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虚虚实实
在顾青含笑的目光中，澜凤僵着脸再次低头，目光似凝在了脚下，好半晌才涩声问：“你怎么做到的？”
顾青看他一眼，慢悠悠地往前走，没答话。
澜凤瞄着她的背影，迟疑一瞬，脸上神情极其复杂，心头翻来覆去好一阵，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搜肠刮肚组织语言。
“不想叫师父呀？”顾青瞥他一眼，一语点明他心中所想，随后慢悠悠地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想随便收徒弟。”
澜凤心头一哽，还没组织好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盯着顾青的脚跟，脸色涨得通红，闭了嘴，强迫自己压下满腹牢抓的好奇心，一声不吭地继续走。
前方的人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对澜凤此时的模样十分明了，带笑的声音慢悠悠地落下来：“不想叫师父也行，你得拿东西来换。”
穿着鲜红衣袍的少年脚下微滞，下意识抬头瞥了眼更前方的“魔君”——这话那位也说过，他怎么听着有种恍然在面对魔君的感觉？
一刹那的犹疑后，澜凤收回视线，抬头看顾青，语气中带着三分试探七分怀疑：“你想要什么？”
“你？”顾青顿住脚步，回头，上下扫了澜凤一眼，面上虽仍旧带着笑意，但语气却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品评，仿佛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笑过之后极有耐心地教道，“这个称呼可不太合适。”
少年原本就涨红的脸霎时更添了层羞恼，盯顾青一眼，手指捏得咯吱响，又看一眼，浑身似撩着股炎热的气息，差一点儿就沾上顾青的衣袂。
顾青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仿佛根本没察觉到澜凤的恼怒一般，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下到了悬崖下。
崖边茂密的林木下幽光浮动，各种各样奇花异草开始慢慢密集起来。
澜凤咬牙盯着顾青的背影，浑身笼罩的炽热气息似泡沫般绷起，最后越膨越大。
片刻之后，还没把敌人燎成灰烬，自己就先绷不住了，忽地一下泄了气，整个人的气势也陡然矮了下来，垂着脑袋跟在顾青身后，张了张口，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前辈。”
在他身后，原本同星衍宗的弟子说着话的云落仿佛不经意般往前扫了眼，好看的眉眼中顿时多了抹亮光，回头同大师兄陈乡也打了个招呼，三两步往前跳过去，一巴掌拍在尚在自我怄气的澜凤肩膀上。
“你发什么呆呢？”
猛地被拍回了神，少年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似乎突然找到了出口，扭头便瞪向云落，哼着声音，没好气道：“你管呢！离我远点儿！”
就会装腔作势故作天真的小丫头，还不如那两个外门弟子来得干脆！他看见她就烦！
云落满脸的笑意落下去，瞥着嘴角斜看他一眼，眼里的鄙夷展露得明明白白，抱着胳膊，毫不客气地嗤他：“要不是云澹哥特意交代，你以为我想管你呀？一个妖族皇子，竟能轻易中了别人的圈套，还让人逼得强行涅槃。我要是你，九断山我都没脸进！”
原本是激人恼怒的话，但澜凤胸头窜动的气愤却似突然被泼了盆冷水一般，周身的火气也霎时凝滞，随后意外地慢慢消散。
再抬眼时，原本怒气汹汹的目光已转为冷淡，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云落，半个字都没接，果断转身，快步追上了正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崖边花草的顾青，极其干脆地喊了声：“师父。”
顾青冷不丁地瞥见旁边的人影，被那声“师父”喊得有些莫名其妙，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已恢复平静的澜凤，从头到脚慢慢打量了他一圈，余光瞥见不远处气得跺脚的云落，心下有几分明了，好笑道：“改主意了？”
少年僵着脖子没吭声，默然承认。
顾青瞥着他，慢条斯理地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三心二意，机会已经给了，你自己不要，现在嘛，晚了。”
澜凤愕然抬头，惊讶中又带着几分羞愧下的无言以对。
半晌之后，脸色涨红的少年才慢慢敛下眸中惊愕，不怎么有底气地问：“那您想要什么换？”
顾青意外抬眉，满意地看了眼身边少年，语气平淡，仿佛闲话家常一般，不紧不慢地问：“你们凤凰一族的真羽，别人也可以用吧？”
澜凤脑子里轰然作响，再次错愕抬头，直愣愣地盯着顾青看。
她想要凤凰真羽！能在涅槃时护住凤凰神魂不受轮回界牵引的真羽！
“舍不得？”顾青转头，视线再次落在崖边的花草上，似乎也不在意澜凤的回应，声音轻飘飘的，十分悠闲惬意，“给你一刻钟的功夫，好好考虑考虑。你们一族应该出过不少飞升神界的先祖，总能留下一两根真羽的。秘法换秘法，才显得公平。”
公平是公平，但……
须臾的沉默后，澜凤掐着掌心，声音干涩地回：“先祖留下的真羽不在我这儿。”
顾青了然地“嗯”了一声，却并未回头，似乎早料到澜凤会有此一说，脸上不见丝毫恼怒，反而十分善解人意，语气中带着三分遗憾七分宽慰：“那可真是不巧了，你回头再找找别人吧，兴许也有高人能教你化风术。”
澜凤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脸上神情阴晴交替复杂难辨，喉咙也是发堵发涩，盯着顾青看了半天都没蹦出一句话来，只余心中忿忿——难道他们魔族都是这么面不改色挖人心窝的吗？
顾青却没管他心中腹诽，极有兴致地欣赏了一阵花花草草，这才慢悠悠转头，看着澜凤一脸憋闷的模样，笑了笑，随后面露同情，悠悠叹了口气，十分友好地建议：“或者，你问问三殿下，说不定他能帮你？”
澜凤咬着牙，目光复杂地看顾青一眼，果断摇头。
让三哥帮他，那不是再让她们挑拣一回？
“不行啊？”顾青语气有些可惜，顺口问道，“那你自己的真羽呢？涅槃之后应该就不需要了吧？”
澜凤怔了一瞬，再看向顾青的目光就有些意味不明了，语气也带着几分莫名，一字一顿地回她：“凤凰一族，三百岁涅槃成年。而后修至元婴，寿数千岁之前可再次涅槃入化神期。再此后，化神期圆满晋升真神，也须涅槃。三次之后，方可不再用真羽。”
顾青听得点头，脸上神情依旧闲适，仿佛根本不在意澜凤语气里透出的那丝怀疑，反而好奇地打量了一眼依旧是少年模样的澜凤，问道：“那你这样，没到三百岁就涅槃了，是不是不太利于后续修行？”
澜凤原本滞在心头的怀疑被硬生生堵成了哽塞，好半天才气闷地应了声：“是。”
她就是故意揭他短！
一个魔族的大能，怎么可能不知道凤凰一族六界皆知的特性？
念头转至此处，红衣翩飞的少年目光突然凝滞，僵硬着脖子往前头瞟了眼，冷不丁地从心头冒出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来——先前在半空林边上，那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昨夜有传言说魔君闭关时神魂受损记忆有失，若传言是真，魔君不清楚这些倒也合情合理。
但这位真“宴青”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跟魔君一样神魂受损了？
“这样啊，”女子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澜凤的思路，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说出的话却让人更加气闷，“那化风术倒不太适合你，你得先提升境界吧？”
唇红齿白的少年气滞，看顾青一眼，气势微弱地嗯了一声，继续掐掌心。
顾青笑得十分温和，语气悠悠地问：“照你的说法，正常的凤凰是要突破化神期时才二次涅槃。以你现在的修为，到寿数大限的时候，能修到元婴期圆满吗？”
澜凤掌心已掐出深痕，心头已哽了又哽，憋着一口气，抬头，目光忿忿中又带着点儿气弱，盯着顾青，半晌没吭声。
她哪是不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偏偏问话的罪魁祸首依旧是一副悠闲话家常的神情，半点没有自己戳了人家痛处的自觉，了然地哦了一声，转眼看着他，又换了一副理解他的语气，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算了，那化风术你别学了，好好提升修为要紧。毕竟是血脉天赋远高于其他妖族的凤凰，若是连元婴期都修不到，着实有些丢人。”
澜凤憋得胸间一阵抽痛，一股火气从脚底直往脑门上窜，差点儿没忍住一眼瞪回去，最后动作硬生生压在了弦上，眼里没敢生火气，掌心却已不自觉地漫了层真火，撩得他生疼，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用秘术跟你换！”
顾青微微挑眉，讶异又怀疑地看了眼憋闷又不得法的少年，颇有些意外地问：“你还有别的秘术呀？”
澜凤磨牙恨恨，这会儿脑子发涨，连尊称都不用了：“你教不教？”
顾青斜睨他一眼，心平气和地提醒他：“好好说话。”
掌心的真火又往上撩了半截，被气得浑身不得劲的少年忍了又忍，最后在顾青笑眯眯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极其不情愿地改口：“请您赐教！”
顾青打量着少年，和颜悦色地笑：“赐教先不提，先说说你的秘术吧，我总得先评判评判有没有用。”
澜凤一口气呛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体内真火燎得抽痛，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