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戚明熠在医务室中认真的翻找了一番，很快就在药柜中找到了他需要的药物与绷带，他回到姜蔓身边。
姜蔓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只是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和脸上不慎溅上的鲜血交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极为的狼狈。
——比上一次她生病发烧昏迷还要糟糕的情况。
戚明熠拿了一旁的湿巾，一点一点的将她脸上的脏东西擦掉，很快她那张美丽得不可方物的脸庞便重新露了出来，戚明熠却只看见了她不见任何血色的脸色。
因为姜蔓是侧躺蜷缩的姿势，戚明熠担心她后背也有伤，所以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选择将她扶起来坐正。
他一只手支撑着姜蔓，另一只手则是将她的外套解了下来放到一边，她里面还套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囚服。
戚明熠将那件囚服扯掉，她里面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高领毛衣，他小心掀开了她厚厚的毛衣。
戚明熠本来以为姜蔓是受了枪伤或者刀伤，但掀开来一看，只看见了她已经乌青的腹部。那一大团伤痕突兀的出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极为刺目。
这伤痕看起来更像是她被人踹了一脚，且用的力气极大，腹部柔软，姜蔓必然是被踹出内伤了。
这儿的医疗条件有限，戚明熠也不是专业人士，他能做的也只是给她在伤处揉一圈跌打损伤的药酒。
这整个过程中姜蔓都非常的安静，只是额头上不断流下的冷汗，暴露了她现在究竟有多疼。
看着被他一只手支撑着的姜蔓，戚明熠脑海中忽然闪烁了些许破碎的片段，似乎就在几天前，姜蔓也是这样，为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的。
那样一只纤细瘦弱的手，却撑着他处理完了整个伤口。
现在戚明熠才后知后觉的想来，大概不是姜蔓需要他，他也需要姜蔓。他们都被彼此需要着。
在处理完姜蔓腹部的伤处后，戚明熠不忘看看她的后背。后背不出所料也有了一大片的淤青，可能是撞到了墙上。
虽然已经疼得昏迷，但姜蔓依旧全身紧绷，伤在后背，这样她只会更疼。
戚明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说：“蔓蔓，放松，就不疼了。”
姜蔓睫羽微颤，她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最终却也只是软倒在戚明熠的怀中。
戚明熠微微俯身，似乎听见了姜蔓正在呢喃着“闪闪”，她是在喊他么？原来姜蔓蔓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啊。
如果早知道这丫头这么喜欢这个名字的话，当初年少无知的他就不会嫌这个小名幼稚，特地严肃的告诉姜蔓不许喊他闪闪哥哥了。
戚明熠想着，又觉得他现在改口也不是来不及，面子什么的，哪有姜蔓的喜欢重要啊？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依旧想用严肃的语气告诉姜蔓，以后都喊他闪闪哥哥。
……
在意识混沌间，姜蔓经常会做梦，正如上一次，她发烧昏迷一样，这一次也不例外，她也依旧梦到了闪闪。
自闪闪在云城郊外的树洞救过她之后，她也意识到她或许需要一个同伴，以应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与今天一样的事情。如果她的同伴是一只丧尸的话，那么她必然不会担心他背叛她，顶多就是闪闪把她当成食物吃掉。
于是在身体痊愈之后，姜蔓重新出发，毕竟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各大基地是不能去了，姜蔓只能去沦陷的城市，收集一些必须的物资。
在她出发这天，闪闪安静的站在树洞门口，不舍的看着她，并且给了她一袋子清脆可口的野果子。现在是冬天，万物沉寂，能从山林间找到食物，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姜蔓没接，而是试探着走了两步，看闪闪果然跟上来了，她冷郁的眉眼才舒展开，但闪闪只是将那袋子清脆可口的野果子塞给她，就又缩回了树洞。
姜蔓有些懊恼，她追了上去，把他堵在树洞里，然后问他：“我们一起走吧，这儿又冷又湿，你别待在这。”
闪闪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姜蔓这不长的一段话，他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世道艰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得多，我需要你，你也会需要我的。”姜蔓继续说道。
似乎是什么特别的词语触动了闪闪的心绪，他欣喜的点了点头。自此之后，他便始终跟着她，直到最后不能再跟了为止。
姜蔓和闪闪回到了早已沦陷的云城，这时候的云城，已经成了一座被彻底废弃的城市，非但空无一人，就连丧尸，都屈指可数。
然而漫步在这座废弃的城市，姜蔓却只觉亲切，毕竟这是她土生土长的家。她问闪闪：“你是云城人吗？”
闪闪不会说话，但他会用那双犹如白昼未隐的繁星一般的双眸，安静的看着她，聆听她的每一句话，并且认真的去思考她在说什么。
“我也是云城人，不过当年云城沦陷之后，我就没有再回来过了。”姜蔓唇角勾起弧度，她看着冬日白雪下的云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们就这样在云城住了下来。
跟在厉时钰身边的那几年，姜蔓什么都不需要做，他也不需要她去做什么，厉时钰往往都只会用温柔低沉的声音告诉她——蔓蔓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待在我的身边。
末世前的姜蔓是极为优秀的女孩子，末世后却因为柔弱成了一朵依附他人的菟丝花，在外人都羡慕她生活在象牙塔的时候，她却不甘这种现状。
所以她学了射击，学了开车，学了处理伤口……在双脚远离世俗尘埃的那段时间，姜蔓学过很多东西，她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她也想要帮到厉时钰，毕竟那时她也是真的喜欢他。
后来有一次行动，基地的防御系统被破坏，恰逢厉时钰带着精锐外出扩张领地，基地中无人主持大局。
破坏防御系统的是厉时钰的对家，趁着厉时钰扩张领地的时候想来偷家，姜蔓拒绝了厉时钰心腹要她单独转移的想法，而是指挥着基地中留守的士兵，和民众一并转移，而她却和一部分士兵，被那对家堵在了基地中。
姜蔓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寸地形她都非常熟悉，聪明的姜蔓带着人和她们在基地内周旋，一直拖到了厉时钰回来。
姜蔓欢欣的等待着厉时钰的夸奖，她向他证明了她存在的价值，厉时钰却捧着她受伤的手臂，勃然大怒。
“为什么不先离开这里？他们的命哪有你重要？”
“蔓蔓，你说你是想要帮我，但我最紧张的就是你，你听我的话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你不要再任性，给我添麻烦了好吗？”
姜蔓没想到厉时钰会这样说，不可置信过后，她的神情渐渐古怪：“你就是这样定义我的吗？”
“我说错了吗？”
姜蔓只是厉时钰的附属品，所以厉时钰永远都不会说错——这是众人对姜蔓的定义，姜蔓却与厉时钰大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虽说这之后厉时钰也费心的将姜蔓哄了回来，但姜蔓却无法释怀，因为这样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似乎从头到尾，厉时钰都始终在否定她，她唯一的价值难道就是做一个漂亮的花瓶吗？
姜蔓曾无数次对自己产生过怀疑，直到他们婚礼前一个月，她问厉时钰，他为什么喜欢她。
厉时钰抱着她，已经快要睡着了，他随口回答道：“蔓蔓长得好漂亮，你的一切都合我心意。”
哦，这样吗？
姜蔓声音温和的问他：“那是不是我不漂亮了，就可以不用嫁给你了？”
“蔓蔓会永远漂亮的。”厉时钰对她说着好听的情话：“我会保护蔓蔓，蔓蔓是象牙塔中的公主。”
姜蔓按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可我就是不想嫁给你了。”
厉时钰陡然清醒，姜蔓冷漠的神情，让他意识到她没有说谎。
“离开了我，在末世你生活不下去的。”厉时钰也清楚的告诉她：“蔓蔓，你只能嫁给我。”
厉时钰很冷静，因为他知道姜蔓不可能离开，姜蔓却也下定了决心，那段时间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比从前任何一次争执都要严重。
虽然厉时钰根本不明白，姜蔓为什么这样，他只觉得她在给他添麻烦，但厉时钰依旧会哄她，因为他喜欢她。
然而那段时间，任凭厉时钰如何哄，姜蔓都没有在笑过，她神情灰败，唯一想做的，就是逃离这囚笼。
直到祝繁阳与许宁曦相继来到这里，与厉时钰商讨葬红坳外虎视眈眈的丧尸该如何解决。
三座基地共同的接壤处就是葬红坳，所以葬红坳外的丧尸，是他们需要共同清理的。
许宁曦看出了姜蔓与厉时钰之间的不合，他想要让姜蔓闹得更大一些，他好渔翁得利，于是怂恿姜蔓出逃，他会帮助姜蔓的。
姜蔓知道他的心思，她很早就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了，她没有同意。
在葬红坳的丧尸都清理完毕后，就是他们的婚礼。婚礼前夕，姜蔓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还要娶我吗？”
厉时钰不假思索的回答“是”。
姜蔓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她的速度很快，在厉时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便有狰狞伤痕浮现。
“你真的还要娶我吗？”姜蔓再问。
厉时钰脸色难看，他想要夺过姜蔓手中的匕首，但匕首还压在她的脸上，他不敢轻举妄动：“蔓蔓，别闹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娶你，你别怕，别伤害自己。”
啊，真的吗？
姜蔓匕首压下，第二道伤痕浮现，她满脸的鲜血，犹如被撕开了美人皮囊：“你真的还要娶我吗？”
“姜蔓！”
姜蔓手中的匕首被厉时钰夺去，厉时钰满脸怒色，姜蔓却在笑：“你还没说，你还要不要娶我呢。厉时钰，你真的还要娶我吗？”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吗？”厉时钰咬着牙问她：“你不喜欢我，你喜欢谁？是许宁曦，还是祝繁阳？”
“你不娶我了吗？”姜蔓执着的问。
“等你养好伤，我会再安排一个婚礼。”厉时钰拂袖离去。
姜蔓摸了摸她脸上的伤口，喃喃道：“养不好了，我不要漂亮了。”
厉时钰并没有放她离开，这让姜蔓意识到她做了一个糟糕的伤害自己的做法，厉时钰也只是生气而已，除此之外，他什么伤害都没受到。
但姜蔓依旧逃出了基地，因为当时盛怒之下的厉时钰放松了对她的管制，他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在那个时候出逃。
外面的世界的确很危险，她熬啊熬，还是熬到了现在，熬到了和闪闪一起生活在云城中。
姜蔓用她学到的知识，和闪闪一起在荒废的云城中，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简单而充实，自由而快乐。
直到厉时钰找了过来。
当时姜蔓毁容与出逃，对于厉时钰来说是双重打击，许宁曦趁此攻击了基地，掠夺了厉时钰不少的领地，厉时钰分身乏术，直到最近才有空来找姜蔓。
姜蔓当然是不肯离开云城的，她已经证明了，没有厉时钰她依旧能过得很好，她甚至还能照顾闪闪。
“姜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你为什么要帮许宁曦？”厉时钰问她：“你选择了他，是吗？你别忘了，当初是他不要你！”
姜蔓觉得他莫名其妙，他只是在为他对上许宁曦后的失败找一个宣泄口而已。
厉时钰很快看到了她身边的闪闪，他的神情古怪：“又是他……姜蔓，你喜欢他？一只丧尸。”
前三个字厉时钰说得太轻，以至于姜蔓都没有听清楚。她没有回答，因为向来温顺的闪闪对厉时钰的敌意很大，她也将枪口对准了厉时钰。
双拳难敌四手，姜蔓和闪闪当然敌不过厉时钰和他带过来的人。姜蔓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在逃亡的过程中，她将车开入了云城大运河中，终于甩掉了厉时钰。
水流湍急，但好在已经是夏天了，是闪闪拖着受伤的身体，握住姜蔓的手，带着姜蔓游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回到了岸上。
身上的枪伤已经被泡得肿胀发白，姜蔓还替闪闪挡了一枪，伤在肩膀，已经失去了意识。
闪闪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就因为进食问题，非常虚弱，加之一路逃亡，也受了伤。
两人的状态都很糟糕。
姜蔓挣扎着从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搀着闪闪的手，艰难的回到了一开始的树洞中。
这里还有姜蔓以防万一留下的药物，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姜蔓面无血色，唇色惨白，她为闪闪处理着伤口，声音虚弱：“我连累你了，但我不想你因此离开我，可以吗？”
闪闪紧张的看着姜蔓，一直在点头。
果然，永远信任她的，只有闪闪。
将闪闪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后，闪闪笨手笨脚的想要帮姜蔓，姜蔓看着她血流不止的肩膀，忽然问他：“你饿吗？”
闪闪愣愣的看着姜蔓。
“我希望你能强壮一些。”姜蔓指了指她的肩膀，声音虚弱，却分外温柔：“你可以吸食我的鲜血，没关系的。”
闪闪听懂了，他咽了咽口水，从姜蔓伤处传来的鲜甜气息，让他难以忍耐，更何况此时，已经得到了姜蔓的允许……
姜蔓被闪闪抱在怀中，她闭上眼，感受着肩膀上闪闪小心翼翼的动作，与他柔软的唇瓣，意识有些恍惚。
在昏迷之前，姜蔓声音轻细的对闪闪说：“你喝了我的血，就不能离开我了。你得一直跟着我，除非我这次没有熬过去。”
如果还有以后，姜蔓不可能放开闪闪了，她需要一个同伴，没有闪闪的话，她会感到非常孤独。
哪怕厉时钰不会放过她，哪怕她会给闪闪带来麻烦，姜蔓都不愿闪闪离开，能够分开他们的，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