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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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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是在陈家老房子里办的。

    那是一个风景不错,空气清新的地方,就像陈思描绘的,有小山,小溪,田野……

    林夏和梁安下车询问路人找到陈家。

    随着距离渐近,哀乐声震耳欲聋。

    两人迈过门栏,接过被递来的白布条,缓慢地走进灵堂。

    灵堂内,陈家父母在朝前来追悼的人弯腰鞠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林夏的目光落在黑白照片上,里面的陈思笑得灿烂。她忍下鼻腔里涌上来的酸涩,缓步走上前。

    陈家父母发现两人,林夏见状扶着梁安走过去,条理清晰地将最新进展娓娓道来。

    冷清的声音散开,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都安静地看着林夏冷漠的脸庞。

    得知肇事司机被抓获,陈母泪眼朦胧地看向林夏和梁安,“好孩子,谢谢你们为悦悦……”

    陈母低头啜泣,声音越来越小。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林夏和梁安都明白她的意思。

    在悲伤的氛围下,两人更加压抑。

    陈思逝去的第五天,林夏和梁安并排跪坐在灵堂前,她们沉默无声,但倘若挺直腰板,就能看见躺在棺材里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响,将林夏的思绪拉回现实,低头和梁安说了声,走出灵堂。

    她掏出手机时,屏幕还在闪烁,接通电话,段昱淬着寒冰,的声音传来。

    ——林夏,地址给我。

    林夏擦了擦眼泪,说:“段昱,今天……”

    话还未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皱着眉,打开微信发送殡仪馆的位置,并相告今天是陈思火化下葬的日子。

    段昱迅速发过来一句“谢谢”。

    林夏转身返回,走了几步,不知为何想起那天飞机上的背影,想来应该是段昱。

    高三那年,陈思经常拉着段昱走在她和梁安前面,她对段昱的背影有印象,至于段昱为何与她们坐同航班,她没心思多想。

    回到前院,林夏无意间发现墙角的绣球花树。已经是入冬,枝上的树叶所剩无几。

    没等走进去就听见陈母悲哀的哭号,她心口猛烈一抽,快步跑进灵堂,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灵堂里,四位男子正在推上棺盖,然后合力抬起棺材,避开跪趴在地痛苦,伸手去碰棺木的陈母。

    陈家门前停放着丧车,陈父疲倦难掩,强撑着精神安排林夏几人坐在后车,一路来到殡仪馆。

    殡仪馆往前是墓园,那块墓地是陈家父母买给自己的,如今却要埋他们的女儿。

    抵达殡仪馆,林夏走出人群,给段昱打电话。

    “段昱,陈思……我们在殡仪馆,墓园的南边。你来看看她吧,以后没机会了。”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沉默许久,林夏才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好”。

    殡仪馆哭声连连,不绝于耳。

    安渝守在梁安旁边,无力地看着陈母抹泪。见林夏还不回来,她悄悄离开追悼仪式,站在门外环视四周,发现林夏站在不远处,像失了神一般。

    “是他。”安渝走过去,肯定道。

    林夏点头:“嗯。”

    安渝扯着嘴角苦笑:“他来的话,陈思会开心的,她是真的希望和段昱有一个好结局。”

    “结局?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好。”

    “已经是结局,无法改变。”

    林夏默默低下头,默默在心里问自己:你不能接受的吧?我也不能,也不想接受。

    两人回去就看见梁安站在最前面,双手颤抖地拿着皱巴巴的纸稿,眼睛闪烁泪光。

    “陈思,我最好的朋友,2001年10月1日出生……与国同庆的日子。她长得漂亮,自信张扬,从小到大一直霸占校花的称号。她……偶尔也会不自信,时不时撒娇耍泼问我们她是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嘴上喊着减肥的口号,却……吃得比谁都欢,她经常自创新颖的吃食,让我们品尝。”

    “她……是很坚强的人,却不失温柔。在高三那段灰暗的时日里,用自己的方式……为我们解压。她喜欢撸猫……会拉着我们去喂学校的流浪猫。那些小猫很喜欢她,在她手上很温顺。她……比任何人都相信未来可期,大学期间着手创业,如今已经小有所成……最初拉不到投资时,仍然相信……努力奔走。她是叔叔阿姨的……掌上明珠,没吃过什么苦,相熟后,她经常撒娇,却为了创业,吃尽苦头。她……”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人生会是……丰富多彩的,她说过至少要活到六十岁,然后让最好的朋友在葬礼上宣读她的光辉岁月……她才二十六岁……”

    梁安抬起手臂,企图挡住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她泣不成声地讲了最后一句话:“……她很爱漂亮,请永远记住她,记住她最美的模样。”

    话音一落,陈母的痛哭打破了肃静。啜泣声混杂响起,在场的人都为追悼陈思而来,有远近亲戚、大学同学、生意伙伴……

    这些人都见证过陈思前半生的“峥嵘岁月”。

    林夏担忧地望着梁安。

    梁安浑身颤抖,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喘着大气,好似下一秒就呼吸不上来。

    她的眼泪抹在黑色大衣上,一步步扶着墙壁走下来,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林夏突然意识到她无话可说,按照陈思的想法,她应该宣读三十岁以后的陈思。

    于是,她在心里默默道:26岁的陈思,永远年轻美丽。

    不算太亲的宾客走后,段昱捧着一束玫瑰花赶来,忽视众人,坚定地走到陈思的遗体前,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就抱着花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思安静地躺着,面容安稳仿佛沉睡。

    追悼仪式结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遗体送入火化间,陈父陈母选择亲自拣灰。

    之后,他们看见陈家父母抱着骨灰盒走出来。

    殡仪馆和墓园的距离不远,一众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去,队伍里的抽噎声断断续续。

    墓园里,陈母紧抱着骨灰盒,不肯松开。众多亲朋好友的劝说后,她低头用脸颊碰了碰骨灰盒,然后抬头朝着段昱和林夏几人的方向看了几眼,对着空气说:“今年冬天格外冷,你们要抱抱她吗?”

    此话一出,段昱抬脚往前一踏,比他更快的是林夏,梁安和安渝。

    她们压抑着哭泣,面对面围成小圈,温柔地抚摸着骨灰盒的每一处。

    最后,林夏抱着骨灰盒交给段昱。

    段昱倏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在林夏催促的神情下,接过骨灰盒抱在怀里。

    眼泪夺眶而出,他将额头抵在上面,彻底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泪水哗啦啦的,全部滴落在骨灰盒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段昱毫不避讳,低头亲吻他的爱人。

    骨灰盒落入陈父手里,他含着泪审视段昱,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向墓碑后面。

    湿润的泥土被抛洒,很快覆盖住骨灰盒。

    梁安趴在林夏的肩上,低声抽噎。

    安渝用力掐了下林夏的手臂,林夏感到痛,迟缓地转头看向安渝,眼神逐渐清明。

    安静的墓园里,山风吹散啜泣声。

    众人沉浸在悲伤中,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哒”声突然出现,步伐矫健,由远渐近。

    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一位穿着殷红色外衣的女人昂首阔步,迎面走来,就像气势汹汹的黑云云团,携着疾风暴雨而来,脸色阴沉,格外嚣张。

    身后还跟着一位冷峻的男人。

    林夏恢复神志,认出来人是沈晴颖。

    沈晴颖紧抿着嘴,迈着大步,径直走到墓碑前,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冷声道:“陈思,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招对你的事业没有帮助,只会一落千丈。”

    山风吹动她的衣角,她握紧拳头,将男人拉到身侧,随性地说:“目前的,认识一下。”

    说完,沈晴颖扯着嘴角笑了笑,又说:“我很忙,就不多待了,以后有空再说。”

    随后,沈晴颖语气平淡地朝陈母说了一句“阿姨,节哀”,然后冷眼看向段昱,无声嘲讽“懦夫,废物”,就头也不回地和冷峻男人转身离开。

    沈晴颖是瞒着母亲,偷跑出来的。

    沈家人有意带她认识各家长辈,接手沈氏集团,早在几天前就招她回国。

    沈家祖母原本今天打算带她去参加康家重孙女的满月席,与康家孙辈联络感情。她这么偷跑出来,回去定然会被母亲责骂,然后再次被扔到美国,重新磨练心性。

    沈晴颖自幼按沈家继承人的要求培养,做事果断,绝不会后悔自己的每一步路。

    如果再来一次,她的做法依旧如此。

    林夏望着沈晴颖的背影,思绪混乱。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有次陪陈思逛街,被一位可爱的女生拦住表白的事。

    陈思当时还说自己的人缘好,梁安的异性缘好,而她的同性缘好。

    这几天专门来追悼陈思的人很多,男女参半,悲痛不像演的。林夏这才意识到陈思在职场比她想得还要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时间流逝,不停留分秒。

    他们这一帮人站在墓前,就那样安静地围成圈,看着墓碑照片上笑靥如花的陈思。

    良久,林夏和安渝搀扶着梁安,走开一段距离,只留段昱一人坐在墓碑前。

    太阳渐渐落下,夕阳漫天,绚丽夺目的霞光映在段昱的脸上。

    他向来沉默寡言,即便在和陈思交往的那段时光里,也是默默看着陈思闹腾。

    沉默许久,段昱无比认真道:“陈思,这玫瑰花是我养出来的。你不是答应我再试一次吗?我昨天……”

    林夏站在那里,勉强能听到很轻很轻的说话声,不是很清楚但也不需要清楚。

    金橙色的霞光散落,就像高中的晚霞。

    那时,段昱和陈思坐在教学楼之间的连廊下,一个眉眼弯弯,喋喋不休,一个嘴角噙笑,时不时回应。

    此刻,他们的角色转换。

    一切都化为泡沫。

    那些曾经在校园里说给彼此的誓言不为人知,那些后来说给彼此的承诺随风消逝。

    死亡就是如此,是诀别而不是告别。

    那天,段昱在墓前待了很久,他独自赶来,又独自离去,好像只为把所有话如倒豆子般说出来。

    落日余晖下,只留一道落寞的背影。

    后来,林夏和段昱联系过几次。

    有一次,段昱的声音很不正常,像喝醉了,声音沙哑发颤,一字一顿地说,他们在车祸前联系过,在那次短暂的谈话中,他们妥协了,都想再试一次。

    原来,只差那么一点。

    再次听到段昱的消息是舒清无意间告诉她的,她说段昱离开申海,长居临安。

    追问后,林夏才知道段昱和段家决裂,拿着属于他母亲的产业,不再扶持段家。

    段父三番五次来临安找段昱,希望他回段家,但都铩羽而归。

    虽然不知原因,但林夏清楚段昱是温柔又坚韧的人,做事不会太过无情,段家定然做出什么他无法忍受,更无法原谅的事。

    或许是出于曾经的交情,林夏偶尔会在节日联系段昱,虽然没有见到本人,但从有些嘶哑的声音能听得出来,他过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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