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最高明的阴谋让所有人看不清真相，置身事外才算高手
聚财仓里，关候亭、王美兰和她身后的段六指都听到了那声沉闷的爆炸声，关候亭脸上露出微笑，说道：“贺之荣把船炸了，周悦山不好交差啰。”
王美兰问道：“既然长利号已经被炸，许常山又带着东西跑了，我们又怎么向叶局长交差？”
关候亭转过身来，看着王美兰，眼神里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对我们中统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就是最大的成功，现在的局面是共党没有捞到任何好处，戴笠又损失了一船的黄金，许常山手里的东西并没有直接落入他的手里。他们都受到了打击，这还不算成功吗”
王美兰疑惑地看着关候亭，说道：“我们的任务不是要找到许常山手里的文件吗？怎么给叶局长复命呢？”
“文件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份文件最好不要经我们的手，老头子才会相信，戴笠树大根深，经营多年，也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方城告诉我们许常山逃了，我为何没有安排人去追，他要逃亡的地方，要投奔的人才是文件递给老头的最佳渠道。只要达到我们的目的，即使是和共党合作又有何不可？”关候亭说得轻描淡写，他身后的王美兰和段六指却听得面露疑色。
“关署长就这么相信方城所说的？他会不会也告诉周悦山呢？”王美兰身后的段六指站了步上前问道。
关候亭偏过头，默默地看了一眼段六指，说：“共产党不是傻子，即使方城告诉了周悦山，现在也来不及去追赶许常山了，更何况，只要杀了一个人，军统自然不会相信方城所说的。”
“杀谁？”段六指疑惑地问道。
关候亭颇有深意地看了段六指一眼，缓缓地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现在去码头，长利号虽然被炸了，人还是要接回来的。”
关候亭带着王美兰和段六指走出了聚财仓，他心里其实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何贺之荣行动之前没有给他回电报，至少应该汇报一下长利号沉没的具体地点，那可是一船的黄金啊。
这么大的爆炸声，关候亭能听到，周悦山他们也能听到，当然，上海当地的驻军肯定也能听到，说不定上海警备司令部已经协调海军调动军舰前去调查，这件事情包不住了。中统想要独吞这船黄金唯一的办法在童白松身上，他有美国人的背景，只有通过他抱住美国人的大腿，掩盖事实真相，等风头过去，再做秘密打捞工作。
童白松会答应吗？他可是杜宇生的妹夫，关候亭脑子里冒了一个问号。
钱，只有钱能搞定童白松，关候亭似乎找到了解决之道。
方城远远地看着周悦山他们一行人站在岸边，并没有上前，而且转身走过两条小巷， 走进了胡为东的杂物铺，他警觉地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胡为东还是悠闲地躺在那把竹椅上，见着方城进来了，假装缓缓地坐起来，看了看门外，问道：“有什么情况么？老方。”
方城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说道：“老板，给我来包火柴。”
胡为东站起身来，从货架上给方城拿了一盒火柴递给他。方城点上香烟，轻轻地对胡为东说道：“安排我们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临时静默，最近一段时间不要有任何的活动，长利号被炸了，警察局和军统的人肯定会进行大搜捕，同志们注意安全。”
“是我们的人干的？”胡为东满眼的疑惑，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有等船上的人到岸了才知道，你安排最可靠的同志在暗中跟着我，估计没多久会有一场恶战，一定要保护一位从东北来的同志，他应该还活着。”方城抽了一口烟，说话的语气有些紧张。
是的，老林的生死至今不明，方城心里很为他担心，这么大的爆炸力度，船上又有几人能活着离开呢。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叫老林的同志？”胡为东问道。
方城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胡为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我长期隐藏在十六铺码头，三教九流见得多了，这个地界来了个什么生人，我比谁都清楚。老林刚来十六铺码头第一天，我就注意了，他一直在给段六指干活儿，后来上了长利号当了水手。”
“你怎么知道他是东北的？”方城眼里有些不解。
“我不但知道老林是东北人，而且还知道他在东北军阀的军队里干过。”胡为东继续说道。
方城不由得惊住了，老林这种隐秘的身份都被胡为东看了出来？他立即问道：“何以见得？”
“你没有发现老林走路的姿势、步伐带有军人的影子吗？”胡为东说道。
方城明白胡为东说的话，老林给孙烈臣做了那么多年的侍卫，行事作风深深地刻上了军人的烙印，只要是个内行的人就一定能够注意到这一个细节，只是为何胡为东就看清楚了老林来自东北呢。
胡为东看到方城眼里还有疑惑，继续说道：“内行的人都能看出老林曾经是个军人，可是军人也有不同，东北军阀的军队训练大多源自日本，而中央军的训练大多来自苏联或者德国，他们在行进操练中略有不同。恰巧，老李不自觉显露出来的行走方式带着日式训练的风格，我就猜想他来自东北军阀队伍。”
方城不由得对面前的胡为东重新打量了起来，想不到这位同志还具有如此本事，观察得如此细致，他作为上海地下党的负责人还是有原因的。
“老林也到我这店里来过，和你一样，买了一包火柴，就那一句话，哈尔滨口音。”胡为东说道，“我对他有印象，一会儿我就关了店，前去码头接应老林。”
方城默默地看了看胡为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杂货铺，是时候去面对关候亭了。
方城走出杂货铺，丢掉手里的烟头，想了想，转身走进一条巷，他知道关候亭一定会从这条巷子过来，只有这条巷子才是聚财仓到码头最近的路，也是最为隐秘的路。
要在文重月赶到之前，搞定关候亭。
方城走了几分钟，在一个昏暗的路灯下面站定，靠着路灯电杆看着不远处的巷子转角，转角处慢慢地出现了三个人的影子，他们来了，方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关候亭、王美兰和段六指刚走过转角，立即停了下来，他们都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方城。
关候亭左右打量了一下，没有人，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方城向他挥了挥手，慢慢地走了过去，身后跟着王美兰和段六指。
“方副厅长，你这是……？”关候亭一脸笑容地看着方城问道。
“关署长，我说过了，我们的交易继续进行，你应该知道了，长利号已经被炸了，到不了岸，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方城淡定地说道。
“对我们来说是个不错的结局，对你们共产党来说，却一定吧？”关候亭还是一脸的微笑，其实他的内心却有些不解，为何方城在这个地方等自己，长利号沉入大海，共党什么都没捞着，为何方城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他们一定有更深的阴谋。
“是，一船的黄金掉海里了，我们得不着，军统也得不着，一切的算计都在关署长掌控之中。”方城说道，“可是，这场事故总是要有人来背锅的。最难受的不是我们，而是周悦山。关署长就没考虑如何从这场事故中脱身？”
“共党份子炸了美国人的船，关我们什么事？我脱什么身？”关候亭神色不变，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但是他清楚，自己曾经给贺之荣发过炸船的电报，这是他唯一可以牵扯上这场沉船事故的把柄，可是谁又知道呢？
“你们什么事儿都往共产党身上推，共产党的神通有那么大？”方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船沉了，事情要捂不住了。估计现在上海警备司令部已经出动，甚至海军也派遣军舰前往事发地点进行调查，上海军方一旦介入，真相总是会水落石出的，万一他们调查点别的出来呢？”
关候亭愣了一下，方城说得有道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上海不是戴笠的后花园，更不是中统的法外之地，作为中国最为富裕、繁华的城市，上海可是老头子的心头肉，也是他的龙兴之地，自然也是老头子最为重视的地方。
无论是军统还是中统，他们都可以在上海布置自己的势力，但是上海军方却水泼不进，他们也没有那个胆量去渗透上海军方，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军方的介入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一旦插了手，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关候亭有些后悔给贺之荣发了那封电报了，草率，太过草率，到头来别说私吞那船黄金，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还是个未知数。
方城见关候亭没有说话，给他递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两人满怀心思各自点上，沉默片刻，关候亭开口了：“方老弟怎么看？”
关候亭动摇了，方城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局面对于关候亭来说其实相当的不利，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各方势力当作替死鬼推出水面，是时候给他助把力了。
方城吸了一口烟，缓缓地说道：“关署长，当初你要和我做交易，用一船的黄金来换许常山和言四海手里的东西，现在黄金沉入大海，东西又被许常山带走了，我们双方手里都没有了筹码，看来这个交易做不成了。”
关候亭没有说话，他心里考虑得更多的是那封指示贺之荣炸船的电报，它可千万不要落入军统手中，如果贺之荣要是在这场爆炸中被炸死就完美了。
方城见着关候亭脸上有些不自然，他的心已经乱了。
方城继续对关候亭说：“我已经告诉了你，许常山手里的东西迟早会出现在叶局长的桌上，你现在就可以向叶局长汇报许常山投奔丁默村的情况，丁默村现在被政府捏得死死的，他拿上那份东西既不敢交给戴笠，也不想交给老头子，他想靠那份东西保命。”
“丁默村的命不值钱，谁都想杀了那个大汉奸，许常山给他的东西不是什么保命符，而是催命鬼，只要关署长将实情告知叶局长，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借丁默村的手里来实现中统的目的。”方城说得已经足够的明白了。
许常山手里的那些文件不过是几张纸而已，落在外人手中，无非用来擦屁股，落入戴笠手中，那就是一团灰烬，放在蒋委员长案头，那就是很多的人头落地，就看如何用了。
关候亭缓过神来，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方城要给他说这些。
方城看出了关候亭的犹豫，继续说道：“关署长，以前给你说过了，那些东西不经你的手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有丁默村的手给你们递上去，这是最好的渠道，也是高明的选择，你们叶局长更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局，关署长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方城没有说得更直白，他知道关候亭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最高明的阴谋一定是做得天衣无缝，阴谋的实施者一定要做到置身事外，这不只是为了全身而退，而是为了让阴谋更有隐蔽性，让敌人更容易上当。
关候亭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突然从衣兜掏出枪来，对准了方城的头，说道：“你算漏了一个细节，有一个人必须是要死的。”
方城盯着关候亭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是的，那个人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