有家人、朋友、男友……”白志明深吸一口气，“能不能为他们考虑？”
“蓉蓉不在之后，我恨她，又经常想起她。当年我还这么小，她怎么能在精神上控制我？可是后来，我又想，成年之后的我，其实是有能力重新选择的。你让我去寄宿学校念书，在我高中时
又给我找了国外很多学校，建议我去读自己喜欢的专业……我有很多离开她的机会，可最后，我没有这么做。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是我没办法逃离，还是不愿意逃离？”
这一次，白志明没有再打断白明珠的话。
也许她需要一个出口，将自己心中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
“妈让我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想了想，接受了。我去找周铭，他很好，对我无微不至，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何德何能，让他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我决定和他结婚，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忽然之间，我又怀疑了。明天就是我结婚的日子，成为别人的妻子之后，我能像一个正常女孩一样生活下去吗？我好害怕，所以我不想结婚了。”
“不想结婚，为什么不通知对方？一定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吗？”白志明问。
白明珠沉默了。
她不敢，她怎么敢说？
现在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们会不会笑话她是个异类？
“哥，可能我原本就是喜欢女孩子的，只是这么巧，詹蓉蓉在我才九岁的时候就出现了而已。”白明珠轻声说。
“我们谁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了。”白志明犹豫一阵，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回头，只能想办法弥补。像妈说的那样，重新站起来，寻找一条你喜欢的路去走。但不管你想要选的是哪条路，都不该是死路。明珠，不要再让我们这些家人担心了。”
白明珠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志明：“二哥，你还会担心我吗？”
“我说你错，可我又难道什么都没做错吗？当年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大，就独自解决这个问题。我以为詹蓉蓉收敛，是怕了，只是没想到，她不过由明转暗而已。是我太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最后害得爸出车祸身亡，妈伤心难过，而你——”
“二哥，这不能怪你。”白明珠着急地说。
白志明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想见白明珠，是怨她，但也不仅仅是
怨她。
他也无法面对自己从前的决定。
如果当时他能把自己看见的一切告诉父母，结局会不会不同？
只是现在已经没办法追究谁对谁错，谁犯错的程度更深更浅了，毫无意义。
“明珠，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想不想嫁给周铭？”白志明问。
白明珠抿着唇。
半晌之后，她摇摇头：“二哥，我不喜欢他，只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让你们不要再这么生气，不要再对我失望了。”
“好，那你自己对他说。”从白志明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站在病房外的周铭，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进来。
周铭走进来，等到白志明出去之后，才将病房门关上。
他背对着白明珠，不知道该怎样回头面对她。
但他听见了，什么都听见了。
“你可以过来吗？”白明珠问。
周铭握了握手心，慢慢走到她面前。
白明珠没有勇气开口，但想到刚才白志明说的话，还是硬着头皮，将自己真正的心声说了出来。
因为不愿被他碰触，就一再躲开，因为无法与他朝夕相对，就在结婚之前临阵退缩，因为不想承担责任，就想着一死了之。
“以前我的路都是她帮忙选的，这次结婚，是鲜有自己选择的路，但我还是选错了。”白明珠苦笑。
这是第一次，他们面对面，说了这么多心底的话。
最后，周铭说：“喜欢女孩子也没关系，不想结婚就不结婚。对于你的家人来说，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吗？”
“周铭……”白明珠哪能想到他竟一句数落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你好好休息吧，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周铭想了想，说道，“我得先回去，再过几个小时，婚礼的迎亲环节就要开始了。我要把这个消息通知家人和朋友，免得他们白跑了一趟。”
说完，周铭转身，匆匆出了病房。
望着他的背影，白明珠心中惭愧。
她知道，也许她又搞砸了。
但也许，不顾及
自己的意愿执意嫁给他，才是对他更深的伤害。
……
白明珠与周铭的婚礼还是取消了。
两家人在无奈的同时也感到释怀。
长辈们有远见，其实早就想到，他们并不非常适合对方，这样一来，往后他们没了牵扯，也许会有各自更美好的人生。
周铭在取消各种预约的酒席、礼仪、舞台布置时，心中疲惫，可忽然之间，他想起那天离开病房后米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周铭叔叔，长痛不如短痛，加油啊！”
是啊，长痛不如短痛……
周铭苦笑着摇摇头。
希望他真的能尽快从这样的伤痛中走出来。
也希望白明珠，能慢慢放下。
……
大家的生活都进入正轨。
沈凤珍终于接受了老伴离世的事实，她联系老朋友们去游山玩水，学习摄影，没事的时候还会去二儿子家坐坐，帮忙带带孩子。但实际上，孩子已经不需要她照顾了，更多的，是她从孩子身上获取快乐罢了。
白志光在真正释然之后，决定珍惜眼前人，只是可惜姜如燕却伤透了心，递了辞职信，决定去很大的世界看一看。
失去她之后，才知道从前的陪伴多么珍贵，于是白志光开启了追妻火葬场模式。
只不过这一次，姜如燕没这么好哄了。
白志光吃尽了苦头，却反而在这样的过程中，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姜如燕的心。
至于什么时候能把她追回来，就得看她什么时候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了。
詹母被判入狱，因认错态度良好，判的刑期不长，几个月时间。
在这几个月里，詹父便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一到探监时间，就立马去看她。
看见老伴，詹母乐得合不拢嘴，眼睛却一再流下泪水。
老俩口都知道心中的遗憾是什么，可他们都是只字不提，毕竟人生在世，哪能时时刻刻称心如意，这次的遗憾虽让人难以接受，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周铭再也没有联系过白明珠，可是再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却不是近
两年可以办到的。虽然人人都说他们没认识多久，感情怎么可能这么深，可他自己心里清楚，有时候遇到了真正让自己心动的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但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他再也没有考虑过回头，而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中。
好在工作没有辜负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就得到多少生活，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也算是另一个方面对自己的补偿了。
白明珠终于想明白了，她不能让家人们失望，也不能再让自己在痛苦中挣扎下去。
她想了想，决定报名去参加支教活动。
她去了特别偏远的山区，那里物资匮乏，环境艰苦，分分钟可以把人劝退。
可是白明珠还是和一大部分志愿者一样，选择留下来，因为她看见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们眼中，透着希望而又期盼的光芒。
那样深的求知欲，让人不忍心拒绝。
大山之中的孩子们，小脑袋瓜里有太多的问号，他们什么都不懂，却又渴望着了解。
白明珠教会他们看书认字，教会他们动脑思考问题，也给他们带来有关于性教育的知识。
在这里，她终于逐渐放下负担，只是，一些东西一经失去，那就真的回不去了，比如她曾经纯粹快乐的笑容，比如说她家人们毫无保留的宽容与爱。
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她已经知足了。
而另一边，米米家过得也越来越好。
白志明回到工作岗位上后，并没有任何不适应，相反，在监狱之中那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经历，甚至给他在工作中带来了新的启发。
他的薪水被提高了百分之三十，对于他们的小家庭来说，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至于舒沁，如今的她原已经一本满足，只想要安心把孩子照顾长大，当白志明背后的女人。
可是米米却非要推着她继续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跳舞？她还可以吗？
舒沁想要拒绝，可是真正看着女儿和丈夫一起去给自己挑选的舞衣和舞鞋之后，她不由红了眼眶。
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敢想。
毕竟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爱好，哪舍得轻易放弃。
在米米的坚持下，母女俩一起在电脑上报名了一个比赛。
那是青年舞蹈演员大赛，能够参加一次，是舒沁一直都印刻在心头的梦想。
此时，米米与白志明一起坐在观众席上，她等待着妈妈的出场，并小声地问：“爸爸，你说妈妈上台之后会紧张吗？”
“也许一开始会紧张吧，但是当她开始起舞，那舞台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不会紧张，只会想着，将这段舞蹈呈现得更加完美。”白志明说。
很显然，爸爸特别特别了解妈妈。
这一点，米米在终于等到妈妈上台之后，从观众们惊艳的表情之中得到了验证。
这支舞到了最后，观众席上，掌声雷动，评委们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热情地拍手叫好。
米米开心得不得了。
她知道妈妈是有天赋的，否则在爸爸入狱之前，妈妈怎么能得来这么高的成就呢？
她还知道，不管今天妈妈得到第几名的荣誉，此时台下的掌声，都已经是最高的鼓励。
因为，之前自己辛苦洗衣拖地买菜做饭洗碗的妈妈，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赞美过了。
米米感慨道：“妈妈们都爱自己的家庭，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在结婚生子之前，她们也有自己的人生。系统叔叔，如果每一个妈妈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就好了。”
【系统深以为然：很多妈妈们总是牺牲太多，忘记了自己也能有绚烂的人生。】
“让我们恭喜本次大赛二等奖的得主——舒沁！请上台领奖！”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声，舒沁走上台。
她激动地接过亚军奖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镜头切向台下的白志明与米米，大屏幕上，父女俩的笑容无比真诚而又骄傲。
舒沁捂着唇，晶莹的眼中闪着泪光。
这是幸福而又圆满的滋味。
从比赛现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米米昏昏欲睡，靠在了爸爸的肩膀上。
白志明紧紧抱着米米，说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米米说得对，我有自己的事业，你也该有自己的事业。之前为了我，你已经放弃太多了，以后要把从前缺失的给补回来。”
“真的吗？”舒沁的眼睛明亮而又充满着神采。
“真的。只要你不怕累，那我就全身心支持你的事业发展。”白志明笑着说。
“我不怕！”舒沁连忙摇头。
望着她这孩子气的笑脸，白志明唇角扬起的弧度也愈发深了。
“可是，那孩子怎么办？平时要接送米米上下学，这时间腾不出来，总不能让你去请假……”舒沁为难道。
“奶奶接米米。”快要睡着的小团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舒沁一愣，用手勾了勾米米的小鼻尖：“这个小不点，是假睡吗？”
“米米要睡觉了，嘘——”米米皱了皱鼻子，奶声道。
舒沁与白志明相视而笑，默契地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他们家的小宝贝要睡觉了，不能打扰。
米米闭着眼睛，逐渐进入梦乡。
时空列车穿梭隧道，发出了呼啸声，可她睡得很好。
系统没有吵醒她。
这一路走来，小精灵太辛苦了，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难，一个世界受的罪比一个世界多，这一次，甚至还要近距离面对杀人凶手……
太不容易了。
一想到前阵子米米和詹蓉蓉在医院走廊上针锋相对的样子，系统都有些后怕。
小精灵的确够勇敢，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那该怎么办？
系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米米迷迷糊糊地睡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恰恰好对上系统心疼的眼神。
米米的眼睛还半眯着，却还是露出一个软软糯糯的笑容：“系统叔叔，这个故事结束了，好顺利，爸爸妈妈终于都苦尽甘来了。原身姐姐回来之后，也会过得很好的，对吗？”
她话音一落，就见到系统叔叔将原身姐姐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
的一切放映出来。
小精灵经历了太多世界，了解到未来世界发生的种种大同小异，为了节省时间，她选择快进模式，二倍速看着画面中原身姐姐幸福快乐的模样。
不再受歧视，不再被人区别对待，这才是原身姐姐本该有的人生。
“太好了，米米又拿到积分啦！”米米欢呼着，又问，“系统叔叔，米米现在有多少积分了？”
【系统掐指一算：大约还要再经历——两到三个世界，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现实世界？”米米好奇地歪了歪脑袋，“那是什么地方？是米米的精灵国吗？”
【系统否认：不是的，但具体是什么地方，要暂时保密，结果或许会令你感到意外。不过在那里，你可以见到自己的亲生妈妈。米米小精灵，继续你的旅程吧，很快就能看见希望的曙光了！】
一道强光的照射，使得米米不得不闭上眼睛。
等待着时光列车将她送到下一个世界之时，小精灵不由期待着她的现实世界。
再坚持一下，就可以见到她真正的妈妈了。
【系统的声音回荡在米米的耳边：小精灵，收一收心，我们马上要来到第十一个世界。因为前几个世界对你来说太辛苦，充满着坎坷，所以在这个世界，系统叔叔给你挑选了一个安逸一些的剧本。】
“真的假的？”小精灵表示怀疑。
【系统决定用行动证明自己：欢迎小精灵来到第十一个世界——废物美人的炮灰女儿。】
废物美人？
炮灰女儿？
这些都是什么时髦的说法？
正当小精灵暗暗琢磨之时，系统将原剧情传送过来。
这一个世界，确实轻松一些。
不像前几个世界那样充斥着杀害、阴谋、拐卖、背叛等沉重的词，在这个世界中，只几个字就可以形容原身姐姐和她妈妈的生活——小打小闹的憋屈。
原身姐姐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她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说爸爸跑了，不要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