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楚王
如果可以选择，楚王并不愿意出生在帝王家，更不愿意做皇长子。
甚至连赵元佐这个名字，楚王也并不喜欢。
他更喜欢的还是自己原本的名字，赵德崇。
在叫赵德崇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虽然只是一个王府公子，并不是皇长子 ，日子过得却也并不算差。
那个时候，做官家的是他伯父。
因为伯父只有两个儿子 ，对他们家以及四叔家的这些侄子，都十分疼爱。
他们这些侄子的名字，也都是跟着皇子的名字在取，各种待遇上也和皇子差不多。
两位堂兄对着他们这些堂弟，也都跟对自家兄弟一样，从来没有仗着身份欺负人，反而还是纵容的时候更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家中长子的他，其实并不爱和自己那些亲兄弟一块玩，更喜欢和堂兄一块儿玩。
在自家这些兄弟面前 ，他作为长兄，要尽长兄的责任。
可是在两个堂兄面前 ，他却变成了幼弟，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除了两个堂兄以外，他和四叔的关系也很好。
比起爹爹每次见到他 ，都只会询问他功课不同 ，四叔却会带他一块玩儿，也会关心他。
那个时候多好啊!
虽然他并不是皇长子，可是作为官家的侄子，晋王的长子，他的身份依旧尊贵。
并且除了爹爹的疼爱以外，他还有着伯父、四叔的疼爱，也有着堂兄们的纵容，弟弟们的尊敬。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是从爹爹成为官家开始吧!
也有可能是他的名字从赵德崇变成赵元佐，跟伯父和四叔的堂兄弟的名字有明显的区别开始。
楚王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似乎突然之间，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明明前一天晚上，事情还好好的，伯父还兴致勃勃的招爹爹进宫去饮酒。
可是第二天早上，就传来了伯父驾崩的消息。
跟伯父驾崩的消息，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爹爹登基为帝的消息。
其实楚王有点说不清楚自己那时候，心里面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
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伯父没了 ，他自然是伤心。
可是爹爹成为官家以后，他心中同样也有几分不可言说的喜悦。
对于皇位，又有几个人能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尽管那个时候的他，其实不明白这份喜悦从何而来，也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有过这种卑劣的想法。
但是他心中冒出来的那一股喜悦，却也让现在的他回想起来 ，明白自己并不无辜。
可能就是受到心中，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想法影响吧！
对于爹爹所说的兄终弟及之事，在大堂兄没了之前，他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他一直坚信这就是事实 ，无论是大嬢嬢还是堂兄的不甘心，他也只认为是他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对于爹爹要改了自己和兄弟名字，把原本和堂兄弟一样从德的名字，改为从元的名字。
虽然也觉得很不习惯，也有点儿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给自己和兄弟改名字，他却也没有多想。
甚至就算大堂兄没了，他心中也没有怎么怀疑过爹爹，只是偶尔会有一点儿疑惑冒出来。
为什么大堂兄会对三郎下手，以前大堂兄不是对他们这些堂弟都很好吗
三郎因为性子很合伯父的脾气，还在宫中养了几年，和两位堂兄的感情更是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就算三郎的性子一向很顽劣，在两位堂兄面前却也很听话，应该也不会惹大堂兄生气啊！
还有大堂兄怎么会这么胆小，不过是挨了爹爹几句训斥，竟然回去就自杀了
爹爹待大堂兄这样好，就是几句训斥，连处罚都没有，哪里用得着这样
那个时候，他尽管疑惑，却也只是疑惑，只当是人心易变。
大堂兄变了，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面目全非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明白不是大堂兄变了，而是爹爹变了，他也变了。
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开始厌恶起自己的身份了呢？
应该是爹爹把五娘指给二堂兄，最后五娘和二堂兄都没了的时候吧！
想起五娘，楚王心中就是一痛。
要说对于五娘，楚王真的有多喜欢，其实也不是。
作为皇长子，楚王身边其实并不缺各种各样的小娘子。
这些小娘子有出身高贵的权贵之家的小娘子，也有身边温柔小意的宫女。
这些小娘子无论是出身还是脾气都各不相同，却都是貌美如花。
五娘在其中，尽管不能说是一点突出的特点都没有，却也并不算力压众人，完全盖过了其他小娘子。
而且对于大嬢嬢把五娘他们几个宋家小娘子接进宫抚养是为什么，楚王一直都知道。
因为这个原因，他也很注意避嫌，并不想多跟宋家的这几个小娘子接触。
毕竟在几个宋家小娘子进宫之前 ，阿娘就已经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过好几次。
他虽然也很同情宋家和大嬢嬢，觉得宋家作为几朝外戚，大嬢嬢作为先帝正宫 ，都需要谋划这些事情了，也太过于委屈了。
但是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他自然也不能例外，看着爹爹和阿娘都不愿意他和宋家小娘子接触，他也不想惹爹爹和阿娘不高兴。
真正让他和五娘熟悉起来，还是因为三郎惹出了祸事。
三郎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三郎惹祸了，他这个长兄自然要替三郎善后 。
等和五娘接触多了，他倒是更加同情五娘了。
尽管都是庶出的孩子 ，他作为家里面的长子，在家里面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一直都十分受重视。
在家里面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待遇，都是独一份，从来就没有受过委屈。
就算是家中的几个弟弟，也是庶出的孩子，还没有长子的身份 ，却同样也没有受过委屈。
在知道五娘的事情之前，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庶出的孩子，在家里面的日子会这样艰难。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怜惜，对着这样的五娘，他开始并不能像爹爹、阿娘所想的那样，可以无动于衷对方的处境，不管对方。
他并不傻，他知道以五娘在家中的地位，要是没能像宋家所打算的那样嫁进皇家，日后也不可能嫁个好人家。
毕竟并没有人真正关心五娘!他要是不管五娘的话，五娘的未来就真的只能随风飘零了。
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五娘的存在了 ，想着找个时间，就去跟爹爹说这事。
他虽然也想过爹爹会不同意，会生气，却也并不担心。
爹爹又不是宋家那些人 ，对于自家孩子一点都不疼爱。
爹爹最心疼他了，就算是生气，却也不会真的责怪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还不等他去跟爹爹求这事，爹爹先给五娘和二堂兄指婚的事情就出来了。
同样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在同一天得知了五娘和二堂兄的死讯。
这一下子，他就不能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了。
也许爹爹真的不会伤害他，对着其他人，却不会有这一份心软。
等面对他的质问，爹爹说出一切都是为了他以后，他更是接受不了了。
对于皇位，要说他一点心思都没有动 ，这话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是啊！出生在帝王家，又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无论是爹爹、阿娘，还是文武百官又都对他寄予厚望。
在这种众望所归的情况下，他要是对帝位一点都不动心，其实才有问题。
但是如果他的为帝之路，是要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来填，他就宁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皇长子。
可是这一切却并不由他来选择，哪怕他愿意放弃做官家，只求身边这些人都好好的，却根本做不了主。
爹爹不会愿意这样，对于这万里江山的主人，爹爹还是希望是自己的血脉。
不过哪怕做不了主，他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要不然心中的愧疚让他快疯了。
已经没了的人，他没有办法再做什么，可是还活着的人，他总得想办法保全。
看着爹爹要对四叔动手了，哪怕知道爹爹一定会生气，他还是想方设法的给四叔求情。
他并不知道爹爹所说的四叔造反的事情是真是假，可是他只能相信这事是假的。
要不然的话，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给四叔求情
他也不是没有看到爹爹的失望，心中也同样怀疑过也许四叔真的不无辜。
可是他却也理解四叔，在爹爹说破一切之前，他可能还能理直气壮的指责四叔造反。
在爹爹说破一切以后，四叔无论做出什么事情，在他看来其实都情有可原。
毕竟二堂兄什么都没做，不也是没了性命，四叔想做点什么，也很正常。
在终于保住了四叔的命以后，他心里面是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愿意再死人了，这一条条的生命，尽管并不是被他所害 ，却都是他身上所背负的债。
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了，这些血债让他日夜不安。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还会再出变故，都几年过去了 ，四叔竟然还会不死心。
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求情，爹爹都没有再改变主意了。
同时，他也看出了爹爹眼中对自己的失望日益严重。
他也知道对于自己的这些做法，不单是爹爹在失望，其他人和他关系亲近的人同样也在失望。
就算是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弟弟三郎，心里面也并不理解他。
甚至府里面的妻妾儿女，同样也在埋怨着他，觉得他的做法，是在给府里面招祸。
除了这些关系亲近之人不理解他的做法以外，还有很多和他并不熟悉的人，在觉得他是装模作样。
突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可悲，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
无关系跟他是远是近，无论相不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在做这些事 ，却都没有理解他。
在发现天大地大，身边围绕着无数的人，却一个真正理解自己的人都没有 ，是一件很悲凉的事情。
他心中的这一种情绪，在得到四叔的死讯以后，一瞬间达到了最高峰。
没有人理解自己也就算了，他所有想坚持、愿意做的事情，为什么却也全都不能成功
在这一股悲愤之下，发现身边内侍情绪不对，是在真切的为四叔的死感到高兴的时候，他忍不住动手了。
似乎这些不理解自己的人都消失以后，一切就又会变好了。
只是事情当然不可能跟他想的一样发展，要不然他也不会一步步变成今天这样。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疯没疯，似乎是疯了，似乎又没有疯。
要是没有疯，他又怎么会亲手对内侍动手这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如果他是疯了，脑子里面为什么又会这么清楚，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想的明明白白。
不过既然大家都说他疯了，他应该真的疯了吧!
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想着，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他也不用再感到左右为难、愧疚难安。
只是对着爹爹关心的目光，阿娘伤心的眼泪，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十分的不孝。
所以他还是好起来了，看着爹爹兴奋的样子，还决定大赦天下。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把过去的事情忘了吧!
也许爹爹在那些事情上有错，可是大堂兄、四叔他们却也不完全无辜。
爹爹这样关心自己，他却一直因为堂兄、四叔他们的事情和爹爹闹别扭，也很对不起爹爹。
人死不能复生，他再闹别扭也没用，只能日后到了地底下再和堂兄和四叔请罪。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弟弟二郎突然我上门来了。
其实二郎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身边又不是没有人跟着，二郎不可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只是他突然发现，帝王家就不可能完全平静下来。
只要他还是皇长子，只要他还想按照爹爹、阿娘的期盼那样，想着登上帝位，他身边就永远少不了各种谋算。
原本是堂兄和四叔他们，现在是二郎，以后也可能会是三郎、四郎。
再然后，就是他的孩子们了。
想到这里 ，他突然觉得做一个普通人，似乎还要更好。
当得到了幽禁的旨意，最后一次看到外面的天空，他依旧是在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