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行为悖论
初秋的气温凉爽了许多，天空湛蓝，晴朗无云。
管家看花园里的月季开得灿烂，便自作主张把早餐安排在花园草坪上。馥郁花香混合着青草气息，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隔着一张圆圆的实木小桌，陆泽亭一身浅色系休闲衬衫，肩膀处松松的搭了一件驼色针织，显得年轻又帅气。
他端着咖啡慢条斯理地喝着，漆黑深邃的眼眸宛如水中宝石，沉静悠然。
姚子臻还是早上那套居家服，一头蓬松碎发在晨光里丝丝透光，手里费劲地切着一根德国香肠。管家的火候掌控得很好，脆而不焦，肉汁四溢。
饱满的唇瓣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油脂，看起来仿佛涂了一层亮晶晶的唇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陆泽亭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给姚子臻，示意他擦一擦。
接过纸巾的手指又细又白，指尖和关节都透着粉润色泽，陆泽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经过昨晚的事情，他只要看见这双手，脑海中的旖旎画面便怎么也甩不开。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多过肆无忌惮，姚子臻终于忍无可忍，红着一张脸瞪着陆泽亭，颇为气愤：“你、你一直盯着我的手干什么？”
可恶，这坎是过不去了是吧。
“没什么。”陆泽亭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下午有个油画展览，想去看吗？”
公司最近的项目完成得不错，联科那边的合作也开始走上正轨，陆泽亭比之前多了些闲暇时间正好陪陪家里这个无业游民，省的他整天待在家里无聊透顶。
姚子臻留学时受到当地文化熏染，具有一定的油画鉴赏能力。并且完美遗传了姚家老太爷收藏艺术品的爱好，眼光也很毒辣。
姚子臻还在别扭，拒绝的话本来都到了嘴边，心里按捺不住想看的欲望，气鼓鼓吃完了香肠才闷声说：“去。”
看他点头答应，陆泽亭唇角勾起淡淡笑意，家里这个小磨人精还是很好哄的。
展览在s市一个私人收藏馆举行，白色的欧式庄园占地极广，建筑后隐约可见高大茂密的绿色树林，日光下仿佛缀着光芒的翡翠。
乘坐观光车沿途经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几只雪白高洁的天鹅在湖水中悠哉悠哉，一片宁静惬意。
身穿浅色制服的omega侍者语调轻快，伴着微风介绍着本次展览的相关信息。
“展览以专题为主线，全景式勾画欧洲艺术发展史，展现出欧洲多元的人文风貌和自然景观……”
姚子臻听得出神，连陆泽亭悄无声息搭在他肩膀的手也没发现。林鹿的这具身体骨架很小，肩头圆润小巧，握在手中只有轻微骨感。
就在姚子臻被微风吹得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到达位于湖边一处建筑的展览主场。白色的不规则石块铺出一条蜿蜒的小径，两旁的名贵植物散发淡淡幽香。
看得出来展览走的高端精致路线，连举办地点也如此别出心裁。姚子臻兴致更浓了，漂亮的脸蛋洋溢着熠熠神采，陆泽亭看在眼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展览的主人是s市颇负盛名的收藏家，陆泽亭和他交情不浅，携着姚子臻跟他寒暄起来。年纪大的人说起感兴趣的事物就会滔滔不绝，姚子臻有些不耐烦，陆泽亭只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自己看展。
为了让参加展览的宾客能够沉浸式投入，场馆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每一幅油画都配了相应的主题布置，将艺术效果发挥到最大。
衣着华贵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品味着画作。姚子臻独自伫立在一副名为《繁花》油画前，砖红色的背景墙让这幅画更有意境。
很不错的作品，颇具收藏意义。
买回去挂在家里楼梯玄关，每天上下楼都能看见。
姚子臻正在犹豫不决。
“又见面了，林先生。”身侧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方子期穿着休闲的衬衫西裤，姿态闲然之至地踱步走近。
姚子臻重生以后，每次遇见他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今天的他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姚子臻不咸不淡地“嗯”一声，抿着唇角往旁边的展览区域站过去，并不打算搭理他。
方子期察觉到这次见面，他的情绪格外冷淡，眼底似乎还有厌恶。他若有所思，目光停留在姚子臻柔和的侧脸，聚光打在他的脸上，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一片。
沉吟片刻。
他跟了过去，仿佛不介意姚子臻的冷淡，对着画作侃侃而谈：“这是乌克兰画家米洛的作品，他的风格瑰丽迷人……我表哥也很喜欢他的作品。”
自从从助理张浩那里确定方子期是杀害自己的凶手，姚子臻心底潜藏的怒意和失望已经到达爆发的临界点，他不想回忆从前跟方子期在姚家生活的日子，每次想起都觉得胃里翻涌。
“你想说什么？”姚子臻终于侧过脸看他，巴掌大的脸沁着一层薄怒，目光灼人。
“林先生别见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见到你总会想起我表哥。”
“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像我表哥，我指的不是外貌，而是气质神态。”说着他清俊的脸庞掠过一丝自嘲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抱歉，跟你说这些很突兀吧。”
姚子臻虽面目表情，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冷意。
“只是，没想到今天看展也能遇见你。”方子期自顾自地说着话，忽然看着姚子臻的方向整个人定住。
姚子臻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到，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眼睛闪过疑惑。
就在一瞬间，挂在墙上的巨大装饰雕塑猝不及防地松动坠落——在砸到姚子臻的那一刻，方子期一个箭步上前护住了他，颇有分量的石膏雕塑重重砸在他的脊背，随即滚落在地上碎四分五裂。
方子期身体展开撑在上方，被砸得闷哼一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姚子臻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方子期，脑海一片空白。
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方子期双眸低垂看着依然呆如木鸡的姚子臻，短促地笑了一声：“林先生，没吓到你吧？
他们两人距离靠得太近，超出社交安全距离。姚子臻浑身不适应，下意识用力推开他。
巨大声响引起周围宾客的注视，对着一地狼藉窃窃私语。陆泽亭闻声而至，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皱起锋利的眉，跨步越过地上大大小小的雕塑碎块，不动声色地把姚子臻拉到自己身旁，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姚子臻看起来脸色发白，神情还有些怔忡。
确定他安然无事，陆泽亭微微才松了口气。
才离开一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姚子臻侧过脸看着陆泽亭英俊严肃的脸庞，脸上的表情懊悔交加，忍不住嘴硬道：“你干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我又不是纸糊的。”
陆泽亭抓着他的手紧了紧，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旁，方子期的助理跟上来，目光流露出担忧：“方总，您有没有受伤？”
方子期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姚子臻微红的脸颊，“不妨事，林先生没事就好，毕竟保护娇弱的omega是我们这些alpha的职责。”
这句话引得陆泽亭脸色微沉，到底忍住了出言嘲讽。片刻后，依然公式化的道谢，“希望方总给个机会陆某，答谢你今天对我家夫人的出手相助。”
夫人二字格外重音，可见说话者的咬牙切齿。
姚子臻不用看陆泽亭的脸色都知道有多难看。他有些无奈，此时此刻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场合，只好伸手拉了拉陆泽亭。
身边人的小动作让陆泽亭心情好了些，随后反手十指扣住了姚子臻的手，占有欲十足。
“客气了，我和林先生一见如故，举手之劳而已。”
方子期的目光依然越过陆泽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姚子臻听的。
陆泽亭唇线抿得笔直，一见如故几个字在他听来格外刺耳，手里牵着姚子臻的手更紧，“先失陪了。”
展览的主人走过来低声致歉，姚子臻笑着摆手表示没关系。惊扰了陆总家的omega，他实在有些不安，提出把刚才那幅《繁花》送给姚子臻。
姚子臻对那幅画早已垂涎三尺，毕竟他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落落大方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经过这么一出，两人也无心再看展，便提前回去了。
助理上前扶住方子期，话里话外尽是不理解：“方总，您何必呢？环宇跟我们可是死对头。”
“别说了，叫吴医生来我家。”方子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脊椎上的疼痛蔓延开来。刚才的动作是他下意识做的，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助理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又听方子期吩咐道：“把刚才那幅画买下，就说送给林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