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朵枯萎的白茶花,熟悉的陌生人到底要告诉他们什么信息
初春的上海还有丝丝的凉意,天色也暗得早了些,方城和袁克佑回到城里已经有些昏暗,乌云密布的空中似乎还夹杂着细若毛发的雨丝。
“把车处理一下,我们走过去吧。”方城拍了拍袁克佑的肩膀,袁克佑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把车停放在一个小巷里的杂物堆边上,一脚把贴在车座后面的车牌踢掉,弯下腰把车牌又随手丢进方形雨水井盖里。
不愧是老牌特工,方城暗暗地赞了一声。
袁克佑起身向方城示意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小巷,往渔阳弄方向走去。
袁克佑穿上那件青布长衫,方城跟在他身后七八步的地方,把礼帽往下压了压,警觉地注视着周围,谨慎一直都是他的风格。
两人穿过几条巷子,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渔阳弄巷口子上,袁克佑蹲下身,假装着系鞋带,低下头的瞬间,左右观察,在他身后的方城停在一个报摊儿边上,买了一份报纸,又买了一包哈德门香烟。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方城示意袁克佑走前门,他从另外的方向进去,两人同时进入一座好久无人的宅院太惹人注目。
袁克佑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缓缓地走进巷子,方城却从边上一条小道拐了进去,这条捷径他走过多次,可以直接通过这条很窄的小道来到言四海家的窗边。
方城顺着窄道拐了两个弯,来到了熟悉的言四海房间的窗户边上,窗户虚掩着,方城心里咯噔了一下,老胡没有关窗?还是他从这里出去过?
方城不由得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那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房间里有动静,似乎有人进来了。
方城双手握着枪,贴在窗边的石墙上,侧着脸,死死地盯着虚掩的窗户。
一支乌黑的手枪枪口把虚掩的窗户轻轻地顶了一下,窗户木轴“咯吱”的声响异常刺耳,方城心里不由有些紧张,露出窗口半寸的枪口非常稳健,它的主人绝非一般人。
过了片刻,屋内轻轻传来一声“老方。”
方城紧绷的心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袁克佑,举枪的也是他。方城应道:“是我。”
窗口的枪缩了回去,窗户被推开,袁克佑露出半张脸来,脸上却是一副肃然的表情。
屋内肯定有情况,不然袁克佑不会如此的紧张。
方城把枪放进口袋里,一只手抓住窗堰,轻轻一跃,整个人就跳了进去,袁克佑一手握着枪,看了看从窗户翻进来的方城,用手指了指床边的藤椅下面。
方城定睛一看,藤椅下面是一滩殷红的血,从血迹的干涸程度来看,应该就在今天,这间房子里曾经发生过搏斗,要么动了枪,要么动了刀。
这间屋里住着的是胡为东,难道?
方城的心沉了下来,他急忙上前,用手指沾了沾藤椅下面的血迹,把手指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是人的血。
方城看着袁克佑,喃喃地说了句:“老胡暴露了?”
袁克佑左右看了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整个房间里搜索着,又仔细地围着那把藤椅看了又看,叹了一口气,“奇怪,有人流了血,但他并没有反抗。”
方城皱了皱眉头,如果是胡为东被特务盯上了,怎么可能不反抗?他那种汉子绝对不可能任着敌人向他开枪动刀,却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这滩血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难道会是敌人的?
袁克佑看着方城脸上的不解,缓缓说道:“血迹很明显是从坐在藤椅上的人身上流下去的,你看看,这里,藤椅上面还沾有些血迹。”
袁克佑用手里的枪口指了指藤椅扶手边上的缝隙,细藤缝中的确有殷红的血迹存在。
“流血的人是坐着的,不是枪伤,而是用的刀,受伤的部位应该在腰部。”袁克佑半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似乎整个案发当时,他就在现场。
方城轻轻地点了点头,袁克佑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一点他从不怀疑,在满洲那十多年,袁克佑作为整个警察系统最优异的警官,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无论是针对间谍的案子,还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老袁都完成得很出色。
袁克佑的专业程度有多高,方城很清楚,但是他现在亟需搞清楚的是,受伤的人是不是胡为东,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老胡被捕,甚至牺牲的心里准备,但还是无法接受,只要没见着胡为东的人或者尸体,方城心里总还是怀着一丝的希望。
袁克佑看了看方城,终于说了令方城无法接受的话:“老方,我们要赶紧转移,估计老胡凶多吉少。”
方城抬起头,眼神很复杂,看着袁克佑,说:“老袁,你说还有谁会知道老胡藏在这里?”
袁克佑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这就说不清楚了,现在我们甚至都不能确定老胡是生是死,甚至都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老胡,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赶紧离开这里,说不定敌人已经在暗处安插了密谈,就等我们上钩。”
是的,袁克佑说得没错,敌人不是傻子,既然胡为东藏在这里,就一定有人前来与他接头,无论与他接头的人是谁,肯定是共产党无疑,大鱼小鱼无所谓,只要是条鱼就行。
更何况,方城和袁克佑这种级别的鱼,实在是太大了。
方城从衣兜里掏出手枪,警觉地看了看紧闭的门口,又探出身去,扫视了一下自己刚刚跳进来窗户外面的小巷,是时候撤离了。
方城回过头来,刚要示意袁克佑跳窗,突然,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呆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言四海这座小院破旧的木门。
袁克佑警觉地顺着方城惊恐的目光看过去,在那紧闭的木门下方,有一朵干枯的白茶花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她终于还是回来了。”方城喃喃地说道。
“谁?”袁克佑疑惑地问道。
“秋月枫。老胡被她带走了。”方城小心翼翼地双手握着枪,向院门走过去,身后跟着袁克佑,一只手握着枪,双眼却警觉地注视着四周。
方城走到门口,先是轻轻地贴着木门听了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然后缓缓地蹲下来,用手捡起那朵已经干瘪的白茶花。
袁克佑没有说话,侧身站在门后,手把枪举起来,随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既然方城说秋月枫回到了上海,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朵花是她故意留给我们的。”方城把手枪放进衣兜里,拍了拍袁克佑的肩膀,示意他回到了言四海的卧室里。
两人回到房间里,那滩血逐渐变得暗红。
“秋月枫这么做会有什么目的?”袁克佑对着方城手中的那朵干枯的白茶花努了努嘴。
“她是在向我们示威,想告诉我们,她回来了,她极有可能知道你也到了上海,当然更确定我也在上海,这朵花,是我去年送给她的。”方城淡淡地说道。
现在反而不用急了,既然秋月枫给自己留下了“信物”,至少表明她不会要方城的命,也就不会在这里设下什么埋伏。
只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方城对着这朵白茶花左右看了看,怎么也想不明白。
“抓捕了老胡,留下了这个,你老婆到底是什么意思?”袁克佑似乎有些存心想和方城开玩笑。
“你是当年满洲最大的特务,也是最奸诈的特务,如果是你,抓了人,还给对方留下信儿,你这么干,要达到什么目的?”方城语气里带着调侃的挖苦,反问袁克佑。
袁克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想了想,说道:“如果按照我们过去的做法,这种方式,只有一个目的,告诉对方人在我这里,如果想解决问题,来找我。”
方城听袁克佑一说,心里顿时明白了,他喃喃地说道:“老胡没有死,他在秋月枫手里,秋月枫想见我们。”
袁克佑听方城说完,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唱得哪一出,军统特务要见共产党情报人员,还用这种方式?
方城看着袁克佑惊讶的表情,笑了笑,说:“秋月枫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神秘得多,她到底有多深,我自己都不清楚,她控制了老胡,这是她的本钱,也就是逼我们出来与她见面。”
“这说不通啊,既然要逼我们出来,她完全可以就在这里等我们,为何要留下这么个玩意儿,跟你打哑谜?”袁克佑多年的警察经验告诉他,方城的解释存在逻辑上的问题。
“也许,也许是她私下想约我们见一面。”方城皱了皱眉头,缓缓地说道。
这就说得通了,秋月枫似乎不想用这种敌对的方式与方城见面,如果真是如方城所说,那么秋月枫又暴露了一个更大的信息——随秋月枫到上海的,还有更重要的人物。
“她会在哪里等你?”袁克佑随口问道。
方城轻轻地闻了闻已经干枯的白茶花,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说:“她就在我家里等我,不,应该是在等我们。”
“我们?”袁克佑有些疑惑,秋月枫怎么会想到见自己?
“是,我在上海,你也到了上海,我们必定是要见面的,你的身份早已暴露;她去了东北,你也去了东北,东北的事情她交代不了,而你却是她交差的关键。”方城若有所思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