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实力
延崆沉眸看着顾青，默了片刻，收回目光，转向大殿众人。
“此次九断山开启，延阙护法，本座入境寻觅洗神珠，可有异议？”
声音冷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大殿之中一片静默。
顾青眉梢微扬。
据说现任魔君登位前，大长老延崆把控魔界近万年。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把控的！
独断专横，说一不二？
这就是凭实力碾压呀，根本没什么谋略纵横。
殿中一片静默，众长老无人提出异议，二长老闻熠此刻也并未出声，只静静地看着顾青。
既然要去九断山，她自然也不可能寄希望于其他人身上。
顾青从椅背上坐起来，平静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我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聚上殿中高台，神色各异。
大长老延崆冷目盯着顾青。
“君上可知，此行对魔族至关重要？”
“自然知晓。”顾青面色从容地点头，声音平稳，“大长老若去九断山，万重山无人坐镇，魔界只怕不会太平——昨日飞遁而去的程岳山不就看出了蹊跷？”
殿下众目相对，都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决意已定不容更改的意味。
懒靠在椅背上的姜媚面上多了一丝不耐，环视众人一圈，冷笑道：“君上这是把我们几个都当废物呢。”
顾青转眼看过去，脸上笑意清浅，不紧不慢地建议：“九长老不服气，不如就地展示一番如何御敌——就以大长老为对手，如何？”
姜媚眼里骤然掀起一股怒意，转瞬间却又沉了下去，语气悠悠地笑：“我自然不如师父，但这不是还有君上吗？怎么，君上对自己也如此没信心？”
诸峰长老屏气凝神，有意无意地不自觉看向顾青。
顾青抬手撑着脑袋，风光霁月般笑道：“原来九长老竟不知道，本君昨日出关时便神魂受损，实力已大不如前。”
竟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实力受损？
各峰长老直接呆愣当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惟大长老延崆不为所动，二长老闻熠眼里则多了几分出乎意料的感慨。
姜媚手指捏着扶手微微用力，面上却覆着不以为意的笑意，嘴角轻勾，反问:“既如此，君上又有何凭侍敢入九断山呢？”
针锋相对之意已十分明显。
主位上的人平静以对：“九断山并不单凭实力境界论高低，本君自认尚可一去。九长老若是不放心，大可一同前往。”
“君上这般——”姜媚眼波流转，再次看了众人一圈，掸了掸手指，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笑，“以势相压，自然怎么说都有道理，谁让您坐了魔君之位呢！”
顾青撤开手，端端正正地坐起来，目光睥睨而下，声音缓缓：“那不然，我与九长老换一下位置？”
群峰静寂，众人的呼吸齐齐漏了一拍。
九长老姜媚被顾青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顾青淡然敛目，点到为止，并不多花心思与别人作口角之争，视线重新落在延崆身上，继续先前尚未说完的话：“大长老以为如何？”
延崆面色未动，眸底一如昨日，沉黑深邃。
“君上可有万全把握？”
把握？这东西她可没有！
顾青端起茶杯，笑得极其坦然：“大长老可有万全把握？”
她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殿内静悄悄的，只余风声与外间云端远处的鸟啼声交相呼应。
无言的沉寂中，仿佛过了许久，延崆从次座上站起来，挥袖转身，透出的手掌连骨节都泛着寒气，留下一句冷冰冰的结语。
“那便如君上所愿。”
姜媚随后起身，眼色不善地看了眼顾青，扭头便走，轻纱翻飞间，桌椅旁完好的茶杯无端端化成了齑粉。
其余几位长老见状也陆续行礼退出，最后只剩闻熠立于殿前。
这场匆匆而来的聚会，宛如儿戏一般，除了顾青与大长老延崆正面交锋，中间夹杂了九长老的几句醋语之外，各峰长老竟是连句话都没说。
顾青意犹未尽地站起来，看向闻熠，好奇道：“浮云宫议事都是这般？”
闻熠慢慢把玩着手中的玉笛，眸中笑意潋滟，显是心情极好，摇着头叹气：“不管是姜媚还是延崆，这是第一次，君上竟当众下了他们的脸，大家都十分意外。”
看她跟延崆对上，这位二长老算是顺心如意了。
顾青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嘴角，移开目光，一边抬步往殿后走，一边朝闻熠摆手：“二长老也请回吧，让我清静清静。”
闻熠看着她的背影，拇指轻抚玉笛，慢慢收回脚步，无声无息地笑。
出了浮云宫老远，快到半山腰上，一脸花白胡子的三长老黄苍平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急忙喊住前方即将离去的八长老盛破天。
“破天且慢！”
八长老盛破天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不怎么合身，脸上蓄着胡渣，乍一见像个四处行走形迹邋遢的浪子，但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仔细看去，眸中还藏着利剑般的锋芒。
站定脚步，等黄苍平走进了，盛破天方抬眉问：“老爷子有何事要指教？”
“指教什么指教！”黄苍平斜了他一眼，朝他招了招手，神识外放，谨慎地探了一圈，方拧着眉头跟盛破天嘀咕，“你说，君上……是不是真的神魂受损了？”
盛破天摸了摸有些扎手的下巴：“不好说。”
“你怎么看？”黄苍平凑上来，神情严肃。
盛破天沉吟良久，不答反问：“大长老的境界老爷子你可看得出来？”
黄苍平猛地吸了口气，眉头拧得更深，点着盛破天，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句话来：“你是说，君上——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盛破天摸着下巴笑起来，朝黄苍平眨眼，“返璞归真，宛若凡人，老爷子可做得到？”
黄苍平扯着胡子，浑浊的眼里划过一道亮光，舒展眉头，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十分忧心地叹了口气。
魔君登位几百年以来，对九长老姜媚的挑衅向来是置之不理或一笑而过，从未像今日这般……强硬。
对，强硬！他们魔族的君上，就该这般强硬才对！
三长老顿觉眼前豁然亮堂了，可紧随而来的，又有点儿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担忧的迟疑。
这么看来，君上与大长老延崆，怕是早晚要对上呀！
这……如何是好？
难不成，干看着？
此刻，望云峰中，九长老姜媚满目清冷，脚尖踩过半山崖上耸立的巨石，怒意滔滔地恨道：“欺人太甚！”
随着这声愤慨，巨石轰然碎裂，石块哗啦啦地朝崖下滚落而去。
大长老延崆转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姜媚一眼。
姜媚满腹的怒意被看得一滞，原本的傲气愤慨在延崆冷厉的视线下溃然而散，手指拢在袖中紧握成拳，欲言又止地喊了声：“师父……”
延崆看了她良久，才凌声斥道：“不知轻重！”
“我……”姜媚眼里泛着红意，咬着唇，原本魅惑妖娆的脸上此刻却尽是委屈幽怨，甚是惹人怜。
延崆眼里的冰寒并未散开，目光如寒刀一般，割人心脉，把姜媚的辩解直接堵在了喉咙口，不自觉地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延阙见状，自然而然地接了话头，请示道：“老祖，洗神珠事关重大，您若不去，君上只怕未必能成事。”
延崆并未答话，转身走进望云峰。
主殿大门洞开的一瞬间，大长老沉冷的声音传进两人耳里：“她不会拎不清轻重。”
且不论离去的长老们心中如何盘算，顾青此刻心情倒还不错，从浮云宫正殿踏转入殿后的小花园中，看着园中繁盛的花木，享受般吸了口气。
花园三面环墙，另一面直接建在崖边，毫无阻隔，站在花圃边缘一眼望出去，足见天地旷远，让人心生豪迈之感。
耳边是清风拂过的声音，鼻尖漂浮着花园里各色植物的幽香，不远处的山峰上白鹤绕云而飞，一切景致都让顾青不自觉地驻足欣赏。
如此美景，倒挺适合修行悟道。
望着远处浮云缭绕的山间，顾青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的声音渐渐明晰，微风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撩起发丝，慢慢缠绕。远处鸟儿的轻啼或高或低地传来，似乎带着喜悦。
空气里泥土的气息、花草的芬芳、云端雨雾的水气四下弥漫。
阳光在手掌指尖跳动，温温的，带着些麻痒。
顾青仿佛看见了五彩的光澜，如玉如缎的气息围绕她缓缓流淌，再然后，慢慢散开，细风扑面而来。
清风，雨粒，浮云，野鹤，遮天蔽日的繁茂枝丫，林中奔跑的巨鹿野兽，山涧流淌的小溪……
她看见了园圃中恣意绽放的花，山巅明媚的阳光，雾气中起伏飘飞的山禽。
她看见了树，看见了层层叠叠的山脉，看见了——整个万重山！
逐云峰中，大长老延崆豁然飞出了大殿，却在离开峰顶前堪堪停了下来。
刚刚那一瞬间的魔气波动——
界？
怎么可能！
自魔主陨落之后，六界之中已万年无人成界！
以己身为引，聚天地万物，自成乾坤，宛然如界，是为功法乾坤界，以区分于天地初分时孕生的六界。
乾坤界内万物随心而动，一花一叶、一滴雨、一粒尘土……万物皆可为利器，其形态变换，全凭主人心意。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不会感觉错的。
是界——已有雏形的乾坤界！
以万重山为境——将魔界一宫九峰悉数笼罩在内，生杀随心！
这么大范围的乾坤界——
是浮云宫！
延崆转目看向浮云宫，眸色冷凌。
魔君顾青！
她竟然已修成了界！
……
与此同时，魔界第十域域外桃林中，躺在藤椅上的男人慢慢拉下覆在面上的轻纱，露出一张艳光四射如女子般的姣好容颜。
美人缓缓而笑，刹那间如繁花耀目，妖娆惑人。
“果然……在万重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