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正气盟(二)
段楚己也是出于周全的考虑,才会做如此请求。
他们初来乍到,对正气盟一无所知,再加上碧涛山庄一向不被名门正派们所接纳,做起事情来难上加难。
现在,左夜是他们唯一抓住的线索。
他们当然可以现在救出左夜,也可以救出现在客栈下和左夜一同被捕的其他人。但是若正如左夜所说,除了他们,还有至少八/九波相似的囚犯车队,那些人该怎么救?
如果现在救出左夜他们,必定会打草惊蛇,失去救其余更多人的机会。正气盟也必然会因此加强警惕,甚至有可能为了不走漏风声,而将剩余的其他囚犯杀掉。
那可是几十条人命。
而他们将永远也无从知晓正气盟的阴谋是什么。即使阻止了这次,也阻止不了下一次。
段楚己看向左夜。
当然,他也不会强迫左夜做事。如果左夜不愿意回去,段楚己绝不会勉强。
但是,左夜平静道:“我愿意回去。”
对于左夜来说,他自己生或死都无所谓,但是若能因此救出更多人,那便是有意义的。
段楚己认真道:“多谢。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尽全力救出你和其他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来人是印岩。
印岩探进头,揉着眼睛问:“怎么大家晚上都不睡觉?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思枫拉过印岩,把前因后果和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白偀看看印岩,若有所思道:“我想这件事,焰火或许能帮得上忙。”
印岩眼前一亮:“你说得对!这件事正是焰火所擅长的。”
印岩说完便回房抱了焰火来。
焰火从睡梦中被吵醒,很是不耐烦,一被放在桌上就十分摆烂地躺倒。印岩取了一点鸡肉干喂给它,这才勉强把焰火唤醒。
焰火吃掉鸡肉干,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陌生人。
白偀把它抱起来,放到左夜面前:“好焰火,帮帮忙,我们需要你。”
焰火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抖了抖脑袋,开始认真嗅起左夜身上的味道。
白偀向左夜解释道:“焰火经过特殊的教导,对气味很敏锐。只要它刻意闻过你的气味,等到了正气盟,无论你身在何处,它都能带我们找到你的位置,”
焰火的鼻息落在左夜手指上,传来一股痒意。左夜按捺住后退的冲动,面无表情地任由焰火闻来嗅去。
焰火绕着左夜闻了一圈后,重新跳回白偀怀里,打了个哈欠准备接着睡觉。
白偀摸了摸焰火的小脑袋,把它塞回印岩怀里,对段楚己道:“不过师兄,这样做是否还是有些冒险?万一到时正气盟做了什么掩盖掉左夜他们身上的气味,焰火还是可能会找不到左夜的位置。”
段楚己闻言,思索片刻后把一个木筒交给左夜,道:“这是特制的信号弹,即便在白天也可以显形。为了保险起见,你带着它,危急时刻想办法点燃,我们见到后会立刻去找你。”
左夜看向白偀。
她刚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担心,是害怕他死掉吗。
不,大概只是为了任务吧。
他淡漠地撇开眼,接过段楚己手中的信号弹:“多谢。”
一切交代清楚后,白偀把左夜送回客栈下的马车里。
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破绽,白偀不能帮左夜处理身上的伤。
她重新用麻绳按原样把左夜的手腕捆住,只不过比起原来捆得比较松,尽可能避免勒伤他的手腕。
做完这些后,似乎是时候分别了。
左夜依旧如今晚之前,坐在马车的地面上,长发披散。
白偀半跪在他面前,沉默无言,却没有离开。
左夜轻声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白偀看向地面。那里散落着一地的碎陶片,看得出来原先是一个陶瓶,如今依然散发着阵阵莲花清香。
左夜的视线亦落在那摊陶片上,懂得了白偀的意思。
——白日在马车中,他想去碰触那瓶莲花露,却不慎将其打落在地。白偀应该是恰巧闻到了莲花露的味道,所以才会找到他。
真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这个味道。
白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放心,到了正气盟后,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
左夜闭上眼睛。
他忽略掉心中的挣扎,摆出讥诮的笑意道:“白偀,你最好不要跟我扯上关系。”
左夜一边假装毫不在意地说着这些话,一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虚伪。
“离我太近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明明希望她不要嫌弃他。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明明希望自己能留在她身边,哪怕是偷来的时光,多一分一秒也好。
可是还是要言不由衷地说着赶她走的话,不顾心中快要死去般的痛苦。
左夜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这么做是对的。
白偀理应有光明的未来。她自有鹏程万里,不该沾染他这如污泥般的人生。
但是心中的酸涩却无法抑制。
他甚至无法直视白偀的眼睛,怕自己眼中的神色会出卖他的脆弱与不舍。
所以只能闭上眼睛,狼狈地躲避她清澈的目光。
白偀把手臂放在自己膝上,拄着下巴,静静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左夜和她曾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他是昏暗的天色,是堕落的天使;是海潮褪去后搁浅在沙滩上的人鱼,是无法再飞翔的鸟。
孤独、偏执、丧气,外壳坚硬又冷漠。
这一刻,白偀心中不详的预感那么强烈。
她明知道自己一旦更深地了解属于左夜的一切,可能就再也无法轻易放手。
可她偏偏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大抵她也是有病的疯子。
如果再近一步就会令天塌地陷,会令他们的人生轨迹从此变得截然不同,那就这么做吧。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要握在手中。
不计后果与代价。
白偀道;“说起来,你上次送我的莲花露,我快用完了。”
左夜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他看见白偀微微俯身,从地下拾起一块碎陶片。
白偀把那块陶片举到眼前,不顾它的边缘锋利,握在手里。
她轻笑道:“下次见面,再送我一瓶莲花露吧。”
白偀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她最后深深地看了左夜一眼,然后干脆地转过身,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马车内重回寂静。
左夜靠在车壁上,看着地上那摊陶片。散落的陶片中有一处空白,那里的陶片刚刚被白偀捡走了。
良久,他用被捆住的手,费力地也取过一块边角尖锐的陶片,握在手心中。
陶片刺入血肉带来深深的痛感,但左夜并不在乎。
想到白偀手中有同样的陶片,令他似乎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力气。
左夜握着那块陶片,低头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白昼来临。
第二日清早。
白偀站在窗边阴暗处,目送着关押着左夜的车队远去。
她神色不明地站了很久,直到那几辆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踪影。
齐婵坐在她身后的桌旁,见状幽幽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碧涛山庄的一行人也骑上马,离开客栈继续往正气盟的方向去。
当天中午。
段楚己勒住马,指着一片树荫下的草地道:“附近没有店家,就在这里休息下吧。”
众人依言下马。
大家同行数日,分工已然明确。每次在野外歇脚时,几人轮流负责看行李和做饭,剩下的人则带着水囊去寻找水源。
今日轮到白偀和郁芜留下做饭。郁芜早早将自己的水囊丢给了乔浮。
齐思枫走到白偀身边道:“我来帮你打水?”
齐婵在旁边听到这话,默默收回本来想要取过白偀水囊的手,把机会留给她哥。
白偀也不挑,立刻把水囊交给齐思枫:“多谢。”
齐思枫低声道:“不用。”
他接过她的水囊,随着其余人走到树林中寻找水源。
齐婵一边走一边偷看齐思枫,发现他低着头浅抿着嘴唇看着白偀的水囊,有种说不出的悄然愉悦。
齐婵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几人。其余人离他们都有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她于是凑到齐思枫身边,小声道:“哥,机会要靠自己争取。”
齐思枫不解道:“什么机会?我们不是要去找水源吗。”
齐婵发现齐思枫居然对他自己的情绪浑然不觉。
她有心提醒他,可是想到白偀也是她的好友,她也不能太偏袒齐思枫,否则是对白偀的不公平。
齐婵又想到左夜,以及白偀早上送走左夜时脸上的表情,更发愁了。
在齐婵看来,她哥论家世论武艺,哪样不比左夜那个青楼小倌强?可是偏偏人家懂得怎么勾住白偀的心,齐思枫却是个不通情/事的呆子。
齐婵叹了口气。
作为齐思枫的妹妹,以及白偀的好友,如果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那对齐婵来说就是最完满的事了。
只可惜目前,齐婵还没看出白偀对齐思枫有半点意思。而齐思枫这个呆子虽然已经半陷进去了,却始终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意。
齐婵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只希望他醒悟过来的那一天,时机还不算太晚。
她老成地拍拍齐思枫的肩,越过他自己去找水源了,徒留下一头雾水的齐思枫不明所以。
七日后,碧涛山庄一行人到达了正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