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君
楼中鸦雀无声。
少年默然良久，起身，朝顾青长揖行礼。
“晚辈受教了。”
一礼之后，方直起身子，自报师门：“晚辈柳睿，星衍宗外门弟子。”
说着又朝身后的女子示意：“这是晚辈师妹赵素。今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赵素紧绷着脸，在柳睿的目光示意下，极其不情愿地跟着搭了搭手。
顾青看着她，脸上并无丝毫被怠慢的窘迫或怒意，只随意抬手。
赵素腰间悬挂的长剑骤然消失不见，再眨眼，便连剑鞘一起落入了顾青掌中。
二人猛然色变。
二楼男子亦是陡然倾身，搭着栏杆紧盯顾青双手。
紫衣小姑娘眨了眨眼，好奇心愈甚，垫着脚尖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
“魔界三十六域，姑娘只怕一域都未去过，却断言魔族生性狡诈，绝无好人，实在是偏颇。姑娘的个人经历我无从得知，亦不好评判，只盼姑娘日后莫要一叶障目。”
顾青持剑，慢慢看了眼，将长剑置于桌上，抬眸，不紧不慢地点评：“练剑之人，当知剑锋所指。心若不明，便不该轻易拔剑。更何况——姑娘的剑锋，偏了。”
言罢也不再管两人，转身往回走。
众人自动散开，目送她上到二楼，集体静默了好一阵，才窸窸窣窣地开始嘀咕。
这是人界，境界压制下，对方竟有在师妹手中隔空夺剑的本事！
剑到了对方掌上，若不是对方有意，他跟师妹竟然一丝察觉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人？
……魔族吗？
少年柳睿盯着桌上的剑，神色复杂，片刻后，伸手，拾起剑，递给了身后的赵素。
赵素紧抿着嘴，负气般一把夺过，往二楼看了一眼，掉头就走。
柳睿同样仰头看了眼楼上，手指握拢成拳，定了定神，快步离开了人群。
楼下众人尚还在震惊回味中，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先转过弯来，声音低弱，不怎么有底气地问：“方才那位，说是姓顾？”
旁边的人愣了一下，想一想，不确定道：“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另有人跟着回过味儿来，听见此话，张了张嘴巴，扭头抓住了尚未退去的说书人，瞪眼问道：“先生，魔君是姓顾吧？”
说书人神色木然，瞟了眼楼上，动作僵硬地点头。
问话的三人集体呆愣。
周围人不明所以，听到一半，闹哄哄地问开了。
“怎么了？”
“什么姓顾？”
“好像又说魔君什么的？”
时高时低的声音中间，率先回过味儿的人咽了口唾沫，拽住说书人的衣服，一下凑到说书人跟前，差点没把脸贴上去，屏着气问：“先生，魔君是男是女啊？”
这话问得明白，周围人都听清楚了，斩钉截铁地帮着回答。
“肯定是男的啊！”
说书人一哽，扯了扯袖子，扯不动，索性闭眼，于哄闹的人群中，慢悠悠地叹道：“非也非也！魔君并非男子，乃女子也。”
“啊！”
这下，一群人彻底哑巴了，瞠目结舌地盯着说书人。
被挤在人群中还未出得去的店小二听得一头雾水，脚下不稳，差点儿栽进断桌子里头，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攀住桌子腿儿，脚下却打滑踢到了地上的醒木，咵地一下木头打了几个转，那桌子腿也受不住力，咯吱摇晃一下，断成两半的桌面直接散架了。
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在偌大的厅堂中显得尤其突兀。
呆滞的众人总算回了点儿神，僵硬地动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想往二楼瞄过去，瞄到一半，又硬生生转回来，轰然而散。
亲娘耶，这莫不是魔君的哪位亲戚？
嗯，多半是同宗！
反正，总不至于是魔君亲至……吧？
不论众人心中作何猜想，总之一联想到魔君，行动便出奇地一致，眨眼之间，大厅已人去楼空。
二楼上，宴凌哗地一声打开折扇，迎着顾青走过去，抬手半遮着两人的脸，挡住众人的视线，笑意悠悠地叹：“属下还以为君上当真不爱热闹。此时才知，那竟只是君上敷衍之词！”
“有些事情，太过寻根究底，不好。”顾青面色平静地斜看他一眼，抬手拂开扇子，眼神示意他，“将军站得太近了。”
宴凌唇角微勾，眸光潋滟，迎着顾青的视线，不退反进，低头凑近顾青耳边，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微光，声音靡靡：“君上让属下戴这面具，莫不是不想让他人看见？”
“确认不想让人看见。”顾青岿然不动，手指隔开宴凌的脸，对宴凌有意无意的言语暗示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感兴趣。
“宴凌。”闻熠从后走过来，神色淡然地看向宴凌，声音却有些冷，“你越矩了。”
宴凌回眸，轻寥寥地看了闻熠一眼，笑得极其恣意：“属下只是听君上故事说得极好，绝妙之处比那说书先生更甚，一时好奇，多问几句罢了。二长老未免过于严苛了。”
闻熠手里的玉笛骤然落下，定定地盯着他。
宴大将军却仿若无觉，依旧我行我素地站在顾青身边，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半点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这两人……
顾青忍住了扶额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开口：“万山呢？”
“这儿这儿这儿！”话音刚落，万大人宽厚的身影便从楼梯口挤了出来，嘿嘿笑着地上前来，无形中破开了几人之间的结界，也不敢看风云暗动的另外两人，直接到顾青面前站定，挤出满脸笑容，“主上，客栈已安排妥当，就在对面，属下特来请您示下。”
顾青点着头嗯了一声，并未立时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对面——先前的男子跟紫衣小姑娘已迎面走了过来。
“姑娘方才所讲的故事实在是精彩，令人动容。”男子主动开口，脸上笑意和善，客气地行礼，“在下云澹，这是舍妹云落。”
说完又朝宴凌与闻熠拱了拱手，示好之意十分明显。
紫衣小姑娘跟在一旁，满脸好奇，跟着男子的介绍，朝顾青露了个大大的笑脸。
宴凌把玩着扇子，百无聊赖地瞥了眼两人，听到“姑娘”二字时，原本张扬的笑意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闻熠倒并没什么反应，一切听顾青的安排。
万山则自动往后退了半步，主动减少存在感，只是低头之时，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对面矗立的花木。
“云？”顾青若有所思，随后轻声笑道，“星衍宗宗主云晖那个云？”
小姑娘云落霎时瞪圆了眼睛。
云澹却仿佛早有所料一般，含笑未答。
两相沉默时，小姑娘云落张了张口，好奇心很快胜过了讶异，声音清脆地问：“姐姐刚才说的故事，是真的嘛？”
小姑娘仰头看着顾青，面容稚嫩却难掩妍丽，此刻充满了好奇，一双眼眸明亮透彻，让人心生好感。
“佛曰，不可说。”顾青笑着摇头。
“佛？什么佛？”云落眨了下眼睛，满脑子疑惑，眼巴巴地望着顾青。
也对，这方世界没什么佛，佛主来自她的世界。
顾青反应过来，一时失笑，逗她：“舍身渡人，是为佛。”
云落半信半疑，不确定地问：“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顾青认真想了想，摇头笑，“我也不确定。”
云落“哦”了一声，随后又笑眯眯地问：“姐姐也是要去九断山吗？”
顾青笑而不语。
云落却自顾自地默认了，热情邀请：“我跟云澹哥也要去九断山，不如姐姐与我们一道吧？”
“云落。”云澹出声，责备地看了眼小姑娘，声音却并怎么严厉，朝顾青几人笑着解释，“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贸然提议，还请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顾青缓缓看了眼天真无邪满眼期盼的小姑娘，意有所指地笑，“兴许九断山还能再见。”
说罢同两人告辞，转身而去。
随同的几人也相继下了楼。
看着四人转出酒楼门口，云落脸上的热情肉眼可见地褪了下来，天真无邪少了些，好奇心却还在，鼓着嘴巴嗯了一声，往后倒在栏杆上，一下一下踢着脚，不解地问云澹：“那位姐姐，脾气这么好，不会真的是魔君吧？”
云澹沉吟，目光看向对面。
高大的花木旁，黑色的人影慢慢显现，身形诡谲，一步便跨到了两人面前，朝云澹躬身行礼。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