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海妖和渔女(19)
“好。”
许玖一手悬空，放在银无涯头顶，一手指着珍珠高高凸起的小腹，闭上双眼，细致地感受着周围空气中的灵气粒子，依靠着外界灵气的吸引，将银无涯体内的本源之力吸了出来，再送入珍珠腹内的孩子身体里。
银无涯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珍珠的小腹，眼眶微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不需一盏茶的功夫，他便会像干枯的树木一样，只留下一个丑陋脆弱的躯壳。
不过，他好像并不害怕，因为他的死是有意义的，他是为了救他的孩子而死，他心甘情愿。
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他原先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普通的石斑鱼而已，如无意外，他这一生就是在海里无趣地活着，整日里吃着那些小鱼小虾，警惕着不要被大鱼吃掉，就这样直到死亡那天来临。
可他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他遇到了一位神仙，神仙点化了他，让他一下子拥有了法力和修为；
他遇到了珍珠，那个初见时笑得善良甜美的女孩，是他这一生的挚爱；
他还和自己最爱的女人有了孩子，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生命的延续。
若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他再也没机会与珍珠厮守，也没有机会看着孩子长大……
身体中的生机越来越少，银无涯的意识越发模糊起来，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想什么都费力。
“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忽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问他，这声音还十分耳熟，似乎是那个叫夜星的女人在说话。
说实话他不讨厌那个女人，如果她不是那个适合给珍珠献祭的人，如果她不是处处阻碍他给他使绊子，他真的不会对她有恶意的……可惜，她想着他死，他也必须要杀了她。
她好像在问他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是吧？
最后悔的啊，最后悔的就是他得了神仙大人几分法力，就得意忘形，以为自己一条鱼一下子变成了尊贵的龙，还自封“银龙王”，妄想能呼风唤雨，震慑一方。甚至还狂妄自大到想要违背天道，认为自己可以护得妻儿周全。
要是他不那么自大，不那么任性，乖乖按照人类的礼法，化作锦衣少年求娶珍珠，他与珍珠会不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反正海域里多的是千年的珍珠，他随便拿几颗就能让他们过好下半辈子了，至于孩子……不要也罢，不要的话，天道就不会伤害珍珠了……
“嘭——”一声重物落体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银无涯倒在地上，一副鹤发鸡皮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银龙王，死了。
一阵风吹来，他的尸体便像飞灰一样，化成粉末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状，许玖伸手成爪，将银无涯出窍的灵魂紧紧抓在了手里，面无表情道：“我问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原想着你若还有点良心，便会在死前知道悔改，对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有些歉意。可没想到你到死都是这么自私固执，只想着与你那珍珠恩恩爱爱。”
深吸了口气，许玖将右手最后一丝生机注入珍珠的小腹中，而后转变灵力的方向，将珍珠腹中胎里带有的妖性全部吸了出来。
腹中的孩子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疯狂地挣扎起来。
“唔——”昏迷中的珍珠被疼醒了，但是她太虚弱了，腹中的孩子又不停地再闹腾了，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若是这孩子再折腾，怕是要把珍珠的命给折腾没了。
许玖无奈，只得开口安抚道：“你有你父亲给你的生机，你不会有事，我这是在救你和你娘，你别动了，你再动你娘就没命了。”
闻言，这孩子果真就不动了，乖乖地待在肚子里，就好像睡过去了一般。
许玖抿了抿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孩子身上的妖性就被吸得一干二净。
外边的天雷也停了下来，如墨般乌黑的云海缓缓散去，露出阴沉沉的天空。
“啊！”躺在地上的珍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见许玖便开始尖叫，眸子里满是恐惧，“我刚才看到你手里发着白光，你不是夜星，你是妖怪！”
“看你的声音，你似乎还很有力气嘛，”许玖轻笑一声，给了珍珠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不如趁现在有力气，先把孩子生了吧。”
珍珠呆呆地看着许玖，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忽然感觉下身一股暖流流出，小腹传来阵阵剧痛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要生了？！
许玖转身，叫醒了晕在一旁的珍珠娘，让她给她女儿接生。
毕竟是亲娘，珍珠娘纵然是再害怕，也不忍心不管女儿，哆嗦着腿走到珍珠身边，给她接生。
一刻钟后，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这个孩子真的很乖，出生的时候一点都没折磨他的娘亲，降生之后也是乖乖地躺在襁褓里，不哭也不闹。
“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许玖纠结了半天，才对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珍珠道，“他是你和银古的孩子。”
听见银古的名字，珍珠的眼睛亮了亮，眸子里升起一丝希冀，“银古会来娶我吗？”她问道。
许玖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你看这孩子就该知道，银古根本就不是人，他是妖，你敢跟妖在一起吗？”
珍珠打了个哆嗦，“我不要跟他在一起！”她看了眼躺在她身旁的孩子，身体往外侧挪了挪，那眼神就跟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珍珠娘在旁边听着，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许玖面前，抱着许玖的小腿大哭，“大仙，你救救我家珍珠吧，她还年轻，还要嫁人啊，不能被这个孩子毁了一生！”
“你想生而不养？”许玖问道。
话音刚落，珍珠猛地抬头，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我不是故意要生他的，我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个孩子，我以为只是梦而已！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我莫名其妙有了一个孩子，我要怎么嫁人啊？我以后要怎么办？”
许玖低头，伸出手指戳了戳孩子圆滚滚的脸颊。
这孩子真是乖巧得要命，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即便他的娘亲在他旁边大吼大叫，说不要他，他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哭闹。
许玖垂下眼睛，低声道：“你要是真不喜欢他，那就找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把这个孩子送出去吧，只是找人家的时候仔细一点，别找虐待孩子的。
还有，村长之前说，只要明天把脉你没有孩子，他们就放过你，这孩子是今天生的，明天你也能糊弄过去，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你生了一个妖怪的孩子。”
说完，许玖便离开了。
走之前，她把银无涯的魂魄封在了这片海域的地底，施下咒语，让他为村民赎罪。
她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多待一秒，珍珠那副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孩子的模样，总会让她想到：她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