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上医馆下
这落月馆在城西这种黄金商业地段，算是一间很不错的大宅子了。它的形状呈一个凹字，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凸出来的屋子，一间是月渚用来打发客人的茶室，与之相对的另一间才是他自己真正喝茶的地方。
他时常开着窗子，刚好可以瞧见窗外官道上的行人。他没事干的时候，也会在这里喝着茶数人头，看着有些病入膏肓还不自知的人，这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渺小。
其实他的医术，纯粹就是学来玩的，有一次洛欢高烧不退，寨子里的医士治不好，而去镇子上请大夫还要拖上一个多时辰，于是月渚就干脆在洛欢身上试验自己新得的医书到底靠不靠谱，没想到真让他治好了。
所以说他学医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连挣钱都不是他的目的。
他仅仅是有时觉得，能掌握这种渺小的生命是一件还算得上有趣的事情，因此就在医术上稍稍花了点功夫。更何况他本身的才智就异于常人，没花多久，医术就已出神入化。
看话本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自洛欢去世后，他拣了许多她从前爱看的话本来，藏在家中时常翻阅，试图体会一下洛欢的乐趣。之前他觉得这种情情爱爱，毫无深度的故事一点花时间看的价值都没有，但现在他却日渐沉迷，甚至居然还花钱搜罗了很多原本来收藏。
他今日看的一本叫《风花劫》，讲的是一个大魔头和小神女先婚后爱的故事，正看得入迷，窗外的风吹了几片木槿的花瓣，从窗口飘了进来，轻轻落在他翻开的话本上。
花瓣下那一句写的是“应知晓高处不胜寒，我便拱手江山讨你欢。”
他抬起头，正好能看见院门口的那一片木槿花丛，他先前从未留意过，原来这里的花也开的很盛了。
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可能！他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书也落到了地上，那人的背影，分明就是洛欢他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洛欢明明已经死了。
正呆在原地，那花丛前的人转过了头，像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似的，朝他这边张望，但那扇窗户半掩，她又什么也没看清。
果然不是，月渚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好笑，甚至不可理喻，人都死了，长得再像也不是他，他默默捡起地上的话本，轻轻吹走落在书页上的灰。
“老师。”屋外传来罗霜的声音。
“进来吧。”月渚将窗户虚掩上了，又将书合起，放到了一旁。
“老师。”罗霜走了进来，冲他行了礼，“那李小姐已经走了，那李小姐是聪明的，应该也明白您的意思了。”
“那就好，省得他们李家的人老跑来，我也觉得烦。”月渚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罗霜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可是老师，为何您不肯给李公子诊治呢？那李公子也是尚书之子，听说今天来的那位李小姐还是未来的侯爷夫人。在加上她一来就是这么大手笔，您又为何一再回绝呢？”
“你觉得呢？”月渚斜了她一眼。
罗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学生以为，恐怕是这李公子确实不能诊治，若是诊治不好，就会砸了落月馆的招牌！”
“呵呵呵为师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聪明呢”月渚脸上一副无语的表情，“虽然伤及筋骨，但恢复起来最为缓慢，这李二公子把全程的大夫都快看完了，真的是没人能治得了他吗？我看不见得。”
“那老师的意思是？”月渚的话只说一半，凭罗霜的智慧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月渚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只是换了个事来问：“那冯家小姐怎么说，来把药取走了吗？”
罗霜回答：“取走了，出去时还和李家小姐碰上了，两人聊了一会。”又自作主张补了一句：“我看他们聊得挺投入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讲老师你的坏话。”
月渚展示出一个“友好”的笑意：“我手里还有一些哑药，但凡吃了就绝无希望再开口说话，你要不要试试看？”
罗霜赶忙闭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老师，可这冯二小姐您之前不是看了么，也没病啊，为什么非得花这么多钱买药啊？”
月渚：“这自然都是那个陆介溪的意思。这病不是一定得有，但这钱是一定得花，你明白吗？”
“不太明白这是陆大人在献殷勤的意思吗？可这个冯二小姐不是定亲了吗？”罗霜想得捉耳挠腮的，就是想不明白。
月渚感慨了一下自家这个缺心眼的徒弟，说道：“像陆介溪这样的疯狗，你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猜测他。”
“那冯家小姐会不会很危险？”罗霜明显地将担忧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会。”月渚斩钉截铁地说，“但她危险跟我没关系。”
“和你没关系你就可以助纣为虐了吗？”罗霜虽然知道自己这位人中龙凤的落月老师不是正常人，毫不要脸，毫无道德感可言，但这次确实对他有些失望了。
“放弃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月渚看懂了她的表情，悠悠得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别人的命运如何与我没有多大的干系，如果我像你一样，觉得天下可怜的人都该救，天下不义之事都该制止，拿我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世间有既定的法则，就算是神仙也不会干预人间，我又何必太把别人的命运放在心上，徒增烦恼罢了。”
罗霜觉得他就是在狡辩，气得也没有行礼，就摔门走了。
月渚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的时候能在这个小孩身上看到一些洛欢小时候的影子，也是总莽撞地想为别人出头。
他将手边的书拿起，又继续读了起来。
他又何尝不曾想拯救过他人的命运，但结局太惨烈了，他只是一步错，后面就步步错，到现在落得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