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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014 五百块,这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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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蓟生回来的突然。

    一如当初他走的突然——

    阮秀芝下工回到家后没看到她亲爱的小谢同志,桌上有个小纸条,铅笔写着“我走了,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笔走龙蛇硬是让他写出了书圣的风采。

    四月底离开,现在八月中旬。

    一晃三个多月,谢蓟生忽然间归来,引得整个王家沟看热闹。

    进门前阮文问了句,“竖着来的还是横着来的?”可别又是来她家混吃混喝。

    一开始,阮文以为谢蓟生回了县城,毕竟春红大姐说了,新来的局长差不多五月份上任。

    安平县公安局的确来了新局长,五十多岁的老公安,姓徐。

    春红大姐情报有误,“听我们家那口子说,小谢好像又被安排到省城里去了。”

    谢蓟生到底去了哪里,阮文其实也没那么在意。

    就觉得阮姑姑好吃好喝照看着,你走之前好歹跟人当面告个别。

    害得她姑伤心了好些天,阮文气不过。

    这会儿谢蓟生哪来的脸回来。

    村里人显然不懂阮文的冷笑话,他们在热烈地讨论着着谢蓟生带来的礼物,都是大件,年轻人结婚时才有,那还是城里人的标配,乡下哪有那么多闲钱?

    阮文刚进门就听到阮秀芝的笑声,“你说你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身上好利落了吗?有没有去医院里检查,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姑你多虑了,人家小谢同志壮如牛,身体好着呢。”

    谢蓟生闻言望了过去。

    天气渐热,阮文这会儿穿着一件黄底白色小碎花的裙子,脚上是一双小白鞋。

    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短了不少,扎着两个一拃长的小麻花辫,十分的青春活泼。

    如果阮文能真心实意的笑笑,显然会更好。

    周建明很快就倒戈了,因为谢蓟生送了他一个收音机。

    “小谢同志你真是太客气了。”周建明有工资也想买收音机,奈何工资被他妈管着,零花钱严格控制,压根没钱买。

    这会儿两人俨然一个战壕的战友,哥俩好的让阮文觉得自己是捡来的,谢蓟生才是和周建明一起长大的兄弟。

    这不,俩兄弟还要秉烛夜谈呢。

    阮文给周建明放了一天假,今天不抓他学习了。

    她自己在屋里看书,从汪常阳那里借的《仲夏夜之梦》。

    年轻的男士们被花汁的魔力所蒙蔽,对昔日的恋人恶语相向,而浦克则在那里看热闹。

    像是一场梦,窗户被轻轻叩响。

    阮文迟疑了下,这才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旁。

    她轻声问:“你是狐狸精吗?”

    谢蓟生沉默片刻,“……不是。”

    几秒钟后房门打开,阮文请人进了去,脸上如月色清冷,“什么事?”

    房间里变化不大,只不过厚厚的被子塞到了柜子里,这会儿床上有张双层的床单,上面是棉麻混纺布,下面的则是从二棉厂那里弄来的细棉布。

    上面压着一本书,深蓝色的封皮,谢蓟生扫了眼名字,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好好复习准备考试。”

    丢下这么一句话,谢蓟生离开了。

    深夜出现在女孩子的房间,到底不好。

    他要说的已经说了,阮文是聪明的姑娘,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东屋的门敞开着,天气转热后周建明喜欢敞开门睡觉,这倒是方便了谢蓟生。

    阮文关上门,再度拿起那本《仲夏夜之梦》,字跳动个不停,她看不进去了。

    谢蓟生送给了小表哥一台收音机,送给了阮姑姑一台缝纫机。

    唯独漏了阮文。

    晚饭的时候周建明开玩笑,“蓟生是男同志,送你一个未婚女青年礼物不合适,被人说闲话。”

    然而入夜后,谢蓟生送来了一份大礼。

    他自以为的大礼——一个重磅消息,要恢复高考了。

    谢蓟生部队出身,知道一些消息并不奇怪。

    但特意送来消息……

    饶是阮文早就知道今年恢复高考,可这会儿她也得承谢蓟生的人情。

    一份天大的人情。

    ……

    阮文被吵醒了。

    谢蓟生带来的重磅消息让她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

    大清早迷迷糊糊听到阮姑姑说,小谢又走了。阮文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没睡多大会儿,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谢同志走了?”段美娟尖着嗓子,她有些生气,“你怎么不让他多住一段时间?”

    听说他是从省城过来的,段美娟有好多话要问呢。

    周建明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人家有手有脚要走我拦得住吗?”

    这话点燃了段美娟的小炮仗,“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一同过来的王春香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连忙和稀泥,“周大哥,阮文在……”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吱扭开门声——

    阮文从西屋里出来,径直走到水井那里,从桶里倒了一盆水,直直泼向了段美娟。

    “阮文你疯了!”段美娟忽的被泼了一身水,尖叫起来。

    王春香目瞪口呆地看着阮文。

    是她没睡醒还是花了眼?

    阮文竟然做这种事!

    一旁的祝福福成了惨被殃及的池鱼,水溅在她身上不少,祝福福几乎怀疑阮文故意的,可她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啊。

    段美娟眼前是水帘洞,本人则是火焰山,“阮文你有病是吧?”

    阮文又去打了一盆水,笑盈盈地看着女知青,“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你还能再泼……”

    一盆水又是泼了出去,可惜这次没能再殃及祝福福,人家学聪明躲开了。

    阮文有那么点遗憾,她看着宛如落汤鸡的段美娟,“还说吗?”

    段美娟彻底癫狂,“阮文,你个贱人,我跟你……”

    赵胜男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伙伴的嘴,拉着段美娟往外去,“你疯了,这是在别人家。”

    然而她哪能拦得住一个发疯的人?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村长,去老书记那里告状!”虽说现在天热,但被人兜头泼了两盆水,这种羞辱谁受得了?

    “去,找村长和老书记说,城里来的知青在乡下受委屈了,一大早跑到村民家大吵大嚷,是给村民面子,是乡下人不识抬举不给城里人面子,要不我再给你指条明路,你闹到革委会去,不处分我你就静`坐闹绝食以死明志。”

    “阮文!”赵胜男低呼一声,这是火上浇油!依照段美娟的性子,只怕是会没完。

    她们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谢蓟生省城什么情况,没想着闹事。

    正想着怎么把段美娟劝回去,段美娟恶狠狠指着阮文,“阮文,你给我等着!”

    声音却小了八度。

    看那模样,到底是怂了,虽说放狠话,却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赵胜男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了解段美娟。

    “不好意思啊,我去劝劝美娟。”她也连忙离开,怕阮文劲头上来,也泼她一身水。

    祝福福慢了一步,“今天是我们不对,我替美娟向你道歉,希望阮文你不要往心……”

    “我这人心胸狭隘,还就记仇了。”祝福福是原女主,有福运在身的人,阮文不想招惹,平日里也尽可能避免有交集。

    奈何祝福福总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想起原主一家的悲惨结局。

    这会儿阮文不想躲着了,一句话刺得祝福福面色苍凉如水。

    “阮文,我……”

    “祝知青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别往心里去,刚才段知青在我家院子里大声吵闹喧宾夺主凶我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话?怎么,同一个屋檐下你不好意思得罪段知青,逮着我们兄妹俩好脾气就可劲欺负是吧?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逼急了我倒是也想去革委会那边寻个说法,到底是哪来的规矩,知青就能到别人家撒泼!”

    祝福福哪想到自己一句话招惹来阮文这长篇大论,偏生她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一时情急,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阮文冷笑一声,祝福福哪来的脸要替人宽宏大量?想当好人,那也得看看自己受不受得住。

    显然,祝福福受不住,她捂着脸跑开了。

    留下王春香一个人站在那里瞠目结舌。

    “吓着你了?”

    王春香连忙摇头,“阮文你好厉害。”平日里都是段美娟和赵胜男气势逼人,福福虽然看似性子软,实际上也没吃过亏。

    这次三个人齐刷刷的在阮文面前落荒而逃,王春香小声说了句,“我看的好过瘾。”她什么时候也能像阮文这么厉害呀。

    阮文摸了摸这个小知青的脑袋瓜,“看过瘾了那就来学习,今天咱们学立体几何。”

    恢复高考的消息得过段时间才能见报,到时候时间紧任务重。

    阮文倒没什么,但王春香和周建明得抓紧。

    周建明:“……”方才可爱了几分的文文又不招人喜欢了,咋就这么爱学习呢?

    从五月开始到十一月,都是农忙时节,连带着二棉厂这类农副产品加工厂也进入了旺季,阮文他们周末只能休息一天。

    周建明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下,奈何他妹不放过啊。

    王春香点了点头,“我昨晚上回去后想了半天,阮文你看我这么做对不对?”有个物理题难住了王春香,其实只要借阮文的笔记本,看她解题思路这道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阮文给他们讲题之余还会自己做笔记,王春香没看过那个笔记本,但一看阮文那认真模样就知道,肯定做得特别好。

    不过小知青没那么做,一直以来,阮文都是引导他们解题,把思路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动脑子想。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会儿高兴的不得了。

    阮文看着那小纸片上的解题步骤,脸上扬起笑意,“没错。”

    周家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一片和谐。

    相比而言知青大院这边就不怎么安生。

    段美娟换衣服的时候嘴里骂个不停,“别落在我手里,不然回头要你好看!”

    她怨怼地看着窗外,以至于赵胜男进来的时候都被那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有毛病是吧,就算是瞧不上阮文,那也别在人家家里嚷嚷。”先天的底气不足,就算是阮文泼她一身粪水,人家也不理亏。

    没亏你没欠你,去人家家里撒泼,有点城里姑娘的模样没?跟泼妇似的。

    “你到底哪边的,怎么还给她说话?”段美娟粗暴地擦头发。

    她原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找谢同志,全都被阮文给破坏了。

    “你这样还想让我帮你?”平日里两人的确不对付,但是对外时知青都拧成一股绳,不然被欺负了怎么办?

    可这种胡搅蛮缠,赵胜男自己都看不下去。

    “有病。”她丢下一句话出去了,留下段美娟一个人在屋子里换衣服擦头发。

    段美娟气得牙痒痒,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办法来报复阮文。

    ……

    谢蓟生离开后没几天,陈主任要去省城开会,阮文主动请缨跟着去参加会议。

    过去,都是郭安娜陪同在侧,毕竟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开会,有那么个半下午她都能去逛街,省城可比小县城热闹。

    阮文忽然间抢机会,这让郭安娜不开心,“过去都是我跟陈主任去开会。”

    “所以轮也该轮到我了啊。”阮文笑眯眯的说,“你好好休息,不用这么来回折腾。”

    不好意思安娜小姐,这次还真不能让给你,下次吧。

    会计室里一向都是郭安娜寻衅,阮文四两拨千斤。

    这次阮文软刀子杀人,让办公室里几个老大姐都有点懵圈。

    陈主任一锤定音,“小阮跟我去吧,小郭你最近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有空去医院好好检查下。”

    郭安娜:“我……”因为和魏向前搞对象的缘故,郭安娜请假次数多了点,又不能直说自己请假去谈恋爱,大部分时候都是借口身体不舒服。

    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都没处说理去。

    “谢谢主任,有什么需要我先准备的,您尽管说。”

    看着笑容满面的阮文,郭安娜气得转过头去。

    阮文也没办法,她想挣钱,打算去省城碰碰运气。

    这次出公差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对不住安娜小姐了。

    ……

    陈主任来省城开会,主要是就二棉厂的产品去向和省里通气,阮文在一旁做会议记录,会开完没几分钟,她已经把会议记录整理了出来。

    “字写得不错嘛。”商业厅的王秘书忍不住多看了阮文两眼,“这比之前那个小会计用功。”

    不止字迹娟秀,两份会议记录,一份是原稿,另一份则是根据会议精神整理出的与会代表们的意见。主要就是罗列出各地想要的布、纱种类、数目,清晰可见,有心了。

    陈主任笑了笑,“她是更细心用功些。”

    下午没什么事,陈主任放了阮文假,“我去看望个老朋友,你自己去玩。”

    阮文求之不得,“我知道,主任您放心。”

    正好赶上周末,阮文订的是周天下午的返程车票。

    时间还算宽绰,阮文当即去了省印刷厂。

    “我找厂长。”

    保卫科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年轻的姑娘着装整洁落落大方,瞧着像是机关那边的人。

    “你是……”

    “我刚从商业厅过来。”她说的是实话,可不是刚从商业厅大院出来嘛。

    保卫科的人肃然起敬,“你好同志,黄厂长他这会儿不在厂里。”

    不等阮文问黄厂长的去处,保卫科的人就主动告知,“厂长最近经常去废品站,这会儿估计在那里捣腾东西呢。”

    废品站?

    阮文道谢,转身离去时脸上扬起了笑容,看来她运气还真不错——黄厂长也得到了内幕消息。

    谢蓟生的消息来源阮文不清楚,不过恢复高考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瞒住消息。

    黄厂长去废品站干什么?自然是淘书咯。

    这几个月阮文来了省城几趟,新华书店都逛了好些次,书架上压根没有《数理化自学丛书》,阮文都只能买一些省城中小学生的教材。她那一套17册的丛书好不容易才凑齐。

    如今恢复高考,这套昔日的高考宝典自然会被奉为圭臬。

    新华书店没有,废品站就成了淘书的重要场所。

    黄厂长在故纸堆里寻了半天,这才找到一本《平面解析几何》。

    定价105元的书,在废品站八毛钱带走。

    黄厂长正付钱,看到一年轻姑娘匆忙跑过来,因为跑得急被绊了下,怀里的书一下子散落到地上。

    黄厂长帮忙捡书,一眼就看到了那遍寻不得的封面,他两眼放光,“小同志,这书是,咿……”黄厂长的目光很快被那散落的字迹工整的几页笔记所吸引。

    他仔细翻看,以至于看到最后一页时都有些意犹未尽,“这是你的?”

    年轻姑娘脸上有些慌张,“不是。”她捡起书和笔记,似乎忘了原本目的,连忙往外跑。

    黄厂长追了出去,他强压住心头的兴奋,一脸的和蔼可亲,“小同志你别慌,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些书是哪里来的,还有这笔记是谁的?”

    他前两天得到消息,中央召开各地教育工作者开会,黄厂长政治嗅觉敏锐,他直觉要有大事发生,果然打电话过去,老友含糊不明说了句,“是想着改一改大学招生策略。”

    要知道从66年停止高考,高考已经停了十一届。

    只怕翻天覆地在今朝,黄厂长决定干一番大事业,要不他堂堂印刷厂的厂长,犯得着每天在废品站找旧书吗?

    忙活了两天,旧书只找到了两本,但他似乎找到了比旧书还要有用的东西。

    年轻的姑娘阮文紧紧抱住怀里的书,她十分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这是我的。”

    “你的?”黄厂长不信,那笔记简单扼要直击重点,倒像是老教授做的总结,年轻姑娘哪有这能力。

    “就是我的,茅教授说了,他的东西都归我。”阮文面色坚定,“你想要我的笔记吗?”

    当然。

    不然他追出来干什么?

    “你的笔记还有多少?只有代数的吗,其他的有没有?”黄厂长并不着急,他慢慢谈条件。

    “好多。”阮文比划着,“得有那么一厚摞,茅教授说了,我是个好孩子,他不白教我东西,我跟他好好学习,认真做笔记,这些能帮我过上好日子。”

    黄厂长明白了,估计是哪个老教授被关进牛棚时,认识了这么个小姑娘,缘分使然把小同志当作自己的关门弟子,教了点东西。

    “那这样好不好?你把笔记给我,我看看内容,要是觉得合适就给你五百块,你看中不?”

    他一个月工资也才一百出头,这一下子就给了将近半年的工资。五百块,都能买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了呢。

    “五百块?这也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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