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处罚
一众人被顾青轻飘飘的几句话震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晌，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才刚从缚灵索下舒展开的气势又莫名其妙地被压回去了，彼此交换完眼色，都下意识地瞄向顾青。
这回，不是不在意，而是心头悬吊吊的，莫名地有点儿发怵，不敢看。
就一个晃神的功夫，这位面色带笑极好说话的君上就面不改色地定了他们的去向，连三十六域都回不了了！
再掉以轻心，谁知道这位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当然，震惊之后也有很快恢复理智，面上多出了点儿欲言又止为难情绪的，譬如第二十六域的莫松水。
莫大人年纪最大，被周围几人拉拉拽拽，眼神示意后，半推半就地站出来，先扯开嘴角露了个要笑不笑的表情，随后才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朗声开口：“君上息怒，是属下们失了规矩，本该受罚。只是，大家伙儿在各域都有差使，还得给诸位长老们复命，若不回三十六域，只怕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呀？”顾青捋着掌中的树叶，饶有兴致地看了莫松水一眼，似被为难住了一般，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其后大方摆手，“那就不用专门交代了。”
莫松水直接瞪眼，错愕半晌，张着嘴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下意识地瞥向万山，满脸茫然中带着点儿紧急求救的意思。
万山摇着头不停地叹气，冲莫松水无言摊手。
先前就敲打过他们了，跟君上说话，上点儿心！
这可倒好，明明是自己认错求宽恕的，结果扯什么诸位长老，那不是摆明了拿长老压君上吗？
若照着君上先前的性子，或许还能回转一二，但如今，君上她就不是会受人威胁的脾性啊！
这位，可以硬扛硬的主儿，连大长老的话都能面不改色地驳了，还能被三十六域的几个小角色三言两语给威胁了？
莫松水接到万山的回应，被堵得哑口无言，又辨无可辨，胡子花白着，抖了两下，在顾青笑盈盈的注视中颓败了脸色，转头望了眼众人，十分郁闷地叹了口气，一面摆手，一面往后退，明显是不打算当出头鸟了。
年纪最小的周召左看看右看看，瞧了一圈儿，踟蹰两下，留意着顾青的脸色，又悄悄瞄了两眼吕章几人，右手握拳抵到下巴上，咳了两声，伸手过去把莫松水虚扶了一下。
莫松水抬眼看他，不解其意。
周召冲莫松水撩了撩眼皮，眼珠子往前转了转，动了动嘴型。
莫松水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周召胳膊，侧身让他。
周召一步走上前，还没开口，谁知原本就站在前头的杨卫远先抢过了话。
“君上若要处罚，该打该杀，属下等人都认。洗神珠不是寻常人可拿的，属下几人都有自知之明，君上若要折辱大家伙儿，也不必如此绕弯子。此次动手的仅属下一人，与他人无关，君上想要如何处罚，属下一人承担便是。”
杨卫远冷睨着顾青，冷嘲热讽说完话，拱手，作揖，磕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万山龇牙咧嘴一声“哎呀”窜到喉咙口，差点儿吼出声来，被吕章又一脚踢过去，这才吸着气把声音咽回去了，只唉声叹气皱眉无奈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杨卫远，简直想一脚踹过去。
这时候请罪，请什么罪？打量着君上不会动怒罚人吗？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万山身侧，带着面具的宴凌换了个坐的姿势，懒洋洋地靠在顾青先前催生的小树树干上，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顾青训人，余光往闻熠处扫了眼，眼中笑意更深。
顾青张开手掌，任由掌中绿叶随风飘开，收了手指，踱步到杨卫远跟前，垂眸看着额头贴地的人，瞧了两眼，方抬头朝众人轻笑道：“大家伙儿都有自知之明，看来没有自知之明的，反倒是本君了。”
周召张了张口，眼皮下收，目光落在杨卫远背上，听着顾青轻描淡写的语气，直觉要遭，原本打好的腹稿瞬间换了个开场，忙伸手拨开前头挡着的人，站出来，直截了当往地上一跪，恭恭敬敬地冲顾青长揖行礼，极其乖觉地认错。
“君上息怒，是属下们脑子发晕了，不识好歹，去浮云宫看门也好，扫地也罢，但凭君上吩咐，属下等人谨遵上谕，绝不敢再有二话！”
说完又忙朝杨卫远拱手，飞快谢道，“多谢杨将军好意，但我魔族男子向来血性，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没出手，也不该暗中窥探君上，这是大忌，兄弟们也不敢让将军一人领罚。”
莫松水眉毛胡子一起抖动着，原本想伸手点周召，刚伸到一半，瞥见侧前方吕章一脸鄙夷的笑，又颤颤巍巍地瞄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二长老闻熠，突然一下醒悟过来，另一只手赶紧摁住抖动的手指，胳膊肘顺势碰了碰周围几人，顺着周召的话，扑通一声干脆无比地跪到地上，躬身请罪。
“属下失言，请君上责罚。”
其余众人见一个二个同僚们转眼间跪地，心惊气虚之下，顿时更蒙了，手忙脚乱跟着跪了一地，不管心里头有想法还是没想法，反正先跟着行了礼，请了罪再说。
顾青冷眼看着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慢悠悠地笑，半晌未开口。
脑海中一声叹息传来，云叶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都是一群只知道喊打喊杀的粗人，也没什么恶意，洗神珠要紧，要不，先由他们去吧？”
“没有恶意，也经不住被人利用。”顾青心平气和地回了云叶的话，态度却十分明确，“因洗神珠一事，你对魔族众人一直心怀愧疚，凡事不到极处便能容忍，我可以理解，但这不是我的行事方式。”
风消声静，片刻后，云叶苦笑道：“你说得对，阿娘也说过，为君者不该暴虐也不可一味仁慈容忍，是我不该插话。”
顿了下，云叶又低低地叹了一声，“阿熠那儿，进神影境之前，我再同他说说吧，若是晚了……怕来不及。”
顾青在脑海中“嗯”了一声，默然片刻之后，视线再次聚焦到杨卫远背上，顿了下，移目看向众人，极其温和地笑：“既然杨将军愿一力担下此事，本君也不好一下全拂了他的心意，杨将军觉得去浮云宫看门是折辱，本君思量了一下，确实是没顾忌到你们心情与脸面，既如此，就以寻常处罚替了。”
言后再次看向杨卫远，目光往杨卫远左臂上落了下，语气平静地叙述，“将军这只胳膊，以后就瘸着吧。”
话音落下，顾青收回目光，林边微风细拂，杨卫远一只胳膊瞬间化为粉末。
跪倒在地的众人齐齐心颤。
倒不是因为杨卫远一只胳膊没了——在三十六域中拼杀的人，缺胳膊少腿是常事，只要功法不失，再辅以丹药调养，过个十天半月就能长回来了，问题不大。
在众人眼里，少了只胳膊，跟受点儿皮肉伤没什么两样。
让众人一齐心颤的是，浮云宫这位竟然真动手了！
几百年了，除了入主浮云宫前在对垒场上杀人，这位君上可从来没有动手伤过自己族中人！
更让人咋舌的是，这场景，这气息浮动，乾坤界已然大成了呀！
比起催生树木的一时震撼来说，直接消弭人的胳膊才更令人心生寒意。
要知道，树木无魂，可任人催动，但凡能施展乾坤界的，多半都能催生。
但活人不一样啊！
在乾坤界中灭杀活人，那也得动刀子动枪，甭管以草为刃也好，以风为刀也罢，哪怕一招杀灭，那都得“杀”才行呀！
就看了一眼，除了最开始乾坤界展开时的威势，连术法都没施展，竟然直接消了杨卫远一只胳膊，这怎么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这是传说中万年前的大能才能施展的境界！
心颤之后，众人总算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们这位君上，她在秘境中境界也不受压制呀！
这能是神魂受损的迹象？
骗傻子呢！
周召双眼瞪得滚圆，眼睁睁地看着杨卫远胳膊消失，抬手捂住两边脸，手动把惊讶地张大的嘴巴闭上了，僵硬地咽了口唾沫，再看向顾青时，真真切切地多了点儿敬畏，此时此刻的模样，差不多也算是五体投地了。
莫松水扭着腰吸了口气，胡子抖得把眼下地上的灰层都拂走了一半，震惊之外又添了满肚子的自嘲跟赧然。
君上神魂受损那话，那就是放出来引人入瓮的呀！
他们竟然自个儿撞上来了，太丢人了。
难怪吕章一副看傻子似的模样！
骤然少了只胳膊的杨卫远豁然抬头，盯着顾青，脸上表情震惊意外大过痛楚，脑子里似窜了只锣鼓一般，嗡嗡直响。
顾青不紧不慢地走回横木旁，随意坐下，面上依旧噙着笑意，看向尚未回神的杨卫远：“杨将军替大家伙儿受过，少了只胳膊，若是再继续驻守第三十六域，只怕是力有不逮，本君就顺便换个人好了。”
说话间视线慢慢移向被再次震懵的众人，看了一圈儿，最后停留在周召脸上。
周召心头咯噔一下，电石火花间猛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摆手，骇得连话都差点儿说不利索了：“不行！不行！君上恕罪，这个，那个，属下不行，真不行！属下愿去浮云宫看门！求之不得！扫地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