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寂静的歌谣
两个身穿皮甲、穿着像是小头目的人,眼看手下十几个赤膊勇士被杀人藤死死锁住,立刻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开溜。
陆德均连忙引弓瞄准,可那两个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迅速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烈日当空,陆德均五人站在木屋门口,看着十几个赤身裸体的胡人在地里嚎叫,场面十分诡异。
“这些人这么处理?”
“会被杀人藤勒死,最后变成肥料。”顾乔冷冰冰地说,“这些人把身体奉献给了恶魔,不值得同情。”
说完,顾乔转身回了房间。
陆德均咂摸着顾乔这句话,想到了昨晚上两个死而复生的汉子。
“小哑巴,你是怎么回事?”陆德均转身看到了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小哑巴。
小哑巴听发问,眼眶忽然红了,他往地上一跪,对陆德均啪啪地磕起头来。
“这位,哑兄,你是不是……”徐朗从小哑巴一进屋,就看出来这个人浑身不正常。
陆德均制止了小哑巴的自残行为,连忙把他扶到凳子上坐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德均关切地问道。
小哑巴撩开衣袖,结实的手臂被划开半尺来长的刀口,皮肤上全是干透了的血的痕迹,黑色的,已经发硬了。
陆德均抓过他的手臂仔细查看,没有看到齿印。
小哑巴呜呜呀呀地用手比划着。
他们,把我的手,尸妖的血,浑身,涂满。
小哑巴又撩开衣服,胸膛和肚子上也有两处刀口。刀口倒是不深,但是足以让尸毒传到全身。
“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解药,听说他们有,能解毒。
我和马三,寻过去,被抓住了。
“马三人呢?”胡二迫不及待地问,他俩平日里关系最要好。
小哑巴愣了一下,比划了一个咬的动作。
“马三也被尸妖咬了?”
小哑巴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咬的动作。
“马三偷东西吃被打死了?”胡二又问道。
小哑巴拼命摇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断重复刚才那个动作。
“你是说,马三……被吃了?”陆德均打死也不敢相信他是这个意思。
小哑巴点点头,痛苦地捂住了脸。
平乐县。
空旷的鼓楼顶层。
阿达兰狄被关押的第二天。
端木芸被两个男人架了上来,跟她一起锁在鼓楼上。
阿达兰狄激动起来,不知道自己是欣喜还是心疼。
端木芸毫无力气地瘫坐在地上,显得神智不清。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阿达兰狄撕心裂肺地喊道,“她生了重病,要吃药!”
那两个人像是没听到一般,默默地关上石阶走了。
阿达兰狄算着日子,今天是陆德均出发的第七天。端木芸体内的尸毒已经发展到了第二阶段,她眼神涣散,反复发烧,身体开始自然的虚弱,而不是受汤药的影响。
如果再没有解药,尸毒将发展到不可逆的阶段,哪怕华佗再世,观世音显灵,也救不了她了。
一想到这个,阿达兰狄心急如焚。
她是在心里认端木芸当亲妹妹的,在遥远的故土,她真的有一个亲妹妹,也像端木芸一样,亲人,可爱,偶尔有一些小脾气。
阿达兰狄的思绪被打断了。
因为,地面的一块砖自己开始左右摇动,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她不敢尖叫,不知道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拼命挪动身体挡在端木芸前面。
厚实的地砖终于被摇晃开了,一个头发蓬乱、浑身邋遢、乞丐模样的男人,从地里钻了出来。
阿达兰狄坐在地上,手脚都上着镣铐。
她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惊呆了,本能地向后挪动,两只脚腕上的铁镣铐在地上摩擦发出金属的脆响。
男人没有料到这里还有别人,钻出地洞以后,仔细地拍打自己的身上的灰尘。
他听到镣铐响声,猛地一抬头,看见眼前的阿达兰狄和端木芸,下一秒钟,又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一件很旧很旧的胡袍,翻衣襟,袖口扎得很紧,显得很干练。
阿达兰狄看到了男人的脸,这张脸一定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男人没有说话,默默走到另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一捆蓬松的干草铺在地上,不一会儿,男性标志性的鼾声响了起来。
阿达兰狄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心里隐约觉得,他没有恶意。
男人足足睡到太阳落山。
夕阳照在鼓楼上,昏黄刺眼,仿佛要把这个城市的全部罪恶都曝晒一遍。
男人起身,一言不发地打开早上那块地砖,钻了出去。
阿达兰狄从昏睡中醒来,又冷又饿,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鼓楼四面透风,又看不到月亮,城里也早已没有打更守夜的了。
男人点起了一小堆火,用柳树枝穿了一条鱼,放在火上烤着。
火苗愉快地舔舐着肥美的鱼肉,油脂滋滋冒出,不停滴在燃烧的木块上。
阿达兰狄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半碗稀粥,那还是昨天上午士兵扔给自己的,已经馊了。
男人伸出手指,也不怕烫,径直往鱼身上戳了几下,显然还没有达到他满意的熟度,又转动了一下柳条,去烤鱼的另一面。
又过了很久,男人终于觉得烤鱼终于可以了,抱在手上吹气,然后大口大口地开吃。
端木芸虽然神志不清,也闻到了烤鱼的香味,虽然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呢喃着“我饿,我好饿”。
“这个女孩生病了,请您大发慈悲给一口吃的吧!”
阿达兰狄看着端木芸的样子,是在忍不下去,低声下气地向男人讨要一口食物。
“求求您……”阿达兰狄已经没力气哭了。
男人丝毫没有理会女孩的哀求,连头也没台,慢条斯理地享用着烤鱼。
阿达兰狄彻底绝望了,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镣铐让她手脚淤青,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哀求。
“芸妹妹,我们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端木芸身体发着虚汗,轻轻地打着摆子,嘴唇发白。
阿达兰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打算用身体最后一丝体温去温暖女孩。
她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小时候,她总是让家里的老阿妈偷偷带自己去草原上骑马。
老阿妈把缰绳递给她,教她正确的握法。告诫她,不管一会儿多么颠簸,都不要松开手上的缰绳。
她忽然想起了老阿妈经常唱的一首歌,那是草原上广为流传的歌谣。
她轻轻地唱了起来。
”当夕阳西下
我将骑着红鬃马
等待着月明人静时,
与您相见
当夕阳落在山峰上
我将给黑青马套上马鞍
等待着
傍晚的相会”
一曲唱罢,阿达兰狄眼睛慢慢张开,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男人正死死地看着自己,双手举在胸前,像雕塑一般。
阿达兰狄已经没有力气了,不管这个男人要做什么,自己都无能为力。
只见一颗滚烫的眼泪从男人的眼眶涌出,在他肮脏的面颊上流淌,裹挟着厚厚的灰尘和乡愁,跌落到火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