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冰饮
端午时节，泗江涨水，低垂的柳叶梢儿垂进水下，偶有微风，江面波光粼粼。
一排或朴素或华丽的龙舟被齐齐拴在岸边，等待与选手的并肩作战。
泗江的端午庆典不止有龙舟赛，在比赛开始前还有一些诸如杂耍、社戏的开胃菜，亦有临时围起来的蹴鞠、捶丸场地，辰时刚到，人便三五成群地来了。
“娘！快点快点，我想玩那个。”六七岁的男童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指着套圈的摊子，神色急切。
男童的母亲满脸无奈，语气却宠溺：“你个小猢狲，急什么呢，早食都没吃，仔细疯完了觉得饿。”
“不会的娘1男童扯着她，“我要是饿了，再回去吃就是了。”
母亲手指点了点他的头，而后随着他走：“回去吃？吃完了错过了龙舟赛可有得你闹。”
说归说，但刚在套圈摊子前站定，没等摊主迎上来，她就主动掏钱换了一打竹圈，拆开绑着的细线递给男童。
“谢谢娘1男童接过竹圈，喜上眉梢，“娘你看，那边还有卖吃的，不用怕了1
“哪呢？”母亲环视一圈，没有瞧见。
男童的注意力却已经投在了套圈上，头也没回，只伸手指了指。
他母亲眯着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半晌，才看见数十丈外似乎有个桌子，后面架了把大伞，前头已经围了几个人。
又凝神一看，终于认出来从那摊子离开的人是在吃手里的东西，她笑骂：“小兔崽子，眼神真好，净会给我找地方花钱。”
于莳听了刘珵的提醒，没敢把摊子摆得离岸边太近，而是在几个游戏场地之外架起摊子，半开食盒，摆上竹篮，也不叫卖，只挂了快写了“冰饮、点心”的牌子，气定神闲地等人来。
她不着急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她在南熏街上的摊子已经小有名气，方才她推着车来时已经有人认出她，说一会儿要来买东西，也就不怕没有头客，而有了第一个人，原本拿不定主意的人就会尝试；其二，这里比她想的更早热闹起来，有这么多人，总有人会注意到她的摊子，不怕没有客源。
“于娘子1
这不，就有人冲着她来了。
今日这头一位客人是个青年男子，穿着身利落的裋褐，头上带帻，手上带了护腕，一看就是要参赛的。
“昨儿见你没出摊，一问才知你今日会来。”他低头看桌上的东西，明知故问，“今天卖的是什么？”
于莳听见他的声音，想起来这是位常客，只是皮肤比先前黑了不少，她一时没认出来。
“粽子呀，”她答，“都煮好了，可以直接吃，有两种口味。”
她两手分别拎了两个棉线颜色不同的粽子，介绍道：“这个是肉粽，这个是甜的紫薯粽。”
青年早起赶来前吃过早饭，但走了许久，肚子半空，再塞个粽子绰绰有余。
“这盒子里的饼是什么？”
于莳抬起食盒请他闻：“是艾草糕。”
青年微微凑前：“果真有股艾草香味。这些都怎么卖啊？”
“肉粽18文一个，紫薯粽15文，艾草糕10文，”她打开一旁封得严实的木箱，露出里头的冰块和埋在冰块里的水袋，“配上任意一种饮子只需加3文，若是要单买饮子，自带东西装的4文，要用我的竹杯的6文。”
她承认，今天她报的价格比平时要贵个三成，但她提前两天准备，甚至弄来了冰，自然要多收一点。况且，虽然这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但如此盛会，价格高些也在情理之中。
青年没有犹豫，掏出一串铜板付账：“一个粽子加一杯饮子，劳烦于娘子。”
“什么口味的粽子？”
“肉的。”
于莳从那串铜板里收走21枚，而后又问：“饮子有大麦茶、酸梅汤和蜜桃乌龙饮。”
青年抠了抠手，语带些许钦佩：“于娘子做的东西总是新奇，连饮子都是我没听过的。”
于莳微微一笑：“哪有这么特别，就是乌龙茶里有桃子味儿，酸梅汤和蜜桃乌龙饮都加了糖的，大麦茶不甜。”
“那便要大麦茶吧。”于莳想的不错，他没要甜的，迅速做了选择。
于莳从冰块里提起装了大麦茶的水袋，知道他这会就算带了容器也肯定装了水，好在比赛前后补充水分，所以直接抓了个竹杯，倒了冰凉的大麦茶给他。
能用到冰饮，对青年来说堪称奢侈，他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然后自己拿了个肉粽，拆起绳子：“吃了于娘子的东西，一会定有力气1
“慢走啊，祝你比赛顺利1
下一位食客在排着，他也不好再跟于莳多唠，听了她的祝福，竟觉得大麦茶的回味也有些甜了。
后面的食客买了两个不同口味的粽子，接着一连三人都是凑过来看了两眼就走，没有买什么东西，但时间尚早，这会饿的渴的不多，于莳并不着急，还与跟来的冰窖伙计说起闲话。
“你们这冰，平常都怎么卖啊？”
伙计蹲在一旁发了好久呆，两个呼吸后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立马站起来回答：“其实一般不散卖，客人都是在入夏之前就跟店里签好契书，到要用的时候派人来取，或者定好时间让小的们隔几天送一次。”
“没有人是要用了才去买吗？”于莳还没到要他们长期供冰的时候，若是这样，她偶尔要用的话，岂不是有钱买都不行？
“也有的。”
于莳希望的火苗燃起，但很快又被他下一句话浇灭。
“有些条件更好的富贵人家家里存冰，但是到夏季末的时候提前用完了，会来补买几次，不过这种价格就贵一点了。”
听他语气，于莳自觉是没财力担这个花销了，正失望间，伙计补了一句：“但是您需要买冰只管来冰窖就是了，我们主管说价格好商量的。”
于莳挑眉，心想这主事的也太小心，先前那俩守门的轻视她，她虽然生气，但归根结底也奈何不了他，能得他这么一回免费送冰，气早就消了，他竟然还要给她优惠？
“好，替我多谢你家主事的。”惊讶之余，她欣喜万分，能有冰用，她整个夏天都能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您客气，应该的。”而伙计却是因为事先得了主事的嘱咐，对她恭敬的同时也暗自猜想究竟她的身份有何特殊之处，能让他们一毛不拔的主事如此破例。
太阳逐渐往头顶挪，气温升高，出来早的人开始觉得口干，目光带到于莳的摊子，瞬间被“冰饮”二字牢牢锁祝
“小娘子这儿卖饮子？”
那母亲带着男童玩了一圈，男童果然如她所料，嚷着要吃东西。
“是，有酸梅汤、大麦茶和蜜桃乌龙饮，还有粽子和艾草糕。”于莳放柔嗓音，将方才报过的价格重复了一遍。
母亲捏了捏钱袋，他们玩了一圈，带出来的钱剩下的不多。
“姐姐，酸梅汤我知道，蜜桃乌龙饮是什么味道啊？”男童目光炯炯。
于莳从他的眼神里会过意，在竹杯里倒了浅浅一小口给他尝。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客气……”男童一口喝下，母亲阻拦不及，觉得不好意思，出声埋怨。
“无妨，”于莳让她宽心，“小孩子嘛，好奇心重些也是应当。”
喝了于莳的饮料，男童的母亲不好再犹豫：“我们要个甜粽。”
“我还要这个蜜桃乌龙饮1男孩央求，“娘，真的很好喝1
他母亲面带为难，将袋子里的钱倒在自己手里数了两遍，还是差了一枚。她捏紧手里的铜板，弯下腰，想要低声拒绝儿子时，眼前伸来一只白皙的手，搭住了她的肩。
“少一文没事的，”于莳悄声说，朝怔愣的男童母亲眨了眨眼。
男童母亲反应过来，大喜：“多谢——”
“嘘，”不远处有食客朝着摊子来了，于莳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声张，接着语气平常道，“一杯蜜桃乌龙饮，一个紫薯粽，总共18文。”
她往竹杯里倒满蜜桃乌龙饮，然后递上钱盒，听到铜钱落进去的碰撞声，换上营业微笑：“多谢惠顾。”
母子二人走后，她的生意彻底开始忙碌，虽没排起长队，但接连有客上前，最少也买了一样。
令于莳惊讶的是，即便她精心准备的粽子和艾草糕卖得不错，却远没有三种冰饮受欢迎，冰饮消耗得快，以至于她不得不为了防止后来的客人买了粽子后没饮料润嗓，而拒绝单卖饮品，只接受与粽子一同销售。
“艾草糕？会不会很苦啊？”
此时，于莳的摊前是两个穿着考究、妆容细致的女子，从她们的面容和发型来看，应当是结伴而行的一对闺中姊妹。
“做的时候放了不少糖和蜂蜜，苦味就一点点，”于莳打包票，“回味也甘，还带艾草香，二位姑娘闻闻？”
两姐妹礼貌婉拒，但依旧说要买四块艾草糕和四个粽子，付过钱，递上一个精致的手提食盒和两个空的小水袋，要她分别装上酸梅汤和蜜桃乌龙饮。
“姑娘你快些，我们怕家里人等急了。”其中一位姑娘说。
“好。”于莳应答，灌好水袋，再把她们要的所有点心放进食盒里还给她们。
二人接过，看起来小一些的那个拉着姐姐的手，往搭好的雅座方向走。
“快点姐姐，我看到安王府的车架了1
话音飘到于莳耳朵里，她向其离开的方向望去，视线定格在最醒目的高台之上。