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碧碎是妖，一只毛毛虫妖。
她既是妖，应该在妖界，怎会来人间？
这，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很久以前，碧碎是妖界汇聚山一株柳树上的一条小毛毛虫，每日所做之事不过是吃吃柳树叶填饱自己的肚皮而已。
然而一日，她忽瞧见所作居的柳树居然在吸收日月精华，她好奇心甚，便跟着柳树对着天空吐息起来，百年后竟化为了人。
她成妖了。
可妖间弱肉强食不说，种族歧视还极为严重，由毛毛虫化为妖的她可不受汇聚山妖怪们的待见，他们见到她不是打即是骂。
她身受委屈，哭哭啼啼告到汇聚山山主那，想要山主主持公道，谁想那山主同那些妖们一般，不仅看都不看她一眼，还说她一低等生灵闹什么闹。
由此那些妖怪们更过分，甚则夜里来吸她修为。
那夜，他们朝她吐口水，骂她低贱不已，说她不配为妖，把她手脚打断，而后吸走了她所有妖力。
她露出本体，他们嫌恶地一脚把她踢到了一条臭水沟里，扬长而去。
当时闻着污秽作呕的臭水味，看着灰懵阴暗的凉天空，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将这一众欺负她的妖们宰杀！
仇恨的种子会怎样开花？
她拖着残破身子爬出水沟，寻了一处掩蔽之洞躲了起来，而后发了疯地在洞内拼命修炼。
她聪慧玲珑，悟性极好，百年后又化为了人，且修为比之之前更高，出外试之已能小横汇聚山。
回想前屈辱一夜，她等不及报仇了。
但如何报仇呢？她思虑良久，决定逐一击破。
先列出个欺负她的妖怪名单来。而后把名单上的妖一个个引出汇聚山，先言语挑逗对方来打，她佯装打不过，然后趁对方打她打得兴奋又放松之时，抽出袖中之刀，长封对方之喉！
原以为此法天衣无缝，不想第一次使用即被仇人所发觉。
那妖是当夜打断她腿脚和吸她修为的恶狼妖，修为有几分厉害，当即变出狼爪剐向她胸口，她躲闪不及，被狠狠剐了几爪。
胸口的血飙有半尺高，她痛得趴在地上动动弹不得，狼妖见之哈哈大笑，一边骂她是肮脏低下毛毛虫一边举起狼爪要削掉她脑袋。
眼见是逃不掉了，原以为自己就要今恨东西，不想千钧一发之际，忽一只如玉手从旁弹出，而后玉手大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握，狼妖狼爪即被折了断。
是谁救她？
她调头去看，然后那如月亮般好看的男子就这么直嗽嗽地撞进了她眼眸里。
他飘飘而落，将她揽入怀中退开狼妖几步，对她柔道：“莫怕。”
那声音似雨水叮咚，那怀抱似暖阳罩身…碧碎的心一下子就迷失了。
“你是谁！为何阻我杀这低等小妖！”那头狼妖捂着手痛苦大喝。
“我是谁？”男子闻言将她轻轻放于地上，然后朝狼妖虚空一指，随即一条青辫子便把狼妖五花大绑住，“我之大名汝岂配知晓？”
“至于为何阻你，”他一步一步冷冷朝狼妖逼近，狼妖怕得直往后蠕，“因为你这眼睛无用！”
说着他伸出二指突地插向狼妖眼睛：“不如把它挖去！”
狼妖疼得撕心裂肺，喊叫求饶：“求大仙饶命！我再也不敢欺负弱小了！”
碧碎直觉大快人心！当初断她腿脚吸她修为之时可有想到今日？！
不如再将他身上腿脚打断！
不想男子与她心有灵犀，不听狼妖的求饶，一抽手又把狼妖手脚给折了断，还替她打抱不平：“毛毛虫，毛毛虫就低下？身为狼你就高贵？”
那狼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余痛苦喘息。
碧碎拖着伤体慢慢爬过去，狠狠一刀结果了狼妖！
大仇终于得报！
但是这一刀也用尽了她的全力，她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来，”耳边传来他温柔嗓音，她应声去看，男子不知何时已掏出狼妖内丹，正递到她唇边，“吃下它。”
什么，把内丹给她吃？
妖的内丹，那是好物，吃了它修为提升飞快，莫不他不知晓内丹作用？
碧碎道：“我仇已报，你吃吧，可提妖力。”
男子却摇头，把内丹塞进她嘴里：“内丹还有愈合伤口作用，你吃为好。”
他使了法术，内丹被推动着顺她喉咙滑下，才入丹田，胸部伤口即已愈合。
她向男子递去目光，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何德何能，得您如此关爱？”
男子轻轻抹去她的泪，道：“看到你就像看到曾经的我，曾经的我与你一般是最底层之妖。”
他说着看向天空，似在回忆过往：“一株下贱不已的狗尾巴草，从出世就受尽欺□□骂…”
原来，是与她同病相怜之妖。
但下贱？不，她觉得他不是狗尾巴草，在她心里，他就是仙草。
＊
男子说他是出来游历突破境界的，如今她既已安全他便也该走了。
他起身要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可能跟您一起去历练？”
仇，她已经不想报了。
但男子却抽回手：“我喜独自一人。”
不，无论如何她都要待在他的身边，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这么在乎过她，哪怕他只是帮助曾经的自己。
碧碎楚楚可怜：“求您带我走吧，您也是过来人，知道我的痛苦，所以求您带我走吧。”
男子看了看她，终究一咬牙，表示同意。
那段时日，是碧碎最快乐的时日，她跟着他一起猎杀那些看不起他们的高傲之妖，一起吃内丹提升修为，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赏秋山美景…
妖界处处留下他二人的欢声笑语。
原以为快乐日子会一直持续，不想十年后，男子境界突破。
他说，他该回他的母山了。
可碧碎怎么愿意，早在一开始，她便已对他动了情。
如今他要走，碧碎鼓起勇气一把抱住他的腰，说：“带我一起去您母山可好？”
男子一愣，既而绝情地一把扳开她的手，留下一句“不可”决绝离去。
其实这十年碧碎早已看明白妾有情郎却无意，比如自打一开始救她那一抱之后，后面她再怎么往他怀里撞他也未再抱过她，比如任她修为如何提升外形如何越发娇艳他始终对她君子有度正正经经，可她，怎么就抽不开身呢？
他不愿带她回他母山，那么，碧碎决定，自己去。
她有一项寻人法术，用法术寻到了他母山南荒妖山，然后她便化为石妖，以新妖入伙身份住了进去。
这进去一打听才发现男子在南荒山极有名气，女妖们听闻他是一脸花痴，道：“你说的是青大公子吧，唉呀，他可是多少女妖的梦中情人呢。”
但男妖们听闻却是一脸鄙夷：“一株小杂草而已有什么好花痴的？那一身修为全是暗里杀了咱南荒山多少妖挖了多少内丹才提升的！”
“哼，”男妖们愤愤不平，“待泉水精化了仙，咱们就去教教他怎么做妖！”
泉水精？
碧碎的关注点岂是他如何炼得得一身修为，问：“泉水精是谁？”
“她呀，”男妖不愤愤了，开始摸下巴，“由咱南荒山山腰腰眼处泉水幻化出的一枚妖精，长得那叫一个…啧啧，就那一头秀发跟海藻似的，那隐在衣下的腿，跟莲藕一般白…”
“就可惜，”男妖们泄气，“高高在上啊，除了杂草妖和白马妖没人敢接近。”
女们妖插嘴：“泉水精是咱南荒山的名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整个妖界，不仅修为高深至极，身边还总有美男相伴，以前围着的是青大公子，后青大公子走了又来个太阳般好看的重大山主，你说好事怎全落她身上！”
什么！
回想男子离去时的决绝，碧碎心头一跳，道：“那我非得会一会泉水精！”
女妖们忙道：“加入我们的窥探队伍如何？”
原来，这些花痴女妖们每日不思进取，尽去做窥视帅哥之举。
女妖们两眼冒星星：“如今青大公子也回泉水府邸了，重大山主也在，哇，两大美男相聚，真是要大饱眼福了！”
行，碧碎想先打探好敌情，再做打算。
于是翌日就同女妖们摸到了南荒山腰腰眼处一府邸围墙外，爬上墙头看府中情形。
府院一凉亭中，有一女二男正在喝茶。
那女人气质虽冰冰凉凉，但不论她做什么，其中一着青衣的男子皆一脸痴恋的舔狗模样。
碧碎终于明白，心上人早已有心上人。
恨恨看向那泉水精，碧碎觉得她虽好看但总是一副别人欠她三五万两银子的模样，哪有她碧碎半分活泼千娇百媚！
碧碎不甘，故意投石给青衣男。
青衣男子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见到她他惊慌不已，当夜即跑来找她。
原以为是要与她叙旧，不想他却是来要求她离开！
她不服，道：“凭什么！”
他道：“看在我救过你一面的份上，走好吗？”
泪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碧碎低声下气：“为什么？”
“她不知晓我杀妖吃内丹之事。”
呵，听闻这一句，碧碎觉得好讽刺，她这般千里迢迢追来，他却怕她破坏他在心上人心中的形象！
纵然内心多么难过，可比起离开他，她多舍不得，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也可。
她跪下去，朝天发出毒誓，说永远不会说出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是在估量她这毒誓的可信度，良久，他才道：“可以，但如若你告发，可别怪我心狠。”
好卑微，可卑微就卑微吧，谁叫她在他这里丢了魂。
她说：“好。”
他走了，此后，她只有在暗地里默默关注他的份，不能再在他的面前出现，不能打扰那府邸里“一家三口”的美好。
不能就不能吧，她也满足了。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不想一日一顶轿子忽从天际飞来。
妖们说那是仙轿，是来抬泉水精飞人间修仙的。
泉水精，南荒山上的传奇，妖间一直流传她会化仙而去。
碧碎高兴极了，以为机会来了，可谁想男子竟跟着泉水精去了人间。
妖去人间，要损失九成的修为，而他，竟毫不犹豫跟随而去。
碧碎想，他就那么爱她吗？
后来她知道了那爱情的滋味是怎样地吃人髓骨，他走了，留下来的她食不知味行不知路，已不知自己是何人。
不，她太想他了，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青衣，都是好的！
所以她也去了人间，好在她最得意的寻人之术未损失掉，在人间用法术寻找了三月，终于找到了他。
他已重生投胎。
见她那么痴情他便告诉了她一些秘事，他说泉水精已投生凡胎，而他重生投胎的目的是为了他一项大业，他说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吃掉心上人。
他要吃掉泉水精？她欣喜若狂，于是守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可待她用法术找到投生后的泉水精他去种下因，回来他却不干了，非说要换一个心上人来吃。
好，谁叫她爱他呢，他要换，她就自告奋勇地上。
她拼了命地对他好，拼了命地想要取代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哪怕最后只是被吃掉。
可是，无用，他忘不了那泉水精，甚至还在那女人那里死了一次。
再重生原以为他会清醒了，谁想他依旧犹犹豫豫，捕了竟又放之！
她告诉自己要淡定，告诉自己只要守在他的身边就已足够，可一而再再而三看心爱的人为别的女人痛苦绝望甚至自残，她的心已然扭曲。
她恨泉水精，很恨，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吞吃入肚！
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吧，他突然看开了，说不继续那项大业了，说不如留在人间与她恩恩爱爱。
她高兴坏了，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想那泉水精竟又自己送上门来！
她多么害怕一切会告吹，多么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会顷刻间消失，她觉得，只有泉水精消失自己才能真正幸福，于是拼了命地在他耳边鼓吹耳旁风，叫他继续当初的大业，叫他煮了那泉水精！
也许他自己也想做一个了结吧，于是终于烧上了火架上了锅，可谁想最后一刻，他竟又烂泥巴扶不上墙！
她不甘哪！
那么既然她得不到幸福，那泉水精也休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