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天集团

    当晚，我仔细研究了一番若雪带回来的优盘。

    优盘上的确有录音功能，而且可以正常使用。优盘里则完全空白，储存空间一丁点都没用。我用自己粗浅的知识尝试修复但没有效果。我觉得并不像是损坏，倒像是根本没用过。

    虽然我必须承认自己在电子产品方面的认知水平有限，但恢复硬盘数据这种事也是做过的。这会儿我已经认定这东西就是全新的了。

    若雪知道我的结论后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其实我俩都清楚，何菲大概也不觉得这个优盘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拜托给若雪可能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而已。她想要的是找到男友刘宇，并不是知道优盘里有什么。

    我把优盘随手放到自家书房的抽屉里，想着之后有机会再找更专业的人帮忙看一看。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放到一边，随后很快便被我抛到了脑后。

    归根结底，自从有了“刘宇很可能在做危险的事”的想法，我就一点都不想趟这摊浑水。说不定过两天当事人自己就出现了，也有可能他现在已经被警局逮捕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通知到家人。我一个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6月26日星期三，比起探究那无聊的空白优盘，我更愿意为讨要咨询费付出行动。毕竟这才是实打实的收益。

    临近中午时，我给若雪打了个电话，她当天的工作似乎比较轻松，还没到午休时间也能跟我闲聊上一会儿。虽说是闲聊，但现在的若雪正处在工作状态，语气和口吻都与在家不同。

    若雪非常擅长控制情绪，这一方面与她的工作和学术研究有关，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自身的特别之处。工作期间的若雪始终保持着优雅平和甚至有些冷淡的姿态，只要是公共场合，她几乎不会展露自身情绪。

    若雪是那种不多见的同时兼具柔嫩的敏感与清晰的理性的女性。这一特点使她在咨询师和学者两种身份下都得到了极高的赞许与评价，但也让她在日常生活中难以自如。不了解她的人，通常会把她当作积极向上却难以接近的女强人，这就让她身边恰到好处的同事远多于亲密无间的同伴。

    而我是真正了解她的极少数人之一，我了解她隐藏在高冷表象下的热情，了解她受困于罕见天赋下的无奈，了解曾一度困扰她的迷茫与困惑。而且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这个独特的她。

    有点扯远了，继续来说我当天的经历吧。似乎是偶然却又并非偶然，我得到了帮助雷羽侦破案件的重要线索。

    在此之前，请容我简单介绍一下云天集团。

    云天集团位于津海市的商贸区，地理位置处在市西区与北区的分界，靠近市中心的行政区。那附近是整个津海市的核心商圈，商业最发达的区域。除了林立的写字楼，还有两座规模很大的商场坐落于此，津海市占地面积最大的中央公园也在附近。

    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来此工作或娱乐，使其成为市内交通最发达的枢纽地带。相比之下，我家所在的大学城虽然距离商贸区只有公交车不到十站的距离，氛围却大不相同。

    而商贸区中林立的写字楼里最为显眼的一栋，便是云天大厦。

    云天大厦是由云天集团自行建造的六十六层综合性写字楼，占地面积堪比一座园区。云天大厦在2014年，也就是十六年前建成并投入使用。单就高度而言，它以369米的数据位居全津海第一。从外观来看，大厦整体很像是一座上下宽、中间窄的瓶子。

    云天集团那象征海天相接的海平面标志以状似球体的姿态安置在楼顶，使得大半个津海市都能看得清楚。毫不避讳地张扬着公司的地位与财富。

    大厦中有一部分空间看起来是出租给了外部企业。当时我还不知道，其实那些无论从名称还是股权关系都没有明显联系的企业，全部在以各不相同的方式为云天集团服务。

    云天集团的业务十分广泛，知名度最高的是航运业务，集团作为一流的航运公司，在东亚地区控制着至少十座大小港口。津海市东区的港口据说就是由云天集团一手打造出来的，如今的津海港已是年均吞吐量过亿吨的世界级港口，生活在城市东区的人几乎全部从事与港口有关的工作。

    另外集团还在城市地产、化工制造和建筑材料领域涉猎较深。我所参与的项目便是集团对长江流域中游地区的一座规模级水泥板材生产企业的重组并购。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云天集团规模很大，但具体有多大却众说纷纭。集团公司在股权结构上动了很多手脚，使其表现出来的规模比实际情况小很多。

    至少在这个时候，我还没把表面上只成立了不到四十年的云天集团当成世界级的巨无霸，脑海里对它的印象还仅仅是覆盖津海市及其周边的地区性企业。

    换而言之，我们整个项目组都认为云天集团此次并购是将商业版本向南方扩张的第一步。很快我就知道这种想法其实大错特错，至于项目组里的其他人，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解到其中的真相。

    大厦一层大厅的侧面有一间茶餐厅，餐厅不对外开放，必须是在云天大厦工作或者持有访客证才被允许入内消费。菜餐厅的规格很高，价格相对较为平易，可以算是这里的职工福利。

    而这里最吸引我的一点是茶餐厅的咖啡特别棒，哪怕只为了这杯咖啡，我就完全不介意提前一小时过来。顺带一提，由于我拿的是云天集团总部签发的访客证，在这的消费可以全部免单。

    一杯美味的拿铁喝完，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这种优选材料做出来的咖啡与普通的咖啡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粒粒优选的咖啡豆经过手工研磨，附以高档的净水和牛奶，那种芳香的气味和温顺的口感着实享受，更不要说入口后甘醇浓郁的回味了。简直让人流连忘返。

    但这里也有缺点，那就是服务人员的态度。明明没多少客人在，却对我的提问爱答不理，冷淡的服务员完全说不明白咖啡的原材料是什么种类或者从哪里采购。不过也有可能她们只是故意不想告诉我，谁知道呢。

    特意提到这间茶餐厅，主要是想说明，我当天提前一个半小时来到云天大厦并不是无缘无故。

    印象里喝完第一杯咖啡时，时间还不到一点。

    于是我在项目组的工作群里发了一句：“我已经到了，在一楼的茶餐厅。”王斌回复：“收到。”这样我就不用盯着时间了。等其他人到齐之后，应该会有人过来找我。

    既然时间还早，我便从座位旁边的书架上随手抽了本杂志漫无目的地翻阅。其中有一篇专题写的是关于今年年初开始发生在世界各地的小规模地震的研究。

    今年地震发生得格外频繁，据不完全统计半年中已经出现了将近三十次，都不严重，目前还没有人员伤亡。专题后面附上了多位地震学专家的看法与推测。

    大概十分钟左右，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过来询问咖啡是否需要续杯。我趁机又点了份牛肉三明治。这里的三明治也很不错，况且还是免费的。

    安逸的时光从来都十分短暂。

    临近一点半的时候，茶餐厅里的客人开始陆续离开。由此推断，这栋写字楼里多数公司都是从一点半开始下午的工作。

    过了一点半还留在餐厅里的除了吧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就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两桌客人。

    其实在午休的时间这里也坐不到满员，人气最旺的时候也就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桌子上有客人。我说的价格平易是针对美味的餐品而言，附近还有很多价格更有竞争力的店，普通员工并不会经常光顾。

    如果不是有可以免单的访客证，我大概也不会频繁在这消费。好吃归好吃，那是另一回事。说起来，似乎供职于云天集团总部的员工人数很少，之前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总部所在的大厦四十九层十分冷清，和其他楼层的氛围完全不同。

    手里的杂志再没有什么吸引我的内容，我便开始了自由自在的胡思乱想。这种状态大概也可以称之为发呆。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距离不远的另外一桌客人吸引了过去。坐在那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我的是其中的男性，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穿着一身看起来很精致但却没怎么好好打理，有些皱巴巴的深色西服套装。头发略长，有些散乱。表面上故作冷静，实际两条腿在桌下抖个不停，我隔了两张空桌都能感受到他紧张的情绪。另外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同桌的女性身上，视线每隔几秒钟就要盯一会儿餐厅门口，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而背对着我的是个年轻很多的女孩，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纯色职业套装，中长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色略淡，有点偏棕色。在我的位置看不到她的长相，只是从听到的寥寥几句谈话感觉她应该年龄不大。想来她大概就是奉命在这陪着面前的男士而已。两人交流不多，女孩似乎很紧张，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桌上的饮品用以缓解尴尬。我也看不到她在喝什么，猜测是奶茶。

    时间过了一点四十，项目组的群聊里说还有两个人没到。那两个人是从南区赶过来，路上好像出了什么事故，车辆疏通的很慢，好不容易才通过。其中一人在群里说大概还需要十分钟才能到，并且一个劲儿地说抱歉。这个时间点也能堵车，只能说是这两人倒霉了。

    我手边的咖啡续杯了两次，已经充分享受过了。正想着差不多该出去和大厅的其他人汇合时，另一桌的那位男性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向餐厅门口走去。那个女孩紧跟着转过身，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后起身跟了上去。果然是个恬静可爱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大概是刚毕业的新人。

    我的视线自然也随着他们转向门口的方向，却看到一个令我有点意外的人。

    咦，这不是吴总嘛，这是什么人能让他亲自下来一趟？

    从门外进来的人正是云天集团的吴恩贵吴总。听说他从公司创业阶段就加入进来了，是云天集团那被无数人渲染得神神秘秘的发家过程中的重要角色。目前在云天集团也是少数几个握有实权的领导人物，尤其是董事长肖云华最近这两年越来越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吴恩贵已然成了云天集团的对外代表。

    想来这样的人肯定有些与众不同的能力。但我并不喜欢他，每次见面他总给我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又时常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烦人态度。谈论到具体的业务问题时却经常表现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所幸这个项目里我和他的直接接触不多。财务相关的事务多由他的一个副手负责，那哥们就要好相处很多。与吴总交流是负责人王斌的事，今天安排的会议也是王斌负责主要沟通，我过来更多是为了表明一致的态度。对方要是执意推脱不愿付款，我也没什么办法。

    我突然想到雷羽和岳烬都跟我说别和云天集团走太近，加上这个项目的突然延期。又赶在这次临时会议之前，在这见到集团负责人与人可疑的会面。这一切结合在一起不禁让我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吴总没注意到坐在餐厅里面的是我，大概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人吧。那个女孩和他问了声好然后匆匆离开，餐厅外立刻传来一连串急促的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声音，不知道她着急去做什么。

    而那个男人则和吴总一起坐到了靠近门口远离吧台的座位，他们选择那个位置似乎也有刻意避开我的意思。我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想来现在肯定不是过去打招呼的好时机，同时也在暗想，多亏刚才没有马上站起来，只是转头瞟了一眼。万一他们这会要聊的就是跟并购项目有关的话题，我出现的时机可就糟透了。

    毕竟马上就到预定的时间了，我自然而然就把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但也是正因为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现在就很尴尬。我在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是王斌的来电。我的手机设置了静音，既没有铃声也不会震动。

    看来最后的两个人也到了，这是在叫我呢。算了，我快点走出去好了，估计吴总也不会注意到我，就算被看到我也可以说没注意到是他。反而要是不接电话，一会儿其他人找过来更麻烦。

    想到这，我马上抓起手机，快步离开餐厅。

    走到门口的时候，或许是出于万恶的好奇心吧，越是不想让人注意到，反而我自己的注意力却全都跑去了他们那边。

    此时那两人正专注于谈话，应该确实没注意到我。而我却听到他们交谈的短暂片段。

    那个男人似乎是在汇报什么事项，我只听到最后的几句：“……我们都找遍了，确实没有类似的玩意。”态度很诚恳，语气里带着几分恐惧。

    而吴总的语气则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你们是不是不想混了，找个人找了一个多礼拜没动静。现在找点东西也找不到。上次你说的那个可能知情的家伙呢？找到了吗？”

    男人继续用与外表差异很大的怯怯的声音回答：“找，找到了，算是找到了……”

    听起来似乎与并购项目无关，后面我也就没再多听。

    出门看到等在电梯间的王斌一行人，我便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