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山夜色
“太平道主之子？”
景辰心中一突，面色稍有变化。
太平道横行秦州北方，背后或许有大人物支持，但那太平道主，也必然是秦州中的绝顶强者。
那他的儿子，又该有何等本事？
“难怪以杨远山的实力，面对此人，也没有反抗的机会，甚至出声示警都做不到……”
景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这么说，你早就在这里，暗中观察我们？”
“那方才那群太平道人败亡，你为何不出手相助他们？”
“我为何要出手？”
通元道人哂笑一句，慢条斯理道：
“他们不过是我的奴仆，手中的工具，能用性命为我表演一场好戏，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
景辰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
“那群镖师呢？你把他们都杀了？”
“那倒没有。”
通元道人眉毛一挑，开口道：
“我不过略施小术，将他们制住了而已。”
“毕竟这荒郊野岭的，想要寻些苦力也不容易。”
“苦力？”
景辰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汇，心中一动，试探性的问道：
“你堂堂太平道主之子，却孤身一人跑到这荒山来，是为了寻幽探秘，挖掘遗宝？所以才需要一群苦力为你效劳？”
通元道人惊异的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道：
“不愧是开启了神谷秘藏的人，脑袋转的倒是快。”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挥了挥手：
“行了，滚下去吧。”
“这马车不错，我征用了。”
景辰闻言，神色不变，直接站起身来向马车厢外走去。
“对了。”
他穿过厢门，正准备跳下马车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可别想着偷偷逃走，知道吗？”
“你要是跑了，不光他们得死，你也活不成。”
景辰脚步停顿了一下，一声不吭，跳下了马车。
离开马车后：
他的目光扫过，便看到了营地之中，杨远山和其余七位镖师的身影。
他们有的还在搬柴、有的在收拾营帐、有的在替死去镖师整理仪容……可所有人的动作却彻底停顿，身躯宛若木头人般僵在原地。
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唯独眼神中弥漫着惊惧。
“……杨总镖头？”
景辰快步走到杨远山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眼，才挥了挥手：
“你能看到我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杨远山的眼珠动了动。
“看来还有意识，对外界的反馈，能听能看……只是丧失了对身躯的掌控力。”
“甚至，连眨一下眼皮都办不到了……”
景辰暗自心惊，念头急速翻涌：
“这是什么奇诡法门？靠什么手段办到的？”
“高深真气？还是魂念之力？”
他暗自琢磨了一下，没有贸然试图上前解救，而是转头看向马车，高声道：
“你难道准备，就让他们这么僵着一夜吗？”
“他们都带着伤势，山间夜冷霜寒，只怕明早起来，死的都不剩几个了。”
马车中当即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
“这是我的‘魂种’之威，暂时让他们尝尝苦头罢了。”
“接下来几天，你们不能离开我十里范围，否则‘魂种’立刻爆发，必定头颅爆裂而亡。”
“好好听我的吩咐，等我事情办成了，自然会放了你们。”
话音落下：
杨远山等人，顿时恢复了对身躯的掌控力，不少人“扑通”一下滚落在地，狼狈不堪。
“呼……”
杨远山急促的呼吸了几口，眼中残留着惊悸之色。
“妖法……简直是妖法！”
他行走秦州南北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开启了神谷秘藏的修行强者。
但那等强者，一个个高高在上，他压根没有交集的机会。
直到今天，他碰上了这太平道主之子，才第一次真正领教了精神异术的厉害。
“一个念头，就能让我动弹不得、任由宰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落入这等妖道手中，只怕性命堪忧……”
他露出一丝愁苦之色，连连叹息。
“杨总镖头。”
景辰也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又得同舟共济了。”
“……”
杨远山深深的看了景辰一眼，沉默着没有回应。
荒山野岭中，刚刚打退了太平道的突袭，死伤惨重，结果转眼就碰上这种事，只能说他们运气太差。
很快：
营地中的众人，继续收拾营帐、焚烧尸身，但气氛却变得压抑而死寂。
景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思索着先前的那一幕。
“魂种……应当是某种精神异术。”
“此人没有对我种下‘魂种’，肯定不是对我另眼相看，而是没有把握……”
景辰想到这一点，顿时推测出了很多东西。
首先：
这通元道人年岁不大，哪怕贵为太平道主之子，修为应当也不至于太夸张。
毕竟，如此年轻，三大秘藏齐开，已经是不得了的成就了。
“此人的血海、气府秘藏，恐怕已经修行圆满，唯独神谷秘藏，修为不算高深。”
“这样一来，倒不是全无希望……”
景辰的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开启神谷秘藏的人，对精神异术的抵抗力异常强大，且有办法化解。
例如他被种下什么魂念手段，那只需封闭泥丸宫、靠着自我的魂念之力消磨，就可以抹去大部分效果。
而他，才仅仅神谷第二重。
由此可以推断，那通元道人的神谷秘藏，顶多修炼到了四五重的地步。
若是再高深一些，那他就直接种下魂种了，景辰即便耗尽魂念之力，也无法将魂种抹去。
“他没有对我种下魂种，却也没有杀我。”
“这说明我对他，是有一定用处的……”
景辰思绪如飞，隐隐把握住了一个关键点。
如果说杨远山等人，对他来说是苦力，那自己呢？自己对他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参透了这一点，或许就能窥见这通元道人的真正目的所在。
“只可惜，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景辰眉头皱起，冥思苦想。
“景公子。”
一道声音，忽的打断了他的思索。
景辰抬头一看，见到杨远山站在他面前，开口道：
“我们携带的营帐不多，先前营地失火又毁了几顶。”
“今天晚上，恐怕要委屈景公子，暂时和我挤在一块睡了。”
“无妨。”
景辰笑了笑：
“有营帐睡，已经不错了。”
“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温室牡丹，这点苦都吃不了。”
…………
夜深了。
景辰和杨远山挤在一处营帐中。
其余的镖师，也纷纷沉默着钻入了营帐中睡觉，营地中没了往日的谈笑闲聊，只剩下死寂般的静谧。
虫鸣声愈发刺耳，夜空中的残月，渐渐西沉。
营帐中：
已经沉沉睡去一个多时辰的景辰，翻了个身，猛然睁开双眼。
“……”
躺在他对面的杨远山，不知何时同样睁开了眼，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景辰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又指了指嘴唇。
杨远山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老江湖就是好。”
景辰的心中一松。
先前在营地中，他那一句“同舟共济”，实际上是一句暗语。
好在杨远山领悟了他的意思，安排两人挤在一处营帐中，暗度陈仓、商议计策。
两人都清楚，通元道人的修为恐怖，再微小的声音也瞒不过他，魂念之力也暂时不能用，因此两人只能用唇语交流。
“景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杨远山率先开口，唇形缓缓变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通元道人不可信！”
景辰同样用唇语无声开口，目光深沉：
“一旦他找到想要的东西，必定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通元道人身为太平道主之子，地位尊崇，真要找什么东西，那只需一声令下，便能轻易调动成百上千的人手，强行搜山都能搜出来。
可他却偏偏孤身一人，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为什么？
这只能说明，他想要找的东西，必须要瞒着太平道、甚至瞒过他的父亲！
先前他坐视太平道一行人败亡，或许有找乐子看戏的因素，但也未必没有借刀杀人的想法，以此来铲除一切走漏消息的可能性！
试想一下：
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连自家属下都不在乎的妖道，岂能相信他的承诺？
“……我明白了。”
杨远山的眼中，露出一丝深深的无奈。
这一刻，他终于抛弃了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彻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们得做好准备。”
景辰的嘴唇缓缓张合，无声道：
“接下来几天，你们先按他的意思行事，但注意留心观察，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你暗中收集消息，找机会设法传递给我，以此来谋划反击之机。”
“一旦时机成熟，等我信号，便即刻动手诛杀此人。”
杨远山微微点头。
虽然他的正面实力，要远超景辰，江湖经验更是丰富。
但他没有开启神谷秘藏，面对那“魂种”之威，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唯一的希望，或许就在这位同样掌握了精神异术的景公子身上了。
“那信号是什么？”
杨远山无声的问了一句。
景辰略一思索，便伸出手掌，五指猛然合拢、又缓缓松开。
“……”
杨远山郑重的缓缓点头。
两人结束了短暂的暗中交流，很快便各自翻身睡去。
“前脚拒狼、后脚遇虎……”
景辰躺在营帐中，双眼闭着，心情格外沉重。
他推测出那通元道人的修为后，便判断他无法通过“魂种”来监控受术者的心念想法，或许连具体位置都很难查知。
《太上灵感洞神经》中，对魂念之力的层次记载的很清楚，这种手段至少得七重天往上了。
有了这个前提，他才敢暗中和杨远山谋划反杀的事情。
可即便一切顺利、谋划的再充分，成功的几率也堪称渺茫到了极点。
“归根到底，还是实力差距悬殊。”
“十个我、加上十个杨远山，在那通元道人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真想要搏出一线生机，最起码神谷秘藏的修为，不能比那通元道人差上太多……”
景辰的脑海中，思绪纷杂。
精气神三者，从来都是紧密一体的，堪称互相成就。
气血强盛、真气高深的强者，神魂同样强大，只是没有开启神谷秘藏，无法运用这种力量而已。
所以精神异术，面对修为越高的人越吃力。
那通元道人，仅仅神谷四五重的境界，却能一个念头制住杨远山等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的魂念之力，层次或许不算高，但因为神魂非常强大，施展精神异术的威能自然也极其可怕。
因此——
以景辰现在的境界施展精神异术，只是班门弄斧、连撼动通元道人的神魂都做不到。
至少也要境界差不多，魂念之力的层次相当，才能在关键时刻争取到一线机会。
“如果短时间内，想让修为暴涨的话……”
景辰的心中，涌出无奈和叹息：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那唯一的办法，自然是疯嚣之血。
今夜之前：
他殚精竭虑，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压制体内的疯嚣之血、令自己不会变成癫狂的疯子。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有主动寻求疯嚣之血力量的一日。
饮鸩止渴，莫过于此。
可即便是穿肠毒药，那也必须得喝，未来死于毒发总好过现在就活活渴死。
“来吧！”
他心中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脑海泥丸宫中，魂念之力蜂拥而出、遍布周身内外，开启了“存神于心”的修炼。
“疯嚣之血……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