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五岁
按照姑母的安排，及笄礼先行，而后才是我的生辰酒宴。
此刻我在庭后等待，而洛辞已经溜去了她母妃身边，皇帝姑母为主持，在前庭招待，听说及笄礼流程繁杂，规矩颇多，姑母只交代我说在琴乐响后出场。
原本怕时辰会晚，如今却明白为何刚刚念巧姑姑让我们慢些，我实在是等得有些久，却还是不见传号。
“郡主莫急，快了。”念巧姑姑在宫里待得久，她看得出我脸上神情。
我正浅浅应着，却猛地听见琴乐声响起。
是及笄礼传号，是我该登场了。
我提着裙摆向前走去，一旁的婢女替我拉开帘子。
在帘子拉开的那一霎，我看到了满殿的宾客，他们都穿着金玉华服。
他们是这元安最为富贵之人。
姑母在殿中看着我，琴乐未歇，她在等我，今日她为我及笄礼的正宾，要为我簪发。
当我在她身前站定的那一刻，琴乐停了，殿内寂静，未有分毫声响。
姑母先是朝我笑了，而后高声吟颂祝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皇后，元安正宫娘娘为我诵祝辞，她的声音落在这大殿，明日便会落在玉京，落在元安的每一处。
高朋满座，亲眷在场，金玉满目。
接着我看到了，看到姑母她素手轻抬，拔下她头上一支珠钗，轻轻插入我早已准备好的发髻中。
那是一支凤凰珠钗。
而接下来便是跟着司仪安排继续及笄流程，和着那郑重的琴声弦乐，接过醴酒，我浅抿，那酒不似我曾在母亲那喝的香甜，厚重而苦涩。
可我不能皱眉，我需得舒展眉头，面作虔诚，毕竟这殿内众人皆在观我，并非庆贺，而是在检查，像父亲月末会来查验我功课时查验我，查验萧家。
跪地，撒下余酒，祭天祭地祭先祖。
再一一向着皇帝皇后，萧氏李氏，其余宾客行拜礼。
感谢圣上恩德，感谢萧李养育之恩，感谢宾客应邀之情。
最后那司仪高声喊着：“礼成！”
女子成年，笄而礼之。
我的及笄礼，我曾期待千千万万次的及笄礼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众多陌生人的庆祝下，最后也是在这陌生的声音中宣告结束。
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
可惜，我等不到二十岁了。
出嫁为妇，母亲曾给我上妆时说过，她曾笑着与我说，她说我出嫁时定然······
定然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万人朝贺。
母子连心，为何此刻她却不能应召我的呼唤？
念巧姑姑骗我，今日母亲没有来。
娘她没有来。
我还在失神，殿内音调已变，逐渐欢快起来。
是我的生辰宴紧随其后。
可皇宫生辰宴在那日东宫我就已经见识过，无非听曲看舞，宾客献媚。
这次我仍坐在姑母身边。
生辰礼也大同小异，并无新意。
我的心思亦不在此，我在担心及笄礼未来的母亲。
而唯一让我认真回应的，是洛辞。
她蹦蹦跳跳地飞到殿中，看着我眼神狡黠，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洛辞向上座行礼，落落大方。
我不懂宫里人为何总说她愚笨，这明明就是个娇娇可爱的小公主。
“父皇，洛辞今日也有礼物想送给姐姐！”
皇帝对这唯一的公主说不上溺爱，却也是宠的，又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赵洛辞。
没有人会不喜欢蝴蝶。
“好！辞儿给郡主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此时我觉得皇帝的笑容像是一位普通的父亲。
赵洛辞不回答，却是朝我挤了挤眼睛。
接着她拍了拍手，便有宫仆抬着一副巨大的蒙着布的东西进入殿中。
顷刻，殿内所有目光便被吸引。
拉下那黑布，洛辞送与我的生辰礼完完整整地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副屏风。
精美的刺绣在云裳布料上游走着，非金线玉珠，描绘的是我那日太子生辰宴在东宫跪地弹奏《唤铃》的模样。
素净却又是华丽，流光溢彩。
屏风上的女子闭眸，眉头微蹙，眼角晶莹。
我竟也不由自主入迷。
台下已有人比我先开口了。
“这屏风当真是绝品！”
“这是永清郡主那日弹《唤铃》的样子啊！我那日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等风姿，难怪圣上和太子殿下都夸赞郡主是元安第一曲。”
“这屏风是辞儿拜托母妃找玉京最好的绣娘特地定做的，其实洛辞想亲自绣一副的，但绣技实在不好······那日皇兄生辰宴，姐姐弹琴真真惊艳了洛辞，我想也惊艳了整个玉京，可惜洛辞才疏学浅，说不来什么夸奖姐姐的话，只希望姐姐永远记得那日场景，洛辞也是从那日就想成为像姐姐一样出色的女子。”
洛辞看着我，像是有蝴蝶停在我的鼻尖。
连带着我的心痒痒的。
“辞儿有心了。”皇帝当然会开心。
这么多生辰礼，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开口致谢。
颔首，我也看着洛辞。
“永清很喜欢这个礼物。”
我又看到她喜上眉梢，绒绒的眉毛在飞舞。
“那姐姐收下礼可得继续教洛辞弹琴啊！”
一句俏皮话，整个宫殿便哄笑，又是热闹起来。
我怎会拂了她的面子？笑得如同往日，与她眉目，她会看懂我眼里真切不虚假的情意。
赵洛辞笑了，她很开心。
十五岁生辰，我的及笄，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绝望。
没有羽青，没有母亲。
却有姑母，有我新认识的傻妹妹赵洛辞。
羽青，或许能与他相识，有过三年时光相伴便已足够了，他有他的光明前途，我亦有我的责任。
不过母亲······母亲为何不来？
生辰宴结束，我便开口问了姑母。
姑母一定知道的。
可我竟是头一次不想知道答案，我已经开始后悔问姑母这个问题。
“樛儿······你娘她······生病了。”
我不会相信的，这定然是母亲生我气不想来见我的借口。
“不会的，娘她身体一向好，怎么会突然病倒，病到连我的生辰礼也不来？”
皇后姑母看着我，欲言又止。
“姑母，肯定是那晚我惹她生气，娘才不肯来见我呢。”
皇后姑母点头了，像是勉强开口，“可能是吧。”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陛下的意思，你出嫁前几日便可回萧府了，到那时肯定能见着你娘亲的。”
姑母又摸我的头了，我有点想哭。
说好的初春生辰时······竟又拖到了出嫁。
出嫁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我究竟何时能见到母亲？
心中竟有些希望快点出嫁，我想回萧府了。
我还想吃母亲做的糖蒸酥酪，我还可以告诉她，如今我及笄，也可陪她在梅树下饮酒了。
我真的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