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鸡毛笔
这本话本绝对不能继续传播下去了。
顾忱面露警惕:“薄姐姐,你不会还要把话本拿回去吧?”
“这不是为了不碍你的眼吗?”见顾忱满脸怀疑,薄苋当即改口,“但是你作为其中角色,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没关系。”
顾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气急败坏:“我不是要看,是为了让不再有人遭受它的荼毒。”
“是是是,你不是要看。”薄苋讪笑,“不过,哈哈哈你说怎么这么巧呢,前几日就有人来买这个话本的说书权。”
顾忱一脸僵硬。
薄苋当即止住了尴尬的笑容认错:“是他给的实在太多,我已经卖出去了,还答应会出续本。”
顾忱双目圆瞪,几乎能预见到届时京城里有关自己与傅楼轶的风言风语。
薄苋积极认错:“我错了,我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
顾忱打断薄苋的话:“给了多少?”
薄苋眨眨眼,呆愣愣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一万两。”
顾忱:“……这么多。”
那给这本话本一个继续发展的机会也不是不行。
但是——
“分我一半。”顾忱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他恶狠狠地说道。
眼睛里还未褪去的红血丝衬得顾忱的威胁,十分具有威慑力。
薄苋卑微:“好、好嘛。那续本的钱呢?”
顾忱眼睛微眯:“也分我一半!”
一本话本能卖出一万两真的算得上高价了。
虽然顾忱家底殷实,一万两对他家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
南平侯府也不会短了他吃穿,但他一般是拿不到这么多钱的,特别是顾宽在这一方面管得极严,他的小金库真的少的可怜。
况且事已成定局,自己再怎么挣扎阻拦也没用。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他们。
这也算是他靠“自己”得来的钱,怎么能不要!?
薄苋打折胆子问:“那傅大人那边……”
顾忱撇嘴:“我会帮你瞒着他,但如果哪一天他知道了,他要做什么我可管不着。”
与顾忱达成统一战线的薄苋:“好嘞。”
薄苋开心了,可顾忱还不开心。
因为顾忱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那日里范安来找傅楼轶写信,边上放着一叠话本,其中有两本名字的开头都是《高冷公子》。
当时自己担心傅楼轶的话本被看到,便将原本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话本压到了底下。
又将《高冷公子之近水楼层先得月》反面盖住,当时他的手指盖住了书名底下的几个字,可能是这样使傅楼轶误以为自己拿的是另一本《高冷公子》。
顾忱双手捂脸,自己因为话本而误会傅楼轶喜欢自己,太丢脸了。
回想起今日自己的暗示,他真的想时间倒流,回到那时候给自己几个巴掌。
还因为误会和傅楼轶吵架了,他已经无颜面见傅楼轶。
为什么今天一直在丢脸!
还是一直在傅楼轶面前丢脸。
虽然发现了真相,但现在去和傅楼轶道歉显得很没有面子。
因此,今天绝对不行,最早也得是明天。
也许明日傅楼轶也会意识到他揭发他小时候的糗事是错的,来给他道歉呢?
顾忱幻想着。
算了,不切实际,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道歉吧。
想到这里的顾忱顿时蔫了:“我先走了,记得话本钱到了给钱。”
薄苋:“……”
傅楼轶在薄苋走后,便坐在了几案上拿着支笔,随意涂画着。
因着公务繁忙,他许久都未曾执笔画过丹青。
而今日上午已经处理完了公文,现下也不用准备给顾忱的上课内容。傅楼轶想消解心中郁气,当即决定画上一画。
傅楼轶落座,却只余两分心思在画作上,其余八分思绪还游离于在今日与顾忱的争吵中。
傅楼轶用极短的时间将他与顾忱的争吵复盘了一遍,他反思着。
是不是今日自己太过咄咄逼人?
虽说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但按照顾忱从小到大都十分好面子的性子,现在怕是像只带着满身刺儿的刺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一过去,准被顾忱扎的满身刺。
且自己劝说顾忱要远离阮浮,却又不曾告诉他原因。若是换做自己是顾忱,也是不会随意听信他人的毫无依据的只言片语。
也不能全怪顾忱。
如若,明日之前顾忱来向他道歉,他一定不计前嫌,立马原谅他。
傅楼轶心中思忖,暗自决定,笔下也不停顿。
毛笔一笔一划勾勒,笔下的画逐渐浮现出真面目。
薄薄的白纸上,毛笔经过的地方有轻有重,依稀能看出轮廓是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男童眉眼弯弯,笑起来时脸颊上的肉鼓起,像是一只正偷吃的小松鼠,看上去十分憨态可掬。
这画分明是用比冷水还冰凉的墨水画就的,却从中无端觉出了几丝暖意。
傅楼轶轻抚上纸页,纸页寒凉,与那日他推开府里的红木门一样凉得沁到了他骨子里。
傅楼轶单手推开残旧的小门,白纸上的男孩出现在了他眼前。
男孩身穿白色狐狸毛大氅,但这在京城的寒冬料峭中也不顶事,从后方都能看见他在不住跺脚取暖。
傅楼轶踩着雪,一步一步走向男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他听见自己幼时稚嫩的声音:“今日你怎么突然来了?”
雪地里的男孩猛然转身,两颊被这京城的严冬冻得通红,看见傅楼轶来了,眼中是藏不住的雀跃。
“楼轶哥哥,你上次不是说你的毛笔坏了吗?”他从袖中探出一双白生生的手掌,掌中捧着一支看上去便十分劣质的毛笔,“我今日去夜市,觉得他这把毛笔很好看就买来送给你。”
如果毛笔上的毛有很多种颜色就是好看的话,那顾忱说的倒也没错。
傅楼轶神色晦暗了几分,没立即取过顾忱手中的毛笔:“你哪儿来的钱?”
顾家对顾忱的银钱用度管得严,可顾忱花钱又大手大脚,常常在月中便会将月初发的银钱花个精光。
如今都已经月末了,一般来说,顾忱手里都是没有银钱的,那又是哪里来的钱买这五彩斑斓的毛笔?
闻言,顾忱拍了拍腰带:“今日管家给我系了块玉佩,我便拿去给小摊老板换了这支毛笔。”
傅楼轶放下心来,想去讨回玉佩的心思顿时熄了,那玉佩一般不怎么值钱。
顾府里头的管家经常会以这种手段补贴顾忱,为了给月末身无分文的顾忱应急用,傅楼轶是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顾忱并不知道管家的良苦用心,以前也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这头一次用,却是用在了自己身上,用在了这么奇怪的东西上。
傅楼轶捏起毛笔,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吸引到了顾忱,却听顾忱挠挠头道:“管家爷爷说,今日那玉佩叫什么田玉,好像挺贵的,忘记了。”
“蓝田玉?”
顾忱皱起来的鼻子松开:“对对对,管家爷爷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怕是管家爷爷看顾忱从未用过玉佩换钱,放松了警惕,换了块贵的玉给顾忱戴。
傅楼轶眉头头一跳:“管家爷爷不是说了玉贵吗,怎么还拿去买了这根毛笔。”
顾忱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就是因为管家爷爷说贵,才能换到这么漂亮的毛笔啊。”
傅楼轶:“……”
管家爷爷失策了。
顾忱两手叉腰,双腿开立,不满于傅楼轶的无动于衷:“你不喜欢它吗?这把笔我可挑了很久,上面的毛多像小九的尾巴,多漂亮啊。谁用了他,一定能和小九一样变成所有鸡里最漂亮的公鸡。”
小九是顾府中,顾忱认为最漂亮的鸡。
虽然傅楼轶知道这是顾忱贫乏的词汇中,表达对另一个人最高的夸赞,但傅楼轶依旧不是很想接受。
傅楼轶干脆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小摊的老板还和我说这把笔永远都不会掉毛,那你就可以一直用我买的笔了。”顾忱跨步到傅楼轶身边,歪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这样你都不喜欢吗?”
傅楼轶抿抿唇,也不回答喜不喜欢:“你在哪里买的?去把玉佩换回来。”
顾忱猛地捂着嘴,眼睛滴溜溜转一圈:“不告诉你,我忘记了。”
尚且年幼的傅楼轶装作老成地长叹了口气,像是拿顾忱没了办法。
随后,他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系到了顾忱的腰带上:“回去管家爷爷问你为什么玉佩变了,你就对他说,今日与户部侍郎的嫡长子交换了玉佩用,旁的就不要多说了,特别是这根‘鸡毛笔’。”
若是顾忱没戴着早上的玉佩回去,而顾忱不说去向如何或说买了一根杂毛笔,少不得挨一顿训。
但若是和他人交换了玉佩,管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傅楼轶这边也不用担心,他府里没人会关注这一块小小的玉佩。
“好!”顾忱放下手,复又笑起来的面孔没了遮挡,“那我下次也送楼轶哥哥一块玉佩”。
冷冽的寒风吹过,掀起顾忱一直戴着的帽子,露出他毫无遮挡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