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天是红色的。
那瑰丽的色彩来自于大地缝隙中喷涌而出的烈火。
魔神之间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被地上生灵顶礼膜拜的神灵一败涂地，不过日出日落的功夫，原本平衡的力量便被彻底打破。
“混沌才是天地之始的模样，你们违逆天命，还敢妄称神灵，真是可笑。”一只红色巨鸟发出嘲讽的人声，他伸开双翼，遮天蔽月，天地仿佛重归盘古之初的模样，唯有死寂一片。
“羽嘉！你违背约定，必会应誓，终将碎心而死！”
摔落地面的神灵拼尽全力向他发出攻击，却好似微风拂过山岗，不过让他的羽毛轻轻飘动，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红色巨鸟俯视着大地，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能勾起他情绪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再也不必左右为难。
焚风再起，千里青翠山林化做枯焦，水泽只剩下湖底干裂的纹路，被热浪拂过的飞禽走兽无一幸免，曾经鲜活的生命化做一捧灰白色的粉末。
无数生灵瑟缩在最后的庇护所昆仑山之中，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互相拥抱着，无助地看着自天空落下的火焰，等待终将到来的厄运。
雪峰之巅，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气息紊乱，似乎仅仅是站着便已经耗去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身旁唯有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孩子，手中拿着一张无任何纹饰的黑弓，还有一壶长箭，每根箭尾用的都是很漂亮的红色羽毛。
女子拿过弓，试着拉开，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半都拉不动。
她喘息几声，席地坐下，用手勾着弓弦，用脚踩在黑弓之上，硬生生将弓拉至最大。
“小潭，把箭放上来……”女子喘息着。
箭在弦上。
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松开。
“嗖！”
红色的羽箭划开可将石头熔化的灼热空气，那仿佛被火轻轻一燎就会焦黄卷起的羽毛在火焰之中越发明亮，仿佛与火融为一体。
在火海中狂欢的魔神们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一枝箭从他们身旁掠过。
那支红色尾羽的箭枝，深深扎进了巨鸟的胸口，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向后带出不知多远，直到他后背撞在坚实的物体才停下。
他想挣扎，却发现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周围的树藤很快环绕过来，将他的身体牢牢固定住，令他动弹不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露在伤口外的那一抹红羽。
那是他送给爱人的信物，普通神灵奈何他不得，唯有他自己的尾羽，才能让他彻底失去力量。
他勉强抬起头，望向远方。
炽烈的焚风因为他被禁锢而消失，在遥远的雪峰之上，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倩影。
“你居然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绝望的声音慢慢变小，他被树藤包裹，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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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点历史的城市，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闹鬼传说。
公司群里有人发：“今晚是中元节，鬼门大开，大家早点下班哟。”
姚瑶听见身边有人嘀咕了一句：“什么鬼不鬼的，再吓人能有咱们赵姐吓人吗。要是明天早上拿去比稿的资料没通过审核，她的脸色肯定比十殿阎罗还可怕。”
马上有人接话：“别不信邪，我看到网上有人说末班的376路公交车就是专门接鬼的，失踪过好几个人啦！”
“扯！我都坐过好几回376路末班车了，我怎么没变成鬼，再说，专门接鬼还扣我阳间的钱吗！”
姚瑶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收拾桌上的文件，关闭电脑。
她已经提了辞职，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各种交接手续已经办完，只要等到下班时间，她就可以离开。
“唉，好羡慕你啊。”坐在旁边的同事小薇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两人共事一年，平时一起吃午饭点外卖，一起吐槽吐槽工作，关系不错。
看到姚瑶辞职，小薇十分不舍。
时间指到六点，姚瑶在电脑上打了卡，站起身：“这个月，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就算加班也不要超过晚上十一点。”
“知道知道，加油，以后常联系。”小薇向姚瑶挥手道别，就继续对着满是修改意见的文档叹气。
姚瑶轻松地走出公司大门，她仰头望天，满天的乌云将天空遮得严丝合缝。
公司很累，几乎无人不抱怨，但是走得人却并不多，因为——公司给得太多了。
人生在世，吃喝拉撒，什么不要钱？
姚瑶已经不需要了。
她的满月宴上，曾有高人说她命数不吉，前世冤孽太重，除非有大机缘，否则活不过二十四岁。
要是寻常百姓家，听见这话，不把高人的脑袋打开花，那是过于敬畏法律。
但是姚瑶的家谱翻翻，第一代始祖——舜帝。
往后翻，春秋战国时代是阴阳家，后面有徐福的师兄、少翁的师弟，李淳风袁天罡的师叔伯……
哪怕是现在这个不准成精的年代，姚家人也始终活跃在玄学事业的第一线。
所以，当姚瑶的妈妈怀孕的时候，姚家人就知道这件事了。
刚开始，姚瑶的妈妈想干脆把她打掉算了，免得到世上来受苦。
后来是家里的老太爷发话：“既然是天命，就应该完成这个劫数，否则，她此劫不完，还会不断的投胎过来。”
又说：“猫狗的寿数也不长，不过二三十年，世人在养着的时候，不也倾注了全部的感情？缘起则聚，缘散则分，顺其自然……”
总之，最后姚瑶便顺利出生了。
然后，她在十五岁快要中考的时候，从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老太爷那里得知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四岁这件事。
她当场就把一桌的卷子一推——准备摆烂等死了。
慈父还想对女儿好言好语的安慰几句。
严母则已经拿出了刚买的中考辅导书放在她的面前：
“《睡美人》也说会被纺车的针刺破手指而死，结果只是睡了一百年。要是睡美人在小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死，所以吃成了胖猪，王子是绝对不会吻她的。
要是你现在就自暴自弃，遇到大机缘，活下来了，到时候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你打算干什么？啃老一辈子？等我们走了你就抹脖子上吊？！”
苦情戏的氛围瞬间消失无踪。
其实她的家里人，还有家里人的那些朋友，自她出生起，就在努力帮姚瑶想办法。
俗世中有许多人身体不好，他们选择出家消灾解厄。
可是不管哪个传说很灵的寺庙道观尼姑庵，看了姚瑶的命数都摇头，大家说话都很委婉。
总结下来就是扁鹊三连：“不行了，没救了，等死吧。”
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机缘，姚瑶学了许多功法，能掐会算，也曾跟着长辈驱鬼降妖。
收了不少法器，但是那些东西都称不上大机缘，无法破解姚瑶命中的劫数。
于是她进了公司，老板一直在给她打气：“只要你好好干，一定会有大把的机会等着你。”
如今距离她二十四岁的生日还有半年的时间，在这个公司里天天除了加班，还是加班。
机会没看到，机缘也没看到。
所以，她提了辞职，今晚鬼门关大开，姚瑶最想干的事是坟头蹦迪。
她已经看好了一块风水宝地。
还有半年入住，提前跟邻居们搞好关系是非常合理的。
然而，在网约车平台约不到愿意半夜去公墓的。
伸手拦车，司机一听说她要去公墓，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连连摇头，猛踩油门，飞快逃走。
现在买车来不及，骑共享单车过去又太远。
姚瑶对着手机琢磨了半天地图，有一趟公交的站点，离她看中的墓地只有二十公里。
才二十公里，半马而已，对于热爱马拉松的姚瑶来说，非常简单，她回家换了身运动休闲装，今天父母在外地旅游，她连报备都省了。
中元节晚上的街边，有很多人蹲在墙角给过世的人烧纸烧东西。
纸灰被粉笔画的圈圈住，只留一个开口。
不时会起一些小旋风，在圈子旁边转悠。
等走到公交车站，姚瑶才发现站牌上贴了一个告示：今日376路公交车的末班车时间提前至22:00结束。
姚瑶的一句脏话没来得及骂出口，就看见那趟应该已经结束运营的376路公交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
公交车刚靠近，姚瑶就已经感觉到浓重的妖气从公交车上传来。
她皱了皱眉，想起关于376路公交车的都市传说：有人下班之后，坐上376路公交车，然后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监控摄像头只拍到他走到车站，之后摄像头就坏了。
由于情节过于简单，早就淹没在各个明星出轨、婚变的新闻里。
如今看来，难道是真的？
姚瑶不是太想管这事，她自己都要凉了，妖鬼是一家，要是黑白无常工作效率低下，没有及时把她接走，整天在这个城市里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姚瑶正打算转身离开。
忽然听见车上有人拍窗，竟然是小薇，她冲着姚瑶招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好巧啊！”
“小薇，下来。”姚瑶大喊。
“不啦，”小薇以为姚瑶是叫她下来一起玩，“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上不上啊？不上走了！”司机喊了一嗓子。
姚瑶赶紧上车，以她多年的心得体会，这种中元节出现的鬼车，无非就是载一些到人间来玩的游魂，他们或是来人间逛逛，或是见见家人，不会主动攻击活人。
只不过活人与阴气重的灵体接触时间久了，会变得精神萎靡，身体也会虚弱。
姚瑶想等到下一站，就算是硬拖也要把小薇拖下车。
“诶？你怎么上来了？”小薇好奇地问。
“有点事。”姚瑶说得很简单。
车里没有开灯，外面路灯的光线也似乎照不进来。
空气中似乎有雾，一切都很模糊。
车上还有几个人，看不见他们的脸，因为他们的脸齐刷刷地望着窗外，窗外只有已经被烧光的纸灰，在风中打着旋儿。
在到达下一站之前，忽然有人站起来，向姚瑶和小薇坐的位置走来。
此人身子矮胖，手里还托着一杯奶茶，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车依旧在平稳行驶之中，那个人的身子却忽然一晃，将手中的奶茶泼了小薇一身。
“啊！”小薇尖叫一声。
那个人却说：“你好好的推我干什么！”
姚瑶转头望向他，公交车鬼事一般有两个版本：闹事的是好人，想救人；闹事的是坏人，想独吞。
这个男人身上即无鬼气也无妖气，姚瑶初步判定他是好人，正打算说服小薇“算了算了，我们下车”。
忽然，她的眼角闪过一道金属光芒，这个男人右手小臂上竟然戴着一个巴掌宽的臂钏。
男人戴臂钏本来就稀奇，更稀奇的是臂钏上还密密麻麻地刻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