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别碰我
楚西洲脸颊的笑意渐渐凝固,心脏在一瞬之间猛然狠狠抽动。
他侧目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白色吊灯,刺眼的白光,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他的动作变得机械,喉间泛出的干涩无法言说。
“知意你说什么?”
陆知意眼前依旧一片漆黑,照不进任何光亮,惊愕于楚西洲声线中的颤抖和嘶哑,微微顿了一顿。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恐惧感在这停顿的几秒钟里,一寸一寸爬上脸颊,她吞吐,犹豫,用不太肯定的口吻问道:“我我说你为什么不开灯?”
霎时间,再一次得到确定的楚西洲,脑海中被投入一颗惊雷,砰的一声炸开,只留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杂乱的嗡嗡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抬起了手,在陆知意的面前晃了晃。
像是有所察觉,陆知意倏地瞪大了眼眸,眸间毫无任何光彩,她一把攥住了楚西洲的手腕,话语急促又带着悲伤:“楚西洲,你开灯了对不对?”
楚西洲讶然,眼中的泪一下子喷灌而出,瞳孔骤缩,顿住了身形,怎么都无法张口。
久未回应的楚西洲让陆知意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全部表露无疑,她紧紧握着楚西洲的手,唇齿颤动,声嘶力竭,“楚西洲,你回答我,你开灯了对不对?”
“是我,是我看不见对不对?”陆知意那张娇媚的脸,血色尽失,肉眼可见的透出苍白。
没有焦距的眼眸,眼珠慌乱的在左右来回晃动,让楚西洲一下失去了所有的方寸。
所有的泪水聚集在眼眶中间,滚烫的泪珠顺着她的眼睑,一颗一颗如泉一般的落下。
陆知意哽咽着,慢慢松开了楚西洲的手,手脚并用的想要爬下床:“我我自己去开灯。”
楚西洲从愕然中回神,一把就将想要下床的她捞回了怀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在胸口,紧紧抱着,眼泪顺着脸颊砸向了她,炙热灼伤了她的脸,她却无暇顾及。
她瞎了,她看不见了。
她再也看不见清晨升起的金光,轮班交替的银月,看不见街上涌动的车水马龙,也不可能在人群中一眼准确的找到那个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黑暗,虚无,席卷了她的脑海,占据了她的脑海,无限侵蚀着她的所有思绪和理智,如同坠入了深沉的冰窖。
楚西洲将她紧抱,狠狠揉进怀里,用泛着青白的薄唇不停亲吻着她的额头,声线颤抖道:“知意,别怕,别怕,我马上叫医生。”
楚西洲颤抖的伸出手按响了护士铃,护士来简单看过以后,匆忙将刘至叫到了病房。
刘至拿着小灯,用指腹撑开了她的眼皮,瞳仁无骤缩反应,又看了看她后脑的肿块,眉心一沉,“最近都有按时吃药吗?”
楚西洲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而陆知意只靠在他怀中,依靠着在这个病房里,她唯一熟悉的气息,恍惚木然。
楚西洲顺了顺她的发梢,眼眶猩红,接着补充道:“她只是睡了一觉,就”
刘至心中明了,“小姑娘,有没有哪里疼?或者在失明以前有没有什么其他感觉?”
陆知意木讷的摇了摇头,泪水随着头部的摆动,又一次掉落的肆无忌惮。
刘至将听诊器挂回脖子,对着身后的护士道:“安排一个加强ct,加急的,马上去。”
护士微微颔首,便跑出了病房。
刘至眉心微微蹙着对楚西洲开口道:“眼睛并没有什么伤,这是显而易见的,应该还是血块的原因,极有可能再次扩大压迫到了视神经,所以导致了暂时性的失明。”
陆知意闻言,并没有多少喜悦,木讷的问道:“暂时性?这个暂时性是多久?”
刘至叹了口气,无奈摇头,“不确定,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当然也不排除一年的可能性。”
陆知意神情呆滞,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一天一月一年
“刘主任,ct室准备好了。”护士在门外喊道。
楚西洲将陆知意揽紧,有些哽咽:“刘主任,等等可以吗?”
刘至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苍老的脸颊透出一股深深地无力:“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在门外等你。”
楚西洲伸出手将她不断源源而来的泪水抹掉,语气沙哑的可怕:“知意,我们去做检查好吗?”
陆知意双眼无神,低垂着眼睫,眸中再无往日只要轻轻一眨就撩人心弦的光彩。
陆知意惨白的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抱着双膝,无声的落着泪。
楚西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健硕如山的身躯,此刻竟变得脆弱不堪,仿佛风吹就能倒。
陆知意从小受尽苦难,所有的风雨歪斜只向她一人倾倒,他第一次恨老天不公,那么多的苦痛都撑着挺过,却还想要夺取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那么漂亮,如仙女落入凡尘,即使世间污秽如山一般高,这双眼睛依旧不染尘埃,清澈可见底。
楚西洲的心脏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
痛,深入骨血的痛,这痛透过血液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凉意也随之蔓延。
楚西洲将她打横抱起,手臂如蛇锁住她的后背,穿过她纤细的腿弯,将她环到自己的胸前。
陆知意置身混沌,眼前更是一片虚无,只能任由楚西洲将自己放在了ct机上。
机器是冰凉的,没有了视觉,黑暗中一切的未知恐惧,像是被放出来的猛兽,啃噬着她的所有神经细胞。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在楚西洲转身的瞬间,猛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尖冰凉,泛着无血色的苍白。
楚西洲心口猛缩,眼眶的猩红更深一层,强忍着痛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老婆,我就在玻璃外,我不会走。”
他不会走,像是一剂镇定剂,摄入了她的身体,她极其缓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刘至在第一时间拿到了片子,细细查看后,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楚西洲将陆知意抱回了病房,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在门外等候的刘至。
“小洲,按片子来看,确实是扩大了一毫米,但是还远不足以到达需要开颅的地步,也许失明只是一个血块消失的过渡期,按时吃药,还有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她的情绪,血块消失与否与情绪有极大的关系。”
视觉消失,其他四感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机关,变得极其灵敏,刘至的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在眼前的黑暗中她摸索着爬下了床,凭着记忆一步一步想要移向窗前。
楚西洲见状,连刘至的话都还没听完,就两步化作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欲要伸手搀扶一把。
可触碰到的那一刹那,陆知意就像一只惊弓之鸟,猛烈的颤抖着身体后退,直到撞到桌角,狠狠摔在了地上。
“知意”他大声唤道。
楚西洲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本能的蹲到她的身旁,心疼的话语从早已嘶哑的喉咙里传出,“知意,有没有摔疼,快让我看看。”
陆知意含着泪眼,抬起手一把将他推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气竭声嘶的断喝道:“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