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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兰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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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升起来了,今天的云也在庆祝我的生辰吗?它们躲起来了。满院光莹,如水的温柔全在静湖里不停流淌,我的心海也泛起了涟漪。

    一圈又一圈,月下那个青衣男子,那个一样清风霁月的人会与我一同振动吗?

    提着裙摆,我一遍遍回想容嬷嬷曾教导我的走路姿势。

    轻。

    缓。

    可惜我平日偷懒,步摇珠钗响动,清脆悦耳,我想我的心跳应当也是这个声音吧。

    他也会喜欢吗?

    我彩绣辉煌,他青色布衣。

    我傅粉施朱,他铅华弗御。

    共赏天地月色,我们此刻是在一处的。

    让羽青来我的生辰宴,一是我真的想和他一起过生辰,二来,我曾问过他的生辰,他始终不开口,说他自父母过世就只过忌日,再不过生辰了。

    但他在府中并无亲友,几乎日日在书房,应该好久好久未曾与人共同用膳了。

    我希望能将自己的快乐带给他,萧府,也会是他的家。

    我希望他也能把萧府当作自己的家。

    “你今日开心吗?”我有点小心翼翼,他会喜欢我的父亲母亲吗?

    “今日不是小姐的生辰宴吗?为何问我开心不开心?”

    他又拿那双笑得好看的眼睛望着我,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感觉他什么都看到了。

    例如我身体里正在加速跳动的心脏。

    “我希望你开心。”我开口平静些了,也对他展开笑颜。

    我希望他开心。

    就这样坦诚地告诉他,不用害怕,不必紧张。

    因为当我看到他眼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我不会坠落的,他会接住我。

    “开心,那小姐开心吗?”

    我们并肩而立,赏着这不开花的梅树。

    “开心。”我想,我不会笑得比今日更开心了。

    “对了,你还没送我生辰礼呢,你不会忘了吧?”前几日他就应了我,这会儿却傻站着没动作,难不成就是在等我讨要?

    “当然没忘。”

    “那我生辰礼呢?”

    我左望望右望望,想着他是不是特意藏起来了,珠钗已经响得不好听了,他却好像独爱享受我这模样。

    “你猜。”他今日应该真的开心了,不然哪来的心情逗我。

    “……”猜你个头!

    “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生辰礼物?我如今落魄,寄人篱下,并无钱财可买贵重物品。”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他眼睛里倒映的是我身上的锦绣华服,那只金色的凤凰和牡丹。

    我刚准备开口反驳,他又来了。

    “小姐身份尊贵,自小锦衣玉食,小人的生辰礼实在送不出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急忙出声,又提溜着快步到他身前。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他又将手半放在我头上,接着说道:“逗你的。”

    我真的火冒三丈,把他的爪子从我的头上甩开。

    “你无不无聊?!”我对这黑心肝的人是真的有点无语。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不说话,走到梅树后面,我的眼睛也跟着他,看他在哪给我变个生辰礼来。

    梅树后面漆黑一片,吞没了他,当他再出来……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棵小树苗?

    “这是什么?”应当不是我眼花吧?

    他将那棵小树苗提到我面前,“玉兰树,你的生辰礼物。”

    “你送我树啊……”我缓缓伸手,神色复杂,不太确定地接过这棵小树苗。

    我想此刻场面一定是滑稽的,万万没想到母亲将我精致打扮,最后我会一只手拎着满是土的……树苗。

    “小姐身份尊贵,自小锦衣玉食,寻常的礼物不能彰显心意。”

    他像是看出了我眼里的迷惑,却还是不紧不慢地解释。

    “小姐种过树吗?”他又走到我,拿过了那棵树苗,目光温柔。

    “不曾。”摇摇头,我还是不懂。

    “所以我是送小姐一次亲自种树的机会。”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种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从未对种树有过向往,只知道母亲爱种花,可我只赏花,并不懂为何娘爱种花,这种树也是一样吗?

    “种树并无特别之处,挖坑,填土,植树,浇水,甚至还颇为辛苦。”

    “所以你是在给我找罪受?”

    “自然不是,这个乐趣你以后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所以我今天不知道?那我哪天会知道?”

    “不知道。”他自己也被逗笑了吧。

    “……所以我们先干什么?”我没种过树,我不知道。

    他戏谑地看着我,“先干什么啊……”一边说一边走近。

    然后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微微倾身,直视我的双眼,竟拿下了我头上的一只红玉金步摇。

    “小姐这副打扮可不适合种树,怎么样?小姐种还是不种?”

    我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多了些肆意和洒脱,直视着他的眼睛,然后拔下头上另一只步摇放在他的手里。

    “这机会是你送我的,不种岂不白费你一番心意。”我朝他调皮地眨眨眼。

    摘下头上所有繁重的金玉首饰,我甚至脱了外面的衣袍,金色的凤凰消失,牡丹也无影无踪。

    此刻我一身红裙,而他着青衣,相同的是,我们都一头墨发,浑身轻松,我更爱我现在的模样,与美不美已无关了。

    “呼——舒服多了。”我满意一笑,挽起两只袖子,这回才有了要种树的样子。

    羽青也笑了,顺便递给我一把铁铲。

    我接过,问他在哪种,他说决定权在我,这是我的树。

    “那就这吧,和梅树做个伴。”我的食指停在梅树旁边的小空地上。

    羽青犹豫了一会儿,应我说好。

    种树果然不是个让人开心的好活,谁能想到生辰当日,我竟在这拿着铁锹挖土栽树,想想也有些好笑。

    虽然说是我种,但我也只是拿着铁锹瞎鼓捣,只能说在挖土这环节帮了点忙,羽青经验丰富,才是主力。

    “你以前也种过树吗?”

    “嗯。”

    “也是玉兰?”

    “嗯。”

    “我好像没在母亲的院子里见过玉兰,玉兰树是什么样的?也会开花吗?”

    我在一旁看着他,他已经快将树坑挖好了。

    “玉兰树会开花,那花盛开的时候和小姐有几分相似。”

    他目光从未转移,种树的时候神色认真,我想他一定十分喜欢种树,我开始相信种下树苗后的每一刻都会是欢喜的,一定藏着乐趣。

    所以四舍五入,他在夸我好看吧?

    坑挖完了,这会儿栽树是重头戏,我扶着小树苗,羽青单膝跪地在我面前,认真地给小玉兰树填土。在我面前,它好小好小,枝条纤细,叶片是刚长出来的,柔软嫩绿,却无不见它的生命力。

    “它会长大吗?”我看着玉兰树苗现在这般矮小孱弱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会。”他还在填土,我看到他的墨发垂下,搭在胸前。

    “那会长多大?”

    “你猜。”猜,天天猜,猜你个头!

    “……它的花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的。”

    “我挺喜欢白色的!那它开花应该挺好看的吧?”

    “歪了歪了。”由于我太过激动,树苗没扶稳,斜了一点。

    “哦哦。”摸摸脸,我有点不好意思,尽帮倒忙。

    听到羽青说好,我慢慢放手,有些紧张,但当我看到那棵玉兰树苗依偎在梅树旁边时,我没由来地觉得感动,心里某一处变得温柔起来。

    “羽青你快看!它站起来了!”我激动地直摇他的衣袖,神情激动,你只从我的声音中就可听得出来。

    “嗯嗯,看到了看到了。”他的声音慢慢的,慵懒,好像是累了,但这不影响我感受到他的心情,此刻他也和我一样开心。

    “小姐现在是不是挺开心的?”他浅笑着问我,我看到了他额头密集的汗水,滴滴滑落。

    “嗯!”我现在看这小树苗,怎么看怎么顺眼。

    “还有一步,。”

    浇水?我来?可是没有洒水壶……

    “为什么是我?怎,怎么浇啊?”有些懵,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

    “它是你的树,第一次浇水理应你来,还有,静湖里边有水。”

    填完土,他的双手,衣裳都沾了土,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也没有幸免,配上他此刻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他有些滑稽。

    为了避免笑出声,他一气之下拔了我的玉兰树苗,我撒腿就往静湖那跑,回来用手捧着一抨水,然后蹲下来,慢慢地洒在树苗身上,

    “这样可以吗?”我回头仰视他询问。

    “可以。”

    “我捧这么一点水,它会不会活不了啊?”

    “不会。”我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无奈。

    “好吧。”得了便宜要买乖,我朝羽青露了我的狗腿笑容。

    “羽青……你知不知道你脸上有土啊?”我憋笑憋得真的有点辛苦,关键那土沾在鼻尖和下巴上,着实有点搞笑。

    “知道。”他面无表情地无视了我此刻憋笑的通红的脸。

    我正准备开口,羽青抢了先,“那你知不知道你脸上也有土?”毫不在意地促狭我。

    “……不知道。”我是有些咬牙切齿在的。

    “哪里有?”接着问下去。

    “全都有。”

    “……算了,脏就脏吧,这叫贴近自然,感受自然。”我全然忘了脂粉混着土的模样比单纯沾了土的样子要丑多了。

    但即使我们满脸灰扑扑的,衣服皱巴巴的,身上还不停流着汗,我感受到了一种酣畅淋漓的快乐。

    “说起玉兰,我曾学过‘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我实在不精通草木,也从无兴趣,只知欣赏。

    我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尘土还在,突然觉着他也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玉兰树。

    “我觉得这玉兰树长大了也会像你。”心口如一,当初见他,我便想到了这个词。

    “小姐这是在夸我吗?”羽青笑着看我,他在等我出丑吗?

    “嗯,我就是在夸你啊,你刚刚不也夸我了吗?”我也笑着看他,点点头,带着一点小得意,我有些好奇他慌乱的模样。

    听到他又笑了,下一秒我却面前一片漆黑,他竟拿他的袖子擦我的脸,动作多少有点报私仇的意思。

    “呜呜呜……你干嘛!”我夸他,他这是闹哪出?

    男人心,海底针……

    “太丑,不像了。”

    “呸!呸呸!”我因为他的“好心”吃了一嘴土,我气愤地扯开他的手。

    我瞪着他,他却又毫不在意地笑,如果忽略他脸上的土,倒可以说是翩翩公子。

    “现在像了。”他温柔地看我,若我是第一次见他,定然又会被他骗了。

    “你嫌弃我?”

    “哪有?”他说起谎来是眼睛都不眨。

    哪有?哪都有!

    然后十三岁生辰,我穿了皇后姑母送的好看衣裙,父亲送了我一把绝世好琴,母亲送我一宿安睡。

    羽青送我一夜疯狂,我卸了所有首饰,脱了名贵外袍,和他在月下栽一棵玉兰树,他说这是我的树。

    我觉得不对,是我和他一起种的玉兰树。

    兰玉盛,凤和鸣。

    等到玉兰树长大开花,所有的好运都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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