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界
“君上似乎有些意外？”宴凌靠在廊上，红衣在微风中飘拂，随意而闲适。
顾青点头，同样是随意的语气：“本君出关后记忆缺失，并不记得此物有何禁忌。”
“此物有隔绝神魂之效。”宴凌笑着解释了一句，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指，隆起的陵墓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牵扯，黑液开始流淌，光晕浮动，缓缓洞开了一扇墓门，“生魂若困其中，永世不得出。”
“生魂？”顾青盯着打开的墓门，蹙眉。
玩得起兴的人闻言意味深长地瞥了顾青一眼，随后蓦然收手。
洞开的墓门瞬间阖上，流动的光晕戛然消失，陵墓样的物体便如同先前的面具一般，死气沉沉，毫无特色，幽黑冷硬地矗立着，仿佛原本就在此地。
“死魂入轮回界，自然也用不上它。”靠在廊上的人撑着半边脸，眉间笑意流转，意有所指地解释，“毕竟，一个小小的避魂陵，怎么能挡得住界面之力呢？”
可困生魂，但困不住死魂，或者说不用困……他是看出了什么？
顾青心思清明，目光前移，看着一副懒散闲适的人，冷淡道：“看来宴将军对本君贴身之物了解甚多。”
“在君上眼里，属下竟是这般放荡之人吗？”宴凌叹了口气，目光悠悠地看向顾青，“属下并无窥人私密的癖好，只是君上对属下顾虑颇多，属下总得展现点儿诚意。不曾想，竟让君上误会了。”
言罢，美人面色忧愁，脸上笑意似无奈又似纵容一般，从廊上站起来，随意伸手，指尖轻触陵墓的顶端。
偌大的黑色陵墓好像被触动了机关一般，猛地开始不规则地收缩，转瞬间化成了一张小小的面具，浮在半空中，黝黑暗沉，宛然如初。
顾青伸手去取，对面的人却先她一步将面具捏住了。
宴凌看着她笑：“君上拿它出来，不就是想让属下试戴吗？”
顾青抬眼与他对视，面不改色地否认：“这面具不合适，将军还是另寻一副吧。”
宴凌轻笑一声，顺手将面具取下，放于顾青掌上，眸光漾动，含春带笑地看进顾青眼里，艳丽的容颜映着廊下光晕，直叫人移不开眼。
“君上这是同意属下随同去九断山了？”
“将军如此有心，本君怎好辜负？”顾青收好面具，理了理袖口，再抬眼时，依旧是淡然平静的语气，“还望将军尽心尽力。”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均是温柔恳切友好倾慕的笑意。
“君上放心，属下必肝脑涂地，不负君上所望。”宴凌眸底色丽绚烂，语气恳切，眉间笑意尤其惑人，抬手之间，先前盛放的梅花重新出现在指尖，红艳耀目，幽香迷人，更甚方才。
“此花，便送与君上可好？聊表属下心意。”
栩栩如生的花瓣，如主人般殷红耀人。
“不必。将军留着送别人吧，送本君，浪费了。”
顾青客气一笑，明确拒绝，果断转身。
红梅她是很喜欢，不过，送花的人不正经，她不要！
……
魔界与九断山并不直接相连，要去秘境，须经仙界或人界方可达。
此时，离九断山秘境开启尚还有半月左右。
六长老延阙因有“公职”，光明正大地先带着人去了仙界，由仙界传送阵直接前往。
顾青本来就存了要好好看看各界的想法，是以浮云宫一行人出魔界后便先入人界，拟从人界慢慢游历前往九断山。
相比于万重山的浩渺寂静，人界就显得尤其热闹繁华。
顾青几人一路逛至离九断山最近的人界城镇——通天城，比之他处热闹更甚。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各色杂铺小贩沿街陈列，好玩好看应有尽有，引得路人驻足停观。再往里走，酒楼食肆招摇成片，大小客栈林立，更有不知名的幽巷小楼对外揽客，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临街二楼上，顾青捧着杯茶，靠在窗边，极有兴致地看着外间形形色色的过客，总算找到点儿熟悉的烟火气息。
楼下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说完一个故事，引得围观人群一径叫好。
说书人拱手朝众人道了谢，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啪的一声拍响了醒木，见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方将茶盏搁下，提了提声，放慢语速，娓娓讲述下一段故事。
“既说了仙界，咱们今日就再说说魔界！”
“快说快说！”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起来。
底下的哄闹声清晰地传到二楼，顾青收回看往窗外的目光，捧着茶杯走到厢房门外，倚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听故事。
“既说魔界，便不得不说魔君！”说书人手势一摆，大有侃侃而谈之势，“话说现任魔君，乃四百年前横空出世，无人知其根底，只晓得自顾姓家族而出，父母不详，名字不详，生辰亦不详，宛如仙人从天而降，一身修为无人能及，以一己之力战三十六域，魔界震动！”
说书人声音高低起落，顿挫有秩，几句话便拉住了众人心神，说到此处，声音陡然拔高，一声惊叹后，略作停顿。
看客中有人发出疑问。
“这魔君怎么能叫仙人从天而降？该叫天魔才是！”
不等说书人开口，便有其他群众出声回了。
“哎呀，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对对对，称呼不重要。这魔君确实厉害，竟能以一己之力战魔界三十六域！据说魔界三十六域的域主跟守将可有半数元婴期，连化神期也有好几个！那魔君才多大年纪啊？怎么修为如此强悍？”
也有人心思清明，保有不同意见。
“不过是个故事而已，哪儿有这么玄乎……”
议论未毕，醒木一拍，众人静声。
只听说书人继续道：“时值魔族大长老延崆闭生死关，历百年未成道，群魔无人镇压，骚乱渐生，魔界三十六域民怨沸腾，冤孽滋起，人界亦被祸连。”
话到此处，说书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声色凄惶，道不尽的动乱心酸皆在这一声叹息中，令闻者无不动容。
楼中鸦雀无声，众人却仿佛亲历了数百年前凄风飘飘，家败亲散，满目苍凉，血色骇人的仓惶景象。
正感同身受时，只听说书人再次拍响醒木，突然提声，形容振奋：“彼时，魔君携一人族少年，自三十六域而起，挥手斩群魔，历十数年战至万重山。此后，少年独上逐云峰，以诡秘之法灭杀二长老向天。诸峰震荡，群起而攻之，困少年于逐云峰。此战历时三日，传闻人族少年手执玉笛，血染半山，以绝尘之势退杀诸峰长老。自此，魔界逐云峰易主，群魔慑伏！”
顾青捧着茶杯的手蓦然顿住，眼里亦多了丝惊异，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站在旁边的闻熠。
魔界二长老竟然是人族？
说书人口中退杀诸峰长老的人族少年此刻笑意徐徐，一身青衣，翩翩如玉，如清风明月般，正温柔地回看顾青。
“几百年前的旧事，不值一提，想来君上也不记得了。”
顾青看着他，指尖捏着茶杯转了半圈，随后轻扬眉稍，朝他笑：“退杀诸峰长老？”
声音里带着三分好奇七分佩服。
“半条命换的。”闻熠眼里笑意不减，声音很轻，多了几分往事感怀，“事后君上还斥我不该胆大妄行。逐云峰一战，君上本欲亲自前往的。”
这样啊，顾青微微叹了口气，也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原来二长老真是魔君心腹啊。
多年浴血奋战并肩前行的情谊，以命相陪的伙伴，同生共死的战友！
他看她的目光那么温柔……
那是在看魔君，看自己至亲之人，或许是同伴，也或许真的是……爱人？
可他知不知道……魔君，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是她占了魔君的身体！
她给不了他回应，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