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识字
土地庙里几个乞丐做着各自的事情，小毛孩蹲在一个墙角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低声念叨着“当归，枸杞，莲子……”。
躺在另一边的老头子满脸黝红，不省人事，身旁倒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你跟我来。”
听到这声，小叫花愣了愣，发现凤仙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跟前，不由问道：“去哪里？”
凤仙儿撇了撇嘴，说道：“你跟过来就是了。”说罢便往门外走去。
小叫花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仍是拍了拍屁股起身跟上。
洛阳南部有一条河，是为洛河，小叫花一路跟着凤仙儿来到这里。正当他准备问来这做什么的时候，凤仙儿开口了。
“你之前不是说要我教你识字吗？去，找一根木棍过来。”
小叫花一脸犹疑，惊诧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
凤仙儿嘟了嘟嘴打断道：“少废话，你学不学？”说罢找了一块大石坐下，这里是一处乱石堆，而不远处有一块浅滩。
小叫花见状也把疑问埋在心里，识趣的不再多问，照着凤仙儿所说找来一根木棍。
紧接着，他们便来到一处浅滩，这里布满泥沙，地质松软，脚踩上便能留下一个印子。
“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名字吗？”
“嗯，我自打记事起便跟着老头要饭吃了，他说我是他从荒郊野外捡的，无父无母，自然也就没有名字。”小叫花有些落寞地答道。
凤仙儿似乎有些同情，于是说：“那现在就起一个吧。”
小叫花一脸茫然的问道：“啊怎么起？”
这下可把凤仙儿也难住了，她也没有给别人起过名字。
正当她挠着头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把目光洛河，并指着对小叫花说：“你在这洛水旁住了这么多年，不如就姓‘洛’吧，我看书上说古时候人的姓氏便是由他所在的地方而来的。”
“‘洛’吗？那名字呢？”
“这个你便自己想想吧。”说完凤仙儿捡起一块石头往河里扔去，石头在水面上漂出几道水花便沉了下去。
“洛王怎么样，我听别人说什么王的，好像很霸气的样子。”小叫花得意的说完，却发现凤仙儿皱着眉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不好！”
小叫花吐吐舌头，低下头继续思考自己的名字。
“洛虫？”
“怎么，你想以后别人叫你虫子吗？”
“洛水？”
“没有人会与河起个一样的名字”
“火呢？”
“”
凤仙儿发现，这小叫花别的本事没有，气人倒是一把手。就在这时，他又开口说道：“洛沉怎么样？”
凤仙儿心想，总算有个正常点的名字了，但又不禁问道：“为什么起这个？”
“我刚刚扔一块石头沉到水里时想到的。”
“”凤仙儿没有再反驳，或许，名字对于他们这些无家之人来说确实不那么重要，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也是跟小叫花一样了吗？于是，凤仙儿拿着木棍，在泥沙上写下了‘洛沉’二字。
“今日便先认你自己的名字吧，你照着我这样，把你名字写一遍。”
洛沉心领神会，伸手接过木棍，在泥沙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浅滩之上已密密麻麻的布满“洛沉”二字，而他的手也酸痛无比，写到现在，总算是有了个模样，但相比起凤仙儿所写，仍是不堪入目。
洛沉却似乎对自己写的名字十分满意，于是笑着问道：“凤仙儿，你的名字要怎么写？”
凤仙儿挑了挑眉，便在泥沙之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洛沉见状，甩了甩手后又接着练习，只不过写的字换成了凤仙儿的名字。
渐进黄昏，却见不到落日余晖，只见天空之上乌云密布，时不时闪出几道电光。土地庙内众人缩在角落。
凤仙儿却没有和他们靠在一起，虽然其他人并不排斥她，但凤仙儿却总是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入夜，天空开始下起雨来，不过片刻就从细如丝到大如豆。其他人都睡着了，而洛沉却因为今天刚有自己的名字而兴奋不已，未能入睡。
忽地，一声惊雷从破窟窿处照亮了整间土地庙，洛沉被吓了一跳，可其他人却仍旧睡得正香。雷声不断响起，夹杂着雨声，甚至还有几声咳嗽声，一时间不得安宁。
洛沉心里想道：这几个人睡得可真死。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啜泣的声音，开始时以为是错觉，但过了一会这声音仍未消失。
声音虽然小，却无比清晰。于是洛沉便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离他相距几步的凤仙儿身上。
只见凤仙儿双手抱着膝盖，头也深深地埋了进去，身体不停颤抖着，雷声每响一次，她便颤抖一分。
洛沉有些担心，轻轻挪到她身旁，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问话，凤仙儿慌张的抹了抹眼角，说道：“没没什么你怎么还没睡”
洛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睡不着，你刚刚是哭了吗？”
凤仙儿没有作声，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洛沉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率先打破僵局，又开口问道：“你害怕打雷吗？”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随意找了句话说了出来，但发现凤仙儿又不作声了，忽然明白自己似乎不该问这话。
此时洛沉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然而，却忽然听见凤仙儿开口。
“小时候，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能够温饱，我娘也会攒下一些钱来，放进一个小盒子里，说是以后留给我的。后来有一日，家里进了贼人，盒子里的钱给偷走了，没过多久，我娘生了一场大病，卧病不起，我把家里东西都当掉了去给娘亲买药。”
“再到后来，能当的东西都当完了，我娘的病才刚有起色，家里没有钱财，甚至已经揭不开锅，不久后，我娘就因病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以前，每当打雷的时候，我娘亲就会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说‘仙儿别怕，娘亲在呢’，而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对我说了”
就在这时，又一记惊雷响起，凤仙儿身子一颤，便往洛沉这边靠了过来，电光照亮了她的脸庞，洛沉这才发现，她已经满脸泪痕。
听完凤仙儿的故事，洛沉心情异常沉重，虽然他自己无父无母，但似乎能够理解凤仙儿此时的痛苦。
而现在，他也明白为什么凤仙儿如此憎恨偷东西的人了，若是那盒子里的钱财尚在，也许她娘亲就不会离去。
雨势渐小，雷声却仍然连绵不断，凤仙儿身子也在不停颤动。见状，洛沉便伸手轻轻抱着她，学着她娘亲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道：“别怕，别怕”
雨停了，雷声也渐渐消失，乌云散去，一束月光从窟窿里钻进来照到湿漉漉的地面上。
听着凤仙儿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洛沉有些欣慰，借着月光看着她，发现她脸上的炭黑似乎是故意抹上去的，眼角擦掉泪痕后透出白皙，却也没有多想，只是心底似乎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