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五十年的情意就此完结
方城手里捧着檀木茶盘，盘上放着那一壶四杯，他跟在方从恩的身后，吕大封跟在他的身后。
走进书房，老爷子坐在书桌后面，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两把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方城将茶盘放在书桌上，坐了下来，一旁的吕大封却还是垂着手，低着头，站在方老爷子身后。
方从恩侧过脸去，平静地说道。
“大封，你也坐，坐下说话……”
“老爷……”吕大封怯怯地回答道，脸上有些受宠若惊。
方从恩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又用手指了指，吕大封这才缓缓地坐在了方城的身旁，却是显得异常的拘谨。
坐了下来的吕大封伸出手来，拿起檀木托盘里的那那把壶，倒了两杯，放下壶，双手端过一杯放在方从恩面前，又端了一杯放在了方城面前。
“你也倒上，大封。”方从恩淡淡地说道。
吕大封连忙摆摆手，一脸讪笑地说道。
“老爷，少爷请，大封……”
方从恩微微地笑了笑，他端起盘中的那把壶，拿出一个杯子，倒上，亲自把茶杯放在了吕大封的面前。
吕大封连忙站起身来，双手从方从恩的手中接过茶杯，一脸惊愕又带着些疑惑地坐了下来。
“大封，你到方家几十年了，也是辛苦你了，这杯茶我敬你……”
方从恩微微笑着对吕大封说道。
吕大封顿时又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恐，双眼欲哭。
“老爷，您这是……”
方从恩看着站立起来的吕大封，却没有再示意他坐下，淡淡地说道。
“大封，你一生都在为方家忙碌，方家有亏于你，如今你也是六十岁的人了，是该过你自己的日子了……”
吕大封的脸色顿时一阵惨白，连忙惊恐万分地说道。
“老爷，您说的哪里话，老太爷，老爷对我吕大封恩重如山，连大封的两个儿子都是在方家生养，又受到老爷一手调教，如此大恩，方家又怎么会有亏于我？倒是我吕家上下一生也难报方家的救命、养育、招抚之恩。”
方从恩柔和地笑了笑。
“大封，无论多大的恩，多大的情，不能委屈你一辈子在方家做个管家的，我也知道你志不在此，你一直都想做一个制瓷的匠人，把弄瓷泥才是你一辈子最想干的事……”
吕大封刚要开口，方从恩却摆摆手，止住了他。
“这几十年来，你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摆弄那些你从吕家带来的瓷器，那才是你的命。”
吕大封没有说话，只是惊愕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方从恩，坐在椅子上的方城也是疑惑不解地看着爹那双深邃的眼睛。
“大封，你不要误会，方家永远都不会赶你走，你也永远都是我方家的人。只是，现在有了一个机会，你也该实现你的梦想了。”
“老爷……”吕大封怯怯地叫了一声，他心里似乎已经明白了方从恩话里的意思。
因为，他也得到了那个从景德镇传来的消息。
“吕大中死了，就在三天前，偌大的吕家需要一个掌门人，一个懂瓷，敬瓷的掌门人……”
原来爹是想让吕叔回景德镇回去继承家业，方城心里暗暗地想，却又不由得问了一句。
“爹，那吕大中就没有儿子么？”
方从恩冷冷地看了一眼方城，嘴里慢悠悠地说道。
“儿子，吕大中的儿子可不少，四个儿子。可这四个儿子，死得都比他吕大中还早……”
方城惊愕地看着方老爷子，不明就里。
“少爷，我那几个侄子都不怎么成器，仗着家里有钱，抽大烟，全死了……”吕大封轻声地对方城说道。
方城恍然大悟，不由得唏嘘不已。
“吕大中死了，这吕家窑口总是要人继续烧下去的，吕家族长思来想去，你虽说是吕家的庶子，却是吕家直系血脉，打算请你回去主持吕家窑口。不过，他们提了一个条件。”
方从恩说完，抬起眼睛，看着站立一旁的吕大封。
吕大封不假思索地问道：“什么条件？”
说完，吕大封的脸上不由得微微地有些发红，问这一句，已经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也想回吕家。
方从恩淡淡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吕大中一死，这世只有你能做那‘一瓷五窑’的神品，你回去要烧一窑‘一瓷五窑’，证明你有能本事将吕家的窑口继续发扬光大。就这个条件。”
说完，方从恩一脸平静地看着吕大封。
吕大封抬起头来，看着方老爷子那双深邃的眼睛，沉思良久。
终于，他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多谢老爷……”
方从恩淡淡地笑了笑，也点点头。
“凭你的天赋和手艺，绝对能把吕家窑口发扬光大，也一定会比吕大中干得更好，你回去和吕婶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吧。”
“明天？”吕大封愣住了，惊呼一声。
方从恩点头说道。
“是的，明天。吕大中死了，他虽对你万般不好，但也是你大哥，早些回去，送他一程吧……”
“可是……，我们走了，谁伺候老爷啊……”吕大封急切地说道。
“不是还有司机阿松么，他也能跑跑腿儿，你们就放心吧。”方从恩淡淡地笑了笑。
吕大封又说道。
“老爷，就让我那婆姨留下来，给您做做饭，煮煮茶，家里没个女人，过不成日子的！”
吕大封说完，方从恩嘴角挂上一丝神秘的笑容，却又满怀深意地看着方城，过了片刻，他开了口。
“是啊，一个家，没有个女人，日子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一个家，总是要有个女人来操持的，不是婆姨，就是媳妇。”
方城看着父亲那双满含深意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父亲口里的婆姨是他的娘，早已过世多年，口中的媳妇就是他方城的婆姨。
自己的婆姨又是谁呢？秋月枫吗？
方城不由得轻轻地摇摇头，避开方老爷子的眼睛，伸出手来，轻轻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溢出口中，舌上如同一只绝色精灵在上面跳舞，又如同一只甜美夜莺在嘴里唱歌。
好茶，好雀舌！
“方家需要一个女人操持，你吕家不也需要一个女人操持么？让吕婶跟你回去，她在有些方面比你把持得住！”
方从恩淡淡地说道，吕大封的脸上顿时涌起一阵红晕，他知道方老爷说这个话的意思，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老爷子虽然原谅了自己，却从未忘记。
吕大封不再说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大封，回吕家了，就好好地干，把你的手艺传下去，被抱着老吕几百年来的那臭想法，传里不传外，传子不传女，古往今来有多少精妙手艺都失了传，以后不要让后世子孙看看照片，听听传说，甚至不惜去国外学老祖宗的手艺。”
吕大封点点头。
方从恩又叹了口气，继续对吕大封说道。
“你两个儿子都留了洋，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日本……”
吕大封连忙抬起头，满脸感激地看着方从恩，说道。
“他们能有今天，全靠老爷，吕家上下感恩不尽……”
“入了方家，就是一家人，不谈恩情。倒是你要常与那两个仔通通信，他们都出去十多年了，都是在学西方那些先进科技的，学有所成后，就让他们回来，这里才是他们的家，这个国家正需要他们那样的人才。”
吕大封又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和钦佩，老爷子坦荡君子，天地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