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鱼与熊掌
林中,插在地上的香,正在徐徐燃烧。
与此同时,有关任齐霄与元文修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孟老三脑海中不断浮现。
一边是被他奉为兄长的元文修,一边是宛如自己弟弟的任齐霄,这两个对于他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元文修的出现,让他明白了许多人世间的事理,像一盏明灯,点亮了他前进的方向。
而任齐霄虽然是半路杀出,但任齐霄的特殊,使任齐霄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有着很特别的一个位置;
而且这段时间,两人经过几次生死的考验,两人的感情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说是亲如手足也不为过。
直到这时,孟老三才猛然的意识到,任齐霄在他心中的重量,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与元文修同等的分量。
两人在孟老三的心里,宛如手心手背的肉,要他在两人之中做出选择,这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抉择已然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不得不直面。
“慢一点、你他摸慢一点啊!”
孟老三焦虑的望着草地上一点点燃烧殆尽的香,他多渴望这炷香可以一直燃烧下去,这样他就不用做出任何的选择。
可他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感觉这炷香被人做了手脚一样,燃烧的速度是寻常的数倍。
眼看着香就要燃烧殆尽,但孟老三却依旧没有做出抉择。
这时,黑衣人提醒孟老三,道:“香已经快烧完了,你有决定了吗!”
闻言,依旧没有决定的孟老三,不由大吼道:“你这让我怎么选啊?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只好杀了他了。”黑衣人说着,目光逐渐冰冷,轻轻扭转着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在任齐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看到这一幕,孟老三着急无比,赶忙大叫道:“等等!”
黑衣人手中的刀稍微一顿,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孟老三死死望着任齐霄脖子上的血痕,心中饱受着煎熬,可依旧做不出抉择。
“我最后再给你三个数。”黑衣人说着,接着数道:“三!”
“二!”
黑衣人不紧不慢的数着,眼看着就要数到“一”的时候,孟老三忽然做出了抉择。
“齐霄你放心,我老三很快就会下来陪你的。”
孟老三歉意的望了任齐霄一眼,而后决然的朝黑衣人喊道:“你要杀就杀吧。”
黑衣人闻言,当即举着手中的寒刃,在孟老三的注视中手起刀落,无情的斩向任齐霄。
见到这一幕,不忍看下去的孟老三,痛苦得闭上双眼。
接着,他听到某个东西落地的声音。
但这个声音传来之后,黑衣人又朝着孟老三问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说还是不说?”
孟老三闻言,满怀希冀的睁开双眼。却见到任齐霄被黑衣人踩在脚底,而黑衣人的刀,此时正架在任齐霄的脖子上。
再次面对黑衣人的质问,孟老三子心里反而坦然了许多,直接回复道:“要杀要剐赶紧的,你别告诉我,你连杀个人还要爷爷来教你吧?”
“好吧,你合格了。”黑衣人忽然声音一变,并将刀收了起来。
听到黑衣人真实的声音,孟老三第一时间便听了出来。
他震惊的望着黑衣人,失声惊叫道:“你是大哥的老子?”
孟老三刚认出元宗林,便立马见到一只手,抓着一块带有异常气味的布,直接捂在他的口鼻之上。
当这股特别的气味被孟老三吸入之后,孟老三很快便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
接着孟老三脑袋感觉有些沉重,随后是一阵麻木。最后随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孟老三稍微挣扎了几下之后,便晕了过去。
不久后,相同的位置,被绑在大树上的任齐霄,在闻过黑衣人的瓶子之后,逐渐恢复了意识。
不过,任齐霄并没有第一时间张开眼睛,而是晃动了一下沉重的脑袋,等意识稍微清醒一点后,这才睁开双眼。
“醒了?”
这时,黑衣人经过伪装的声音,传入任齐霄的耳中。
闻言,任齐霄抬头望去,当看清黑衣人之后,立马回想起之前的遭遇,当即软弱无力的问道:“你是戚家人?”
黑衣人笑道:“阁下真是聪明,居然这么快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任齐霄不假思索的说道:“在江都郡敢袭击元家车队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们戚家了吧。”
说完,任齐霄听出黑衣人的声音是经过伪装的,疑惑之间,望向黑衣人的双眼,一时间,心中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双眼睛,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当任齐霄在思索,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黑衣人的这双眼睛时,黑衣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既然阁下已经认出了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抓你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任齐霄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而后转移话题道:“孟老三呢?”
黑衣人回答道:“放心,他现在很好。”
任齐霄神色坚定的说道:“我要见他。”
黑衣人摇着头说道:“现在还不行,除非你把我们想要知道的告诉我。”
任齐霄态度强硬的摇头道:“在我还没有见到孟老三之前,是不会跟你们透露半个字的。”
黑衣人见任齐霄态度坚定,犹豫之下,只好命人将昏迷的孟老三带了上来。
任齐霄见孟老三昏迷不醒,很是担忧的质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被我们迷晕而已。”黑衣人很是平静的回复道。
任齐霄闻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跟黑衣人讨价还价道:“那你放了他吧,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黑衣人坚定的摇着头,拒绝道:“这我可不能答应你,除非你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放人的。”
任齐霄注视着黑衣人的双眼,反问道:“可你不放人,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过河拆桥呢?”
“好问题!”
黑衣人笑了笑,接着道:“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他的命现在掌握在你的手中,他是死是活全看你怎么选择。”
闻言,任齐霄心神一凝,问道:“所以我没有选择是吗?”
黑衣人回答道:“没错,要么以牺牲你和他的生命为代价,成就忠义的美名;要么背叛元家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虽没了忠义之名,但至少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活着。”
“而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只要你们能活着,名利上的东西,都是可以失而复得的。”
说着,黑衣人语气一顿,语气不善的朝任齐霄提醒道:“所以,在做决定之前,可千万要考虑清楚了。”
任齐霄闻言,整个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让他在元文修和孟老三之间做出选择,虽然也很难抉择。但就感情而言,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偏向孟老三这一边的。
虽然当初在元家的时候,要不是元文修力保,任齐霄可能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而且,当日炎宗弟子血洗毒龙寨的时候,要不是元文修让侯靖保护他,他也不会有以后。
可即便如此,在任齐霄认识元文修开始,就认定元文修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一直都是用一种仰望的角度来看元文修,对元文修的了解更是非常有限,更别提私下朋友之间的那种交情。
而孟老三则不一样,虽然一开始孟老三在任齐霄的心中,跟元文修并无二致。但比起元文修,任齐霄跟孟老三的接触更多;
而且经过这一路上的生死考验,在任齐霄的心中,已然将孟老三放在与任齐云同等的地位。
所以在任齐霄的心中,孟老三是一个不可分割的亲人,是那个拼了命保护他的兄长。
对于元文修,任齐霄更多的只有感激,元文修也多半只是欣赏任齐霄而已,彼此都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内心。
但任齐霄也很清楚,他能够活到今天,全是仰仗着他人的帮助,所以他很懂得感恩,更做不到忘恩负义。
虽然鱼与熊掌不可皆得,但一面是重如长兄的孟老三,一面是心中坚守的原则底线,任齐霄是真的两边都想要。
此时,任齐霄就像之前孟老三的感受一样,巴不得舍生取义。
但他也很清楚,黑衣人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做个忘恩负义之徒吗?
任齐霄望着昏迷不醒的孟老三,内心有些摇摆不定。
而这时,黑衣人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一定见过这个人,但到底是在哪里呢?
从孟老三身上难以找到答案,任齐霄便将目光转向了黑衣人身上。
任齐霄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不断回顾他与黑衣人之间的对话。
忽然他想起了一些什么,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于是,任齐霄开口说道:“我记得上次在江都县的时候,你们的人来找我们的时候,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我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对了,那会你在吗?”
黑衣人闻言,心中猛然一动,目光深邃的望着任齐霄,暗想道:这小子,不会是想要套我的话吧?
心念一起,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道精明,随即否认道:“不在!”
任齐霄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你知道那天你们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吗?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是三更还是二更来的?”
说完,任齐霄摆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心里却暗自在疑惑着:怪了,如果他那天不在,那为什么我感觉这双眼睛这么熟悉?难道是我的错觉不成?
不对,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才对?
任齐霄正想着想着,忽然感到脖子处,传来了一阵刺痛。
疑惑之间,任齐霄又下意识的动了动脖子,越动,那股痛楚便越真实,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脖子痛的那处地方,还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
但此时的任齐霄身上又不热,根本就没有汗,加上那股痛楚,他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这脖子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任齐霄对此感到疑惑不解时,黑衣人也在暗中琢磨这任齐霄。
这任齐霄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不然怎么会问这种不搭边的问题?
想着,黑衣人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当即岔开话题道:“阁下莫不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任齐霄面露难色的说道:“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而且我这人有个毛病,一旦对某件事起了好奇心,我就一定要弄清楚才会甘心的。”
嘴上说着,心里接着思索着之前的疑问。
信你才有鬼!
黑衣人闻言,暗自一笑,回答道:“我不知道。”
任齐霄故作吃惊的望着黑衣人,问道:“你们不都是戚家人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时,失去耐心的黑衣人,直接打断道:“阁下还是别兜圈子了,直接说事吧。”
“真是可惜了。”任齐霄表面很可惜的叹了一声,心中却瞬间紧张起来。
思索间,目光有些飘忽的任齐霄,又意外从黑衣人之前插香的地方,看到草叶上遗落的香灰,心中的疑惑再度倍增。
这里荒郊野外的,又怎么会有香灰呢?而且看那模样,明显是刚烧没多久?
不对,现在这里就只有我跟眼前的黑衣人,这香定是黑衣人所烧,而黑衣人烧香,多半是用来计时用的。
而能够被他们用来计时的,除了计算我们醒来的时间之外,就是审问别人,给人增加压力所用。
难道,他们在之前就已经审问三爷?
任齐霄疑惑不解的望着草叶上的香灰,逐渐跟自己脖子上的伤联系到了一起,顿时心中一动。
有了思路的任齐霄接着往下想到:如果他们真的已经问过了三爷,那显然他们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不然他们也不会继续问我。
想到这里,任齐霄顿时感到一阵豁然开朗。
这个黑衣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连声音都经过刻意的伪装,显然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既然对方不敢暴露身份,那要么就是我认识的人,怕被我识破所以才刻意做了伪装。
要么担心得不到想要的讯息,又害怕元家找来暴露了身份,但又不想就这么杀了我们,所以才做了这些伪装。
但黑衣人这双让我感到熟悉的眼睛,显然更可能是我所认识的人。
想到这里,任齐霄将他所认识的人从脑海过一遍之后,最终锁定在元宗林的身上。
霎时间,任齐霄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考验我们的忠诚。
任齐霄心中自信一笑,当即回答道:“我是不会说的。”
“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的朋友吗?”黑衣人有些意外的望着任齐霄。
看到黑衣人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意外,任齐霄不由对自己的猜想,更加的确定。
于是他心中一定,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自然怕,但我相信以三爷的性格,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元家的,而我的命是三爷救的,我自然也不会做那种有违三爷意愿的事情。”
黑衣人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出卖元家呢?”
任齐霄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就凭我对三爷的了解。”
“看来你对你的朋友也不是很了解。”黑衣人说着摇了摇头。
任齐霄见状,假装意外的问道:“难道是我判断错了吗?”
黑衣人沉声解释道:“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可远高于元文修在他心中的分量。”
任齐霄不敢置信的望着黑衣人,摇头道:“这不可能啊?三爷怎么可能会出卖元文修呢?”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黑衣人自信的摇了摇头,而后提示道:“你难道没有感受到脖子上的伤吗?”
任齐霄闻言,假装不知道的扭了扭脖子,而后惊讶道:“你拿我要挟过他?”
黑衣人点头道:“没错,起初他确实死也不愿背叛元文修,但他看到我以你的性命做要挟的时候,他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任齐霄讶然道:“他真的为了我出卖了元文修?”
黑衣人反问道:“难道你脖子上的伤,还能有假不成?”
任齐霄不解的问道:“那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来问我呢?难道是想从我口中验证信息的真实性?”
黑衣人点头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所以我们不妨坦白一点。”
任齐霄故作为难的沉思了一会后,摇头道:“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违背三爷的意愿,而且元文修对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黑衣人语气不善的威胁道:“所以你是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吗?”
任齐霄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是,不然我死后没法跟三爷交代。”
“那我就成全你。”黑衣人说着,把刀斩向孟老三。
虽然任齐霄已经有八成的把握,黑衣人不会真的杀孟老三,但看到这一幕,依旧不忍的别过头去。
“你当真不说?”黑衣人将刀尖停在孟老三的喉前三寸位置。
任齐霄将目光正视着黑衣人,坚定道:“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所以以死谢罪,是我最好的选择。”
黑衣人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而后猛然调转刀锋,将任齐霄身上的绳索斩断。
黑衣人将刀入鞘后,恢复自己原有的声音,朝任齐霄说道:“文修就在山下等你们,你带着孟老三走吧。”
说完,黑衣人不等任齐霄说话,转身离去。
任齐霄闻言,朝离去的黑衣人望了一眼,赶忙背着孟老三朝山下走去。
任齐霄前脚一走,元宗林便站在任齐霄看不到地方,扯下脸上的面纱,神色莫名的注视着任齐霄消失在山间。
这时,一身黑衣的傅青云走了过来,感叹道:“这个任齐霄不简单啊!”
元文修深有同感的说道:“嗯,方才一直在跟我绕圈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傅青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孟老三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个任齐霄确实有点让人摸不准。”
元宗林惆怅道:“所以这个任齐霄才是我真正所担心的地方!”
“但家主另外一个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傅青云说着,望着元文修离开的方向,道:“此事过后,任齐霄和孟老三之间的感情多半会出现裂缝,而且这道裂缝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而他们今后的关系,多半也很难善终。”
元宗林点了点头,道:“上次如果不是因为孟老三,文修也不会这般冲动。所以我也只有这样做,孟老三才不会像之前那样拼死保护任齐霄,而文修也不会因为孟老三而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