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枝影帝
场务在准备下一场戏的布置,周以约放任自己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中,下一场戏需要情绪的延续。
所有人都离开了,天色将晚,李未迟未食亦未点灯,任凭黑暗侵袭。
“李未迟,你还好吗?”李到的声音从印章中传来,这垃圾信号,关键时候突然断了,虽然他这里只过了十几分钟,但是时间流速时快时慢,也不知道李未迟那里过了多久。
无人应答,沉默无声。
“李未迟,在的话就听我说,明哲保身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句话流传千年,经过历史与实践检验,直到我这个时代,依然适用。”李到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劝慰,但他还是想说。
“李到。”李未迟声音嘶哑。
“我在。”总算得到回应,李到长舒一口气,应道。
“我好像在这一刻突然看清自己,原来我怕死。”李未迟说着说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然后他捂住脸,哭了出来,“李到,原来我怕死!”
“这很正常,人都会怕死的,这是本能,而且你才二十五岁。”隔着千年,李到依然感受到了那种绝望中的崩溃,他安慰道,语无伦次。
“我告诉自己,这都是权宜之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的忍耐是为了最后的沉冤昭雪”李未迟抹去眼泪,嘲讽笑起来,“多么冠冕堂皇,我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李未迟——”
“可是我心里的声音在告诉我,不是的,我就是怕死!我在舍义而取生啊!李到!”李未迟停下笑,衣冠皆乱,他却没管,恍若疯癫,“虚伪、卑劣、怯懦、无能”李未迟把所有不好的词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李到,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我怎么能是这种人?!”
话语落下,满堂皆静。
过了好一会,楚堂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过了!”
楚堂眼睛酸涩,带着哭腔,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也都哭过,有些直到现在还泪流满面,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些红了眼眶,泪水在其中打转。
周以约瘫坐在地,他双手捂脸,把脸放到蜷缩的双膝里。
直到工作人员点燃了灯光,他还没有从戏里出来,大怒大悲,费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李大人,不是你的错,都是时代的错。”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竟用了角色的身份劝慰道。
李煜宁走到他身边,也席地坐下,然后拿出一个尖叫鸡,他打着节拍,撕心裂肺的尖叫鸡声音鬼畜的十分喜感,“以约,回神!”
周以约忍受着耳边的噪音,把脸从双手中解放出来,声音又干又哑,但还是尽量平和,“真吵。”
李煜宁把尖叫鸡推到周以约眼前,贴脸的亲近。
面对突然放大的黄色物体,周以约下意识向后仰去。因为双手都搭在双膝上,没有支撑,瞬时间,手忙脚乱,狼狈极了。
李煜宁大笑起来。
能快速治愈悲伤的是什么?是社死的尴尬。
偏偏李煜宁不仅不伸手,还在一旁评价道,“你刚刚好像一只仰躺的青蛙。”
经此一闹,周以约戏中的情绪开始消散。
李煜宁拍了拍周以约,然后十分认真地问,“以约,你知道青蛙吃什么会噎住吗?”
周以约此时脑子还处于迟钝的状态,他跟着李煜宁的节奏问,“什么?”
“南瓜。”李煜宁憋笑,答道。
“为什么?”
“因为难呱。”
周以约没懂。
李煜宁学着青蛙叫,“呱——呱——”然后解释,“青蛙被噎住了,就呱不出来了。”
周以约理解了之后,一脸的难以言说。
不过这次,倒是真的出戏了。
见周以约回归自我之后,李煜宁才开始和周以约谈起剧情。
“李未迟肯定要来这么一遭的,他是个成长型的人物,前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他对于昌明正义的理解是极其单薄的,纸上得来终觉浅,所以他必须要经过一场彻底的洗髓,信念唯有在不断地捶打中,方能走向坚定。”写剧本的时候,这个情节就颇受争议,但李煜宁始终坚持。
“我知道,只有浴火,方能重生。”周以约也偏爱成长性人物,李未迟从舍义取生到舍生取义,他对公理正义的信念,从无根之木到稳如磐石。
随着《时间里的尸语者》拍摄,时间已经慢慢入冬,目前娱乐圈最大的事大概就是一些奖项的评选。
国内电影三大奖:金果奖、金桂奖、金枝奖。
国内电视剧三大奖:华艺奖、彩凤奖、白梅奖。
评选时间很有意思,金果奖与华艺奖在每年三月前后,金桂奖与彩凤奖在每年八月前后,金枝奖与白梅奖在每年十一月前后。
周以约今年唯一播出的作品只有一部《四神石》,很明显,周以约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本来《方糖印记》有望能在今年定档湘江卫视,但是星辰娱乐内部之争,不仅影响了艺人,同时影响了作品,连南极娱乐策划的那档女团选秀节目《筑梦》也受其影响暂时中止,毕竟星辰娱乐是娱乐圈有名的“造星工厂”。
在今天戏份结束之后,周以约回到房间,看着电视里的今年金枝奖电影节直播,今年年中上映的《盛夏之夜》入围了最佳影片,季松风也提名了最佳新人和最佳男演员。
值得一提的是,《盛夏之夜》与其他影片有些不同,它先在国外参选,并在年初入围了各大国际电影节,季松风提名了百灵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银雀奖。
尽管最后并没有拿到奖项,但是提名即肯定,导演文玉风凭此拿到亚洲电影大赏最佳导演,《盛夏之夜》的艺术性与季松风的表演素质都是极佳。
在镜头定格在季松风身上的时候,周以约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季松风一身裁剪合身的定制西装,头发剪短了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整个人像一块有了裂缝的美玉,温润而破碎。
周以约一眼看出来,季松风状态不对。
周以约直觉季松风入戏太深,而且大概会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悲情人物。
今年的金枝奖,《盛夏之夜》是最大赢家,包揽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导演三项大奖。
一时间,季松风成为了媒体与镜头的宠儿,二十三岁的金枝影帝,差之毫厘的国际影帝。
周以约在忧心季松风的精神状态,可现在季松风正是大热的时候。
一番思想斗争后,终究担心占了上风,在直播结束后,周以约拨出了季松风的号码。
“以约,我有点累。”刚一接通,就听到季松风疲倦的声音。
周以约手机按了扬声器,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了羽绒服,接着找出车钥匙。现在出发,大概三个小时可以到,“你好脱身吗?老地方,去吗?”
朋友之间,一句话足以。
“好,老地方见。”季松风那句话本就是想约周以约见上一面。
老地方是在一家小巷子里的小酒馆,可是算是小众歌手的安乐窝,民谣、摇滚、说唱来者不拒,老板也是熟人,老葛葛红叶。
老葛当时开业的时候,周以约帮了不少忙,礼尚往来,老葛特意给他留了一个私密的房间,从后门可以直达,然后这就成了周以约和朋友聚会的老地方。
“老葛。”凌晨两点多,周以约顶着寒风进来。
“来了,都给你准备好了。”周以约提前给葛红叶打过电话,葛红叶看到他从大门进来,开起了玩笑,“什么时候,周大明星能从后门进来?”
“随缘吧。”周以约时常被调侃,他也不太在意,在意也无用。
娱乐圈里,小火靠捧,大火靠命。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伪装严密的季松风走了进来。
房间里开了空调,穿一件毛衣刚好。大冬天的,葛红叶特地给周以约他们榨了热的玉米汁,和小食一起送了进来。
“首先恭喜拿了最佳男演员。”周以约以玉米汁代酒。
“谢谢。”见到了熟悉的朋友,季松风放松了下来。
周以约没说话,仔细盯着季松风,“我可以问吗?”
“可以。”这句话听着没头没尾,但季松风知道周以约的意思,无非是怕他有保密义务。
“最近是在演什么电影?”
季松风摘下眼镜,“居宁导演的《沉沦》”
“居宁?”
居宁是电影界的鬼才导演,风格极其大胆。自从业以来,每一部影片都是精品,可以说是业内拿奖必备。但是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费演员,为了电影无所不用其极,一点都不会在乎演员本身,只看是否极近贴合。
他曾经执导过一部躁郁症的电影,当时让主演签了风险自担书,然后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长达半年。
甚至后来在剧组,为了让演员可以身临其境,还让别的演员甚至工作人员孤立他。等这部电影拍完,听说演员花了将近两年时间才走出来,并放言再也不会和居宁合作,这个演员名叫白敛。
当然,有舍有得,白敛因为这部电影,拿到了国内国际好几个影帝,彻底摆脱了流量的标签。
总而言之,居宁是个让演员又爱又恨的导演。
见到周以约皱眉,季松风笑了笑,很温和,“怎么了,看来居导声名远播。”
周以约盯着季松风神情,叹了口气,“松风,你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季松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骨子里骄傲到甚至有些锐利的人,他的笑从来不会如此。
季松风闻言愣了片刻。
周以约接着问,“新电影是什么样的?你的角色是什么样的?他叫什么?”
“是一部同性题材的影片,我是个老师,我叫陈意。”季松风低语。
“不是,你是季松风,他是陈意,陈意是个老师。”周以约的声音极确定,极肯定。
季松风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周以约,但细看他的眼睛没有聚焦。
“松风,你是季松风,季松风是个演员。”
周以约见季松风没有什么反应,又重复了几遍,一遍比一遍确定,“你是季松风。”
“我是季松风。”季松风的眼睛里终于看到了周以约。
周以约把还热的玉米汁递给季松风,一口喝下去,甜甜的,暖暖的。
“以约,我好像有点分不清季松风和陈意了。”季松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松风,找个锚点,找一个从电影到现实的锚点。”周以约之所以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要约季松风见面,就是因为他直觉季松风现在的状态太危险。他本来就是个会入戏极深的戏疯子,再碰上居宁那个真疯子,极有可能会毁了季松风。
电影或许需要一个献身的献祭品,但是周以约不愿意失去一个活生生的朋友。
“以约,我找不到。”季松风此时站在虚幻与现实的界线上,介于清醒与沉沦,犹如站在高空中的铁丝上,摇摇欲坠。
周以约想了想自己后续的安排,问道,“松风,你介意之后多一个助理吗?”
季松风眼睛顿时睁大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周以约笑了笑,“是,你要成为我的老板了,最起码不能少于这个数。”周以约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万?”季松风试探问道。
周以约摇头。
“三万?”
周以约还是摇头。
一直没猜对,季松风弃掉耐心,直接上手揽住周以约脖子,一副土匪模样,“周以约同学,我劝你识时务,要是三百万的话,我可付不起你。”
然后他眼睛转了一圈,突然松开周以约,端正姿势,一副绅士模样,又道,“想来,您还是只能另谋高就了。噢!贪心的人儿啊,我可不想因此而破产。”一字一句带了阴阳怪气的译制腔。
周以约终于找到了季松风的影子,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放了下去,学着季松风阴阳怪气的语气,“噢!不是这样的,尊贵的先生,我可是个诚实的人,贪心是要被上帝惩罚,被恶魔带走的。我只要求每月能给我三千,就已经知足,感谢您和上帝的恩赐了。”
说完后,两人一同笑起来。
季松风拍板,“成交!”然后他转念,问道,“不过你之后的工作怎么办?”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学生了,时间也不再那么自由了。
周以约笑笑,宽慰道,“本来我现在这部剧拍完就是要休息的,现在可好,还得了个兼职,等于带薪休假。而且居宁导演的组可不是好进的,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还要感谢季影帝给我这个荣幸呢!”
“真的?”季松风怀疑问道。
“真的。”周以约肯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